李奉恕进京之前,宗政鸢告诉他:“殿下,您需要最锋利的獠牙和爪子。”
摄政王坐在高高的王座上,宗政将军在皇极门下按剑而立:“我们是殿下最忠诚的剑,随时出鞘。”
李奉恕问宗政鸢,名不正言不顺,如果想私下练兵,叫什么名。
宗政鸢回答:“轻兵营。”
摄政王起身,站在白玉阶上,俯视整整齐齐的军队。轻兵营,当年秦国令人闻风丧胆的锋刃之师,秦王扫**手中最隐秘致命的武器。他一指宗政鸢:“好大的胆子。”
宗政将军咧嘴一笑:“殿下才是军魂剑胆。”
“孤的赋税呢。”
宗政将军一扬手,声音朗朗:“大好儿郎们!”
摄政王一步一步走下高阶,生杀予夺的煊赫气魄雷霆万钧地奔腾倾泻而下。
“王修说你不会客气。你倒真是没客气。”
宗政将军遥遥向王修抱个拳:“多谢王都事,多亏兖州鲁王府内帑。”
摄政王的眼睛扫视每一个士兵,微微一笑:“好。”
何畹背着手站在院子里听,听满街金戈之声。
这一天四**马车川流不息地碾过北京城。
令人牙酸的金属的摩擦声在凄清的早上尤为清明,扎进耳朵,弹动血管。何府的下人们不敢靠近,远远地看着,大晏帝国的首辅清癯的身影简直像要融化在熹微的晨光里。
宗政鸢有很正当的理由,山东进献租税,现在路上不太平,秦王去年的租税就在路上被抢了,保险起见还是要军队押送,何况粤王的东西从广东都送来三次了,鲁王的要求不算过分。这事是前山东总督杨源奏请的,内阁还批了。
七千山东兵耀武扬威近乎无耻,一路从摄政王封开进京城,铁甲的洪流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赵盈锐跌跌撞撞闯进院门,他刚从皇极门出来,满脸狼狈:“舅舅,殿下,山东,他,我……”
他一看何首辅,立刻愣住,张着嘴,声音卡住喉咙。
只一上午的时间,何首辅老了十岁。
“舅舅……”
何首辅一向挺拔的腰背忽然垮塌,背着手,佝偻着,平静地出神。半天,悠悠问:“山东兵都去哪儿了?”
赵盈锐深喘两口气,吞咽一声:“大部分撤出城外,宗政鸢命管帖领着一支小队去鲁王府了……”
他真的有点慌。齐鲁齐鲁,山东目前没有齐王,只有一个鲁王。现在整个山东尽归鲁王名下,一寸土地都没落下。
何首辅看他一眼。赵盈锐跑回家,脸是红的,汗和着灰抹得五花六道——可是他的眼睛是亮的,他自己不知道身体里的血液正在澎湃,年轻人的眼睛从未这么亮,灼灼地刺何首辅的眼。
年轻是好啊。
何首辅想。
赵盈锐等半天舅舅,舅舅突然道:“家里还有好茶,陪舅舅品一品。”
轻兵营被摄政王挑出二十来个人,抵京第一个人:开垦鲁王府后花园。
宗政鸢练兵以耕战为主,选兵多为农家子,干活一点问题都没有。二十多个大小伙子干得热火朝天,鲁王府荒得半死不活的花园终于看出一点生机和希望。大奉承惶恐地搞不清楚怎么回事,怎么突然来了这么精壮的外地兵,领着下人赶紧烧水准备大锅饭。黑鬼一听热闹就激动,为了不让它跑出去碍事,李奉恕把它锁起来。飞玄光很淡定,在厩里吃草,轻兵们看见他,惊得嗷嗷的,两匹普通马叠起来都没它高。
鲁王府一顿喧哗,李奉恕反手一关书房门,把行军打仗的热闹关在门外,一把抱住王修。
王修才感觉李奉恕全身都在微微颤动。他听见他勃勃的野心。
“兖州鲁王府空了。你攒那么多年,也舍得……”
王修经营鲁王府的封地田庄王店那么久,积攒的家底,结结实实全被宗政鸢扫了。他温声笑一笑:“该花的钱就要花。是不是很值得?”
李奉恕弯腰把脸埋进王修颈窝。
“我嚷嚷那么久让小花进京,这么一看,不亏,殿下。”
李奉恕没动。
王修拍李奉恕的背:“吾王。”
李奉恕大力蹭脸。
“不过小花这人,果决亦刚愎,骁勇却过于凶悍。镇守太监童辉说砍就砍,还真是……杀鬼疰的大毒……”
宗政鸢要整个山东。宗政鸢要死于法,不死于口。
“那就给他山东。”李奉恕道。
宗政鸢没去鲁王府,领着大军撤回城外安营驻扎,他要会会周烈。周烈站在城门楼上,盯着轻兵营整齐地出城门,远远眺望,那个一身火甲的将军骑马押在最后。近七千的轻兵营彻底出城门,火红披风的将军突然摘下背后的弓箭,勒马一转身,张弓搭箭直直瞄向城门上的周烈。
轻兵营们沸动,大声喝彩。京营一看要动,周烈一挥手:“都别动。”
宗政鸢骑在马上,箭瞄着周烈的眉心,眼睛,喉咙,肩,胸,腹,腿。高大魁梧,虎气威烈——宗政鸢吹个口哨,怪不得叫周烈。
宗政鸢一放弓弦,箭哨穿空,瞬间射掉周烈手持长枪上的红缨。轻兵营开始嚎叫,周烈眉毛都没动,宗政鸢挑衅:“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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