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捂过的脚还是冷的,钟延光慢慢地搓热手,又给她捂上。
苏绿檀和刚刚一样,又哼了另一首金陵当地的小调,顺手绞了一绺钟延光的头发,细看之后,道:“夫君,你的头发好硬,以后我给你抹桂花油好不好?”
“不用。”
他一个大男人,用什么头油?还桂花油!猪油都不行。
苏绿檀道:“我自己亲手制的,和外面卖的不一样,可好使了,你看我头发,乌黑亮泽,就是保养的好。”
放下钟延光的头发,苏绿檀挽了一指自己的头发,在他脸上扫来扫去,道:“是不是比你的柔顺一些?”
柔软的发梢扫在钟延光的脸上,轻轻痒痒,他温声道:“我是男人。”
“男人怎么了?男人就不要好看的头发了?你看国师,他虽带着面具,但是头发可好了……”苏绿檀话音还未落地,疼的“嘶”了一声,踹了钟延光一脚,道:“你捂这么大力气干什么?”
钟延光推开她,冷声道:“起开。”她倒是看的仔细,连人家的头发也看清楚了。
钟延光不知道,女人与男人不同,男人识人多半看脾性,女人则喜欢打量外貌等细处。
苏绿檀还赖在钟延光身上,舍不得走,道:“我就随口一说,你怎么还往心里去了?我的心里夫君的头发丝儿任何人都比不上。”
钟延光锁眉道:“还不走?”
见好就收,苏绿檀不大情愿地爬去了自己的被窝里,被子里尚有余温,倒不算冷,她盖好被子,轻哼一声便睡了。
钟延光闭上眼,半天都睡不着,等听到身边呼吸声平稳了,他扭头看了一眼,却苏绿檀睡的安稳又踏实。
翻了个身,钟延光面对墙壁睡了。
以后再不给她捂脚了。
次日清晨,又是连天的鹅毛大雪,院子里白雪层层堆叠,松软的像糕点。
苏绿檀开始喜欢赖床了,见枕边早就空空如也,便躺在床上不肯起来。
丫鬟进来禀道:“夫人,苏妈妈来了。”
立刻精神了,苏绿檀道:“是来说铺子里的事?”
“是了。”
苏绿檀立刻起来梳妆打扮,见了苏妈妈,听了一些必要之事。
年底了,她嫁妆里的铺子也要准备着打完年货,便关门过年,等出了十五再开张。
铺子里的掌柜,还有一个庄子上的管事,苏绿檀都该见一见了。
苏妈妈就是来说这个事儿的,她儿子苏大郎都安排妥善了。
苏绿檀信得过苏妈妈,她道:“那便就着今日一回见了,叫去议事厅里罢,我一会子吃过早饭了就去。”
吩咐完,苏绿檀用过早膳了,便去了议事厅,可巧赵氏也在那边,年底了,处处都忙着,当家人自然更是分身乏术。
苏绿檀朝赵氏行了礼,见她气色好了一些,稍稍放下心,便去了议事厅隔壁耳房里见自己手下的人,收了礼物,听禀了几件大事。
虽然未直接经营过铺子,但苏绿檀生在苏家,自小耳濡目染,经验不足,却很有天赋,每每听到不顺耳的地方,一点点地往下问,便发现了问题,也商讨出了解决之法。
问完了几个掌柜,庄子上的管事也来了,苏绿檀略听了果树收成,觉得大致与从前在金陵无异,账面上经多番核实确实无误,便算了结了一半。另一半要紧的,则是年底该送到定南侯府过年的种类数量。
苏绿檀手上的庄子不大,也不小,她粗略扫了扫管事送上来的礼单,心里有了底,让丫鬟给了几个人不少的封红,着前院的人,摆一餐酒席给他们,便让苏妈妈把人送走了。
处理完这些事,已经快到用膳的时候了,苏绿檀从耳房出去,欲同赵氏打了招呼再走,对方正训人训地面红耳赤。
正想悄悄一走了之,苏绿檀又被赵氏给叫住了。
赵氏问她:“绿檀都忙完了?”
抬了抬眼皮子,苏绿檀生怕赵氏留她,便道:“大体都处理完了,老夫人是遇着什么麻烦了吗?要不要媳妇替您分忧?我算账是把好手,陈年旧账但凡有丁点差池我都能看的出来。”
“不用了!”赵氏慌慌忙忙回了这一句,她一个人管整个侯府,哪有不出错的时候,若真给了苏绿檀挑刺机会,找出什么纰漏,难免引起上下不满,今年这个年,可就别想过好了。
赵氏又道:“你既忙完了,赶紧回去休息,这儿我应付的了,你伺候好持誉才是要紧的。”
苏绿檀“哦”了一句,暗笑着走了。
回了荣安堂,苏绿檀把礼单上的东西圈圈画画分了类,说给了四个丫鬟听,让夏蝉拿去前院找管事使人盯着,好好地存进库房里并逐一入册,等着除夕之前,再拿对牌取了部分出来,打赏院里的下人。
晚上钟延光下了衙门回来,苏绿檀累了一大天,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到罗汉床前,等饭来。
钟延光见她这般,道:“今儿做了什么,累成这样。”他不紧不慢地坐下,自己给自己斟了杯茶。
苏绿檀把白天的事儿汇报了一遍,还问他:“夫君觉得我这般打赏合不合适?”
