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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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祐元年十月下旬,摄政王秋狝。

去年十月,摄政王刚刚进京,第一次秋狝。那次秋狝锦衣卫给摄政王带来了黄纬自杀前用血写就的遗书。天降大雨,臣子的血顺着摄政王的手归回苍茫大地。

那次秋狝更像个闹剧。皇帝陛下不参与,文臣竭力反对,内阁不吭声,六部沉默,闹到最后摄政王出京,身边朝臣也没少谁。

可是军队没法看。京营乱七八糟,士兵毫无斗志,精神萎靡,在秋风里被霜打了一样瑟瑟发抖。

摄政王牵着马,站在枯草围子边里听着两个青年臣子关于“孜孜奉国”的讨论,正纯,渊锦,“孜孜奉国,知无不为,或者才兼文武”。

摄政王骑在飞玄光上,感觉那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这一次,摄政王说要秋狝,整个京城上下沸动。为了准备秋狝十二卫,京郊戍卫,京营枕戈待旦,加紧操练,唯恐让摄政王殿下看到纰漏。周烈把京营精锐阔到六万左右,既然摄政王要秋狝,便要盛大而隆重。摄政王要恢复太祖时千乘雷起万骑纷纭的壮阔,血红金线晏字旗必要扫霓拂天,漫卷天下。

大本堂中,徐阁老今日给皇帝陛下讲班固的《东都赋》,王修当值。徐阁老现在对王修很是另眼相待。没被他难为倒过的人,王修算其一。既然难为不倒,徐阁老干脆当他不存在了。

汉祚中缺,天人致诛,**相灭。于时之乱,生人几亡,鬼神泯绝。

徐阁老微微噙泪,王修动容。汉祚有危,“原野厌人之肉,川谷流人之血”。饥民呼号道边,子午谷死尸填壑。大晏于乱世中杀出天地,现在又到了九州烽火的时刻。

皇帝陛下抿着小嘴,绷着小脸,十分认真地听讲。

徐阁老的声音很轻,却有雄浑激荡的力量,他吟诵两千年前中兴之始的文章,那时的帝王握乾符,披皇图,受命于天,赫然发奋,所以体元立制,继天而作。徐仁静老泪潸然,他是想看到德育万民的清平世界,圣明君王茂育群生,恢复疆宇。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他把汉代陷落而后中兴时写就的千古文章,一字一句讲给帝王听。

基皇德,开帝功,昭王业,谈何容易。

《东都赋》写的是昔年的辉煌,亦是不知还会不会恢复的荣光。

皇帝陛下笑了:“‘骈部曲,列校队,勒三军,誓将帅’,然后才能‘举烽伐鼓,申令三驱’。军为重中之重,此所以摄政王大举兴兵,重振卫所,恢复秋狝。”

徐阁老这一次很罕见地没有骂摄政王,只是长长一叹。

曾森啥也没听懂,眨巴着眼睛提着笔,忘了抄字。他异常用功,进度肯定跟不上由大儒首辅名臣教导出来皇帝陛下。王修低声道:“皇帝陛下说,帝国的军力很重要,摄政王兴军政的做法是对的。”

曾森很高兴,本来就是对的。他以后要以军功封爵,当个真正的王。皇帝陛下看他在那儿瞎高兴,蹙眉道:“接着描字,今天描不完要挨罚。

曾森立刻低头认真描字,一丝不苟。

王修一抬头,正对上徐阁老幽幽的眼神。王修和何首辅有个同样的疑问,徐阁老他是不是真傻。王修猛地一看到徐阁老犀利的眼神,一愣。谁是真的傻?你猜?

皇帝陛下悠然道:“一年了。”

王修看皇帝陛下,小小的孩子坐在宝座上小脚丫都不着地,一本正经道:“时间是挺快的。”

摄政王进京一年了。

王修一恍惚,这一年,怎么过了一生一样,太长了。

曾芝龙说帝国是条船,在万丈风浪中穿行。可能,王修想,摄政王在岸边拉着这条千疮百孔的破船,一步一步地行苦役,为了这条船不倾覆,豁出所有。

慢慢地有人来帮忙。小花,周烈,陆相晟,白敬,曾芝龙,秦赫云,跟在摄政王身后拉那条纤。

是好事,是好事。

王修轻声问:“皇帝陛下,这次秋狝您去吗?”

皇帝陛下回答:“这是自然的。”

徐阁老沉默。

秋狝那天第一个是皇帝的仪仗,大晏赫赫的红甲烧穿天际。皇帝仪仗之后是摄政王,黑甲黑披风骑着异常神骏的巨大马匹。摄政王一出现,京城陷入寂静。

他是自黑夜里诞生的梦魇,缭绕着四伏的杀机。久远年代里噩梦中熟悉的血腥味,淡淡地,似有似无地,缭绕着他。

摄政王是故人归来,曾经的黑龙王降临,天下皆定。故人归来,黑龙王盘踞京城,金兵才没有破城。

摄政王哈哈大笑,策马出京城。

京营已经进过皇极门,京郊戍卫可没有。皇帝陛下和摄政王亲临检阅,所有人都士气高昂,矛戈击云,鼓如雷动。

摄政王骑着巨马,跟在皇帝陛下车驾旁边,检阅整齐的京郊戍卫。清查屯田,恢复戍卫,扩充京营,周烈一直默默地做着,做得很好。

周烈在研武堂中算是最不显的,但摄政王必须把他放在京郊才安心。不能再来一次围京,否则大晏的颜面荡然无存。

皇帝陛下坐在车驾中,听着豪气冲天的欢呼:

皇帝陛下万岁!摄政王殿下千岁!

皇帝陛下闭着眼,在心里想着徐阁老讲的话。

基皇德,开帝功,昭王业……

他听着车驾外面的声音,双手攥紧,一动不动。

被人围城之耻,决不再来。

京营一看见摄政王,欢呼声更大。周烈早就叮嘱了,千万不能喊吾王,只能先陛下后殿下,瞎喊挨军棍。

天覆地载,广阔荒野之中,阵阵回荡着高亢峥嵘的血性声音。

秋狝教阅完毕,皇帝陛下嘉奖各营士兵,赏赐年轻一辈的高级军官御制弯弓箭袋,皆镶金嵌宝石,在阳光下引弓,流光溢彩。御制弯弓是三石硬弓,摄政王用着也就是个玩意儿,但是平常人难有能运用自如的。

考校射猎时一个年轻军官硬是用御制弯弓拉出满弦。考校射猎的靶牌不是固定的,是吊在远处栏杆上。正面乍一看是一个,风一吹,拂动开,后面竟然是整整齐齐一溜。旭阳金棕色狼一样的眼睛盯着飞舞的靶子,忽而一笑,问周烈:“将军要我射第几个。”

周烈一愣:“第三个。”

旭阳催动马匹,星云扬蹄掠过去的一瞬间,旭阳一放弓箭,正中被风推得乱晃的一排靶牌。守靶人去数,高喊:“第三个!正中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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