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际微微露出鱼肚白,关雎楼守门的婆子就发现了夹在门缝里的小纸条,忙不迭的,就送去给了红莲。红莲打开一看,脸色登时刷白,捧着纸条就往屋里去了。
薛令仪煎熬了一夜也没睡上一会儿,正呆呆看着床榻上,睡得酣实的两个孩子。煦哥儿的烧退了,可羽哥儿却还不见踪迹。还有曹凌,出去了一夜未归,也不见消息传回来。
怎么办?
薛令仪扬起脸,唯恐眼泪再落了下来。她不哭,不过是一切又回到了起点。那几年羽哥儿不在身边,她毫无头绪,毫无助力,她都好好活下来了。以后的日子,她还能好好活下去。
“娘娘。”红莲焦急地走了进来:“有人把这个夹在了大门上。”
薛令仪一滞,随即慌忙起身走了上去,接过纸条一看,果然是姓吕的做下的一切。
“王府里头有人和姓吕的沆瀣一气。”薛令仪冷笑道:“去告诉管家,派人把王府四周看牢靠了,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出去。还有府里头各院,叫马进忠派了人重新搜查,羽哥儿现在就在王府里。”
秦雪娆知道薛令仪再一次下令搜院,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回过后,府里上下谁人不知,她这个王妃在这个王府里头毫无半丝的地位,不过就是个摆件罢了。区区一个侧妃,也胆敢在她的院子里上下其手。
“把门给我关死了,进来的格杀勿论!”秦雪娆脸色铁青,便是王爷不曾给她最后的尊严,可她却是不能随波逐流的。
遭到同样抵抗的,还有李春华的汀兰苑。李春华一袭蓝衣,满头乌丝高高挽起,只簪了几根绿宝石玉质长簪,满眼煞气,立在廊下自有一股威严。
“把门看好了,进来的乱棍伺候,绑起来关在柴房里头。”李春华说完转身回了屋里,心里犹自愤愤不平,一介草民,飞上枝头变凤凰当了侧妃不说,如今还这般的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牌,什么东西!
绿萝见李春华脸色差到了极致,轻声劝道:“夫人忍一忍,王爷很快就家来了。”
不说这个还好,说了李春华更气:“王爷?他如今满心眼儿都是那个女人,哪里还有我的位置。他不回来便罢了,回来了更厉害。难道你忘了,上回不就是他下令,强行搜查了汀兰苑。半点的情分都不讲,就为了那女人同旁的男人生的孽种罢了!真是好笑,恩哥儿才是他亲生的呢!”
绿萝被唬得不轻,小心奉上了清火的茶,就退到一旁也不敢说话了。
只是大门口的对峙愈发的厉害,因着有了上回的旧例,这回过来搜查的侍卫毫不客气,见着汀兰苑始终不开门,干脆叫人抬来了木桩子,准备撞开。
李春华坐在屋子里,听大门处传来“咣当”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密集,院子里的侍女尖叫声此起彼伏,怒火在心口层层叠压,这算什么?当她是什么了?
起身走出屋子,绿容忙上前拦下,担忧道:“夫人莫去,那些人都是军营出身,素来鲁莽没规矩,到时候再冲撞了夫人。”
李春华推开绿容的手,冷笑道:“冲撞便冲撞了,我这几日被冲撞的还少吗?王爷都不管我了,我还管什么冲撞补冲撞的。”说着提起裙子下了石阶,满脸愠怒冲到了大门前。
只是那大门眼见着就要冲破之际,却是忽然间停了下来,门外有人说道:“薛娘娘说了,公子已经找到,不必再搜查了。”
一股怒气瞬时间窜上心头,李春华上前喝道:“开门!”
两边立着的婆子丫头已是唬得魂飞魄散,惊魂未定看着李春华,似乎没听懂这话的意思。
李春华愈发怒不可遏,指着门道:“开门!”
几个婆子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去开了门。李春华双颊泛红,眼中几乎冒出火来,立在大门口喝道:“领头的是哪个?滚过来!”
上前的并不是马进忠,却是一个壮汉,抱拳道:“回夫人,领头的正是末将。”
“原来还是个将军呢?”李春华冷笑道:“既是个将军,自该征战沙场为国效力,怎好跑到王府后宅里耍威风?”
那人却不是个口齿木讷的,张口便回道:“末将自然是要征战沙场,为国效力。可眼下没有战事,末将只听令行事。”
李春华更恼了:“却不知你听的是谁的令?”
这将军回道:“乃是王爷的令!”
“胡说八道!”李春华怒道:“分明是关雎楼薛侧妃的令!”
