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着锄头的闯军到他面前送死,就是为了拖住关宁军。可是他不能让高若峰跑了,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他也可以用命去换!邬双樨怒喝:“高若峰出来——”
子午谷中,突然出现了久违的清风,猛烈的血气奔腾冲出。
西安就在前面!高若峰的部下们从未如此喜悦,拿下西京,赶走吸血的狗官,就可以不纳粮不交租。已经不能思考的他们眼中只有西安府,他们所有的信念,就是只要闯王能进西安府,他们这十年的征战,就赢了!
“闯王——冲——进——西——安——”
邬双樨吐出一口血,他知道今天自己要死在这里,没关系,没关系!白侍郎很快就来了!他嘶哑的声音也喊:“不能让高贼进西安!咱们死也要用尸体堵住子午谷!”
高若峰热泪奔涌,盛大的慷慨赴死像一场辉煌的英雄诗,两边都已癫狂,什么都不剩了,就赌命!
张献忠和李鸿基架住高若峰:“闯王上马!咱们掩护你杀进西安府,屠尽皇帝家狗官!”
高若峰一伸手扯过那一直展不开的闯字旗旗杆,一把塞进李鸿基手里:“你,拿好旗。晏军要的是我,只有我能拖住晏军。待会儿我与秉忠杀出空隙,你便直冲出去,进西安,不要回头!”他握住张献忠的肩,“秉忠老弟,今日对不住了,老兄要连累你了!”
高若峰翻身上马,仰天长喝:“杀出去!随我进西安!”
邬双樨已经看不见了,爱马终于站不住,翻身倒下。邬双樨不知道自己的战友还剩多少,他拽下马鞍上勾着的长枪,横扫一片。
关宁铁骑奉命成为突击先锋,今日已经搏尽性命,不辱使命。
“来!”
子午谷狭长的道路后半部分也陷入激战。追来的晏军跟闯军押后部队激烈交锋,邹钟辕和薛清泉奉命堵住高若峰的退路。因为地势狭长,晏军也只能有先头部队跟闯军交战,双方胶着,死伤惨烈。邹钟辕身负重伤,咬着一块布条,以防自己喊叫出声,浪费杀敌的力量。薛清泉昏死过去,邹钟辕来不及看他还有没有气。
今日,不算丢了京营的脸面了。邹钟辕双手握朴刀,咬着布条大笑,邹钟辕,不算丢脸!
子午谷两端突然同时出现震天动地的火炮声。铜发熕,铜发熕的声音!邹钟辕失血过多,流不出眼泪,铜发熕终于埋好了,白侍郎来了!
白敬一身孝衣,眼缚黑纱,领兵从西安方向杀来。陆相晟所率天雄军日夜狂奔绕过秦岭从西安北面冲过来,一路浴血,歼灭准备来西安府接应高贼的其他叛贼,从西安府北面冲向子午谷。
陆相晟喊:“杀敌立功,回右玉收庄稼!咱自己的粮,不交租子!”
天雄军整齐划一大喝:“杀!”
关宁铁骑终于等到白侍郎过来,邬双樨拄着长枪,站着昏过去。李鸿基举着闯字旗冲出子午谷,在西安府前正撞陆相晟,两只野兽张开獠牙,撕咬对方,嚼肉嗜骨。白敬的军队杀向子午谷,高若峰退回山谷。子午谷两侧大部队虽无法伏击,但小股部队深入亦难寻找。高若峰且站且退,全力拉住白敬的兵力,张献忠硬是顶着铜发熕震山撼岳的连发炮火冲出谷去。
白敬要的就是高若峰,他咬着高若峰不放。长达一个月的极端艰苦的行军要了他的大半条命,白敬要用剩下的命换高若峰。白敬的白色孝衣血渍浸透,眼睛也是红的,追着高若峰而去。铜发熕还在喷射,所瞄准之地,人畜飞崩,只余地上血槽。
子午谷内谷外,血海澎湃,人命贱如蝼蚁。
西安府就在眼前,李鸿基却无论如何冲杀不进去。他似哭似笑,闯军今日如此,皆是天意!跟着李鸿基从子午谷杀出来的人,没剩多少了。李鸿基手握闯字旗,心里发狂:皇帝老儿!
李鸿基与陆相晟交战不敌,陆相晟差点就要抓住他,他率领剩下的十几人,向东突围,跑了出去。
陆相晟一抹脸上的血,一挥手:“进子午谷!”
天雄军接手闯军残部,白敬领人穷追高若峰不放。若是高若峰跑了,再捉就难了!他们缠斗了这么多年,该有个了结了。
白敬下了马,咬牙往山上爬。他身后的人默默跟着他,似乎也在等待一个答案。
一个很多年的答案。
白敬拔剑,拨开山洞门口的杂草。山洞中大马金刀坐着的人,仿佛盛唐时崖壁上开凿的石像。斑斑驳驳,破破烂烂,怅然地庄严着。
高若峰睁开眼,对立在光中的白敬微微一笑:“白敬。”
清风拂起白敬被血染成黑红的衣角,白敬也微微一笑。
“高若峰。”
白敬欲趁势追杀李鸿基,邬双樨劝他:“白侍郎,殿下必须要见活的高若峰,高贼在西北纵横近十年,关系盘根错节,若不赶紧押解进京,夜长梦多。”
邬双樨着急押着高若峰进京,急得唯恐横生枝节。
白敬上书要彻底铲除李鸿基,摄政王立刻驳回:马上回京!
高祐元年六月廿一,兵部右侍郎白敬俘获叛贼高若峰,押解进京。
朝野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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