钟延光道:“随你,反正我们院里丫鬟婆子没吃什么苦头,拿了例银再给些封红就差不多了。”
“庄子上送来的东西根本吃不完,就让她们拿些分了罢。对了,鹿肉多的很,也好吃,夫君要不要送一些亲朋好友?要的话,我让前院管事去办。”苏绿檀又道:“自我嫁来后,咱们两个倒是受了陆家还有两位皇子的不少好处,好比你在南夷遇着事儿的那次,人家没少照拂我们,虽说贵重的东西侯府也送去不少,到底不比这些细枝末节显亲近。”
钟延光淡声道:“好,听你的。”
家里还是要有个女人操心才好。
夫妻两个一起吃饭后,便洗漱同寝,钟延光还是暖好了被窝让给苏绿檀,苏绿檀累的厉害了,眨眼功夫就睡着了。
钟延光看着被头发盖住脸的苏绿檀,伸手替她拨开,拢在她耳旁。
……
到了年底,朝廷命官更加忙碌,钟延光作为都督府佥事,也是无暇分身,好几日天没黑之前就命人传口信回来,夜里回不来了。
苏绿檀手上也有事忙,一时也顾不上钟延光,偶尔闲下来了,满脑子都在想他,便忍不住写了几封根本不会寄出去的信。
写写画画,消解愁绪,苏绿檀心里就好过了一些,写完了又怕信被钟延光看到,烧了又舍不得,她便想着去西梢间里找一本书出来,把信藏起来。
进了梢间,苏绿檀本想去书架子上找书,随意在梢间里看了一圈,却在书桌上看见了被书压着的一个匣子,匣子缝隙外露出帕子的一角,上面仿佛还沾了点女人的口脂。
刹那间心头泛酸,苏绿檀不禁猜想,钟延光怎么会留着女人的东西!
苏绿檀走过去,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匣子,一下子愣住了,里面竟放着一个有唇印的帕子!
这帕子她认得,这唇印,她就更熟悉了,是钟延光替她擦嘴的时候弄脏的帕子,居然还没洗干净,像是珍藏似的,放在了匣子里。
放下帕子,苏绿檀在匣子里又看到了一个药瓶子,宝蓝色的,也十分眼熟,她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不是她给国师的金疮药么,怎么一下子到了钟延光手里?
不动声色地把东西放回原位,苏绿檀心里更加想念他了,她躲在内室悄悄地红了眼眶,他是不是跟她一样,是真的喜欢了。
苏绿檀心都乱了,想起从前钟延光冷淡的模样,她当真一点都不敢相信,钟延光这样殊功劲节超越常伦,至诚高节的男人,会喜欢她。
她真的好想好想亲口听他说一句,哪怕是委婉隐晦的都行。
按下杂思,苏绿檀心道不能急切,要等他那方面好些了,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接下来的几天,年关更近,有的下人们也要放出去过年,苏绿檀在原先打算赏赐的基础上,又增加了几分心意。
四个大丫鬟替苏绿檀打赏下人的时候,个个都是感激又欢喜的,对苏绿檀感恩戴德。
丫鬟们把话传到苏绿檀耳朵里,她只笑道:“她们伺候我尽心尽力,该赏的,还有你们几个的也少不了。”
苏绿檀从屋里拿出几个沉甸甸的大荷包,梅兰竹菊的花纹,分别给了四个丫鬟,并道:“虽然夏蝉跟冬雪在我面前伺候的多些,我也知道春花秋月管束院里的人事也花了不少心思。”
几个丫鬟跪谢不表,忙碌了好几天的钟延光,也终于归家了。
苏绿檀在屋里一听到动静,便疾步迎了出去,还没等人走进来,人就扑了过去,撞进他怀里,不肯起来。
钟延光右腿后移一步,稳稳地把人接住了,搂着她道:“怎么了?”
苏绿檀娇声道:“好几日没见着夫君了,甚是想念。”
嘴角浮笑,钟延光却道:“这才几天没见。”
“一日不见,如何三秋夫君没听说吗?算起来,也都好几秋了。”
钟延光揽着她纤腰的手,往上挪了挪,摸了摸她脑侧,轻抚她的鬓发,音调微微上扬,道:“就这么想我?”
苏绿檀在他怀里点头,毫不犹豫道:“就是这么想你,每天都想你。”
钟延光又笑了,他何尝不想她,今日本是回不来的,硬连着熬了几夜,才把手上的事处理干净。
苏绿檀从他怀里出来,拉着他往内室去,与他一道坐下的时候,看到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心疼道:“怎么眼睛这么红?夜里难道没有睡过?”
钟延光垂眸,不叫她看见,道:“年底都忙。”
摸着他的胡茬,苏绿檀抱怨道:“再忙也不能把人给累死!都督府的人怎么这么狼心狗……”
钟延光伸手捂住她的嘴,道:“不可胡说。”
严格说起来,根本不是钟延光在别人手上受累,反倒是有不少人跟着他吃了好几天的苦头。
苏绿檀捉着钟延光的手轻哼道:“没事儿,吃几天药就养回来了。”
提起那药,钟延光心里总觉着有那么点儿古怪,也不知是什么方子,那么奏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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