那将军又道:“王爷走前交代过末将,薛侧妃的命令,便是王爷的命令,需得立时执行,不得有误!”
他竟是如此的偏袒于她!
李春华没忍住,落了两行泪,却又很快被她擦掉,板着脸问道:“不是说找到了那小子,在哪儿找到的?”
将军顿了一下,回道:“回夫人的话,是春香院。”
春香院里这时候正是鬼哭狼嚎一大片,婆子丫头们都被绑了起来,随意丢在一旁。便是楼锦瑶,虽是不曾被绑起来,却被关在了屋子里,外头有侍卫把守,便是贴身侍女也不能进去。
楼锦瑶扑在门扇上又拍又喊,嘴里还不停咒骂。她也实在没想到,薛氏贱人竟是杀了个回马枪。
颜清羽连蹦带跳到了关雎楼,薛令仪早就赶了出来,两人正在大门处碰了个正着。
薛令仪一见着颜清羽,眼泪就落了下来。孩子眼见着是吃苦头了,满头满身的土,衣衫发髻凌乱不堪。
“羽哥儿。”薛令仪展开双臂。
颜清羽叫了声“娘”,就冲了过去。母子两个抱在一处,只是薛令仪哭得厉害,偏颜清羽却是还笑嘻嘻的,竟是半点的怕意都没有。
“娘,羽哥儿这次厉害吗?”
在学堂里上了这些日子的课可是没白学,如今颜清羽已经能流利说出一些简单的话了。
薛令仪泪眼含笑抚着颜清羽的双颊,点头道:“很厉害,听说羽哥儿还装病骗了她们?”
说起这个,颜清羽高兴坏了:“是的,我就装病,她们以为我要死了,就把我放了出来,我就跑掉了。”
颜清羽说得很慢,又磕绊,可薛令仪听得面上含笑,认真地看着颜清羽。她的孩子受苦了,可她的孩子,真的是个勇敢的孩子。
“走,进屋去,娘给你洗洗。”薛令仪本想去拉颜清羽的手,却被颜清羽躲开了。
颜清羽红着脸道:“羽哥儿大了,不能叫娘洗澡,叫三宝洗。”
薛令仪抿唇笑了,抬手擦了擦泪痕,笑道:“冯三宝过来。”
冯三宝忙凑上来,笑道:“奴才这就去准备热汤,一会儿就伺候公子沐浴。”
说话间,外头进来一个婆子,福礼说道:“娘娘,郑将军求见。”
这个郑将军,便是方才在汀兰苑门前,被李春华责备的那个。被允许进入后,便卸了身上的佩刀,大步进了关雎楼。
一路走去,郑将军不禁在心里暗自咂舌,果然是专宠的,这院子的摆设比常春阁都更显气派。其他的院子,哪一处也比不上这里。
“给侧妃娘娘请安。”郑将军抱拳作揖。
薛令仪坐在一面屏风后,笑道:“将军多礼了,快快请起。”又问道:“不知将军所来为何?”
郑将军道:“王爷不在,末将也实在是没法子了。春香院的楼侧妃一直寻死腻活的,非要见王爷,知道王爷不在,又要见王妃。可王妃不肯去,只说是这几日受了惊吓,如今身子不适,不能下床走动。楼侧妃便又要见侧妃娘娘。不知娘娘可否一去?”
隔着屏风,薛令仪清晰地觉察到了这位小将军的无奈和不安。倒也是,到底是王爷的后宅女眷,便是犯了过错,却还是王爷的女眷。若是哪里冒犯了,以后王爷知道了,到底要心里不快的。
“我收拾一下,这就去。”
郑将军一听立时笑了,忙抱拳道:“多谢娘娘。”
等着到了春香院,薛令仪一路走去,耳边听的全都是求饶哭泣声。她无暇理会。她的孩子能好端端的回去,也没有受到惊吓,这是老天爷的恩赐,却并非是这院子里某个人的恩惠。当初她们选择隐瞒这些事情的时候,就该知道,以后被发觉了,将会受到的惩罚。
进得屋里,楼锦瑶坐在椅子上,被布条一道一道绑在了石柱上。她见着薛令仪便激动起来,只是嘴巴里堵着布条,倒是说不出话来。
薛令仪抬手道:“你们下去!”又同红莲道:“把她嘴巴里的东西拿出来。”
谁料楼锦瑶竟是个格外厉害的,那布条才拿下来,她猛地一伸头,就要去咬红莲。只是红莲是个练家子,很快就缩回了手,冷冷凝视了楼锦瑶一眼,退回去立在薛令仪身后。
薛令仪冷冷道:“你叫我来做什么?”
楼锦瑶气虚喘喘,眼中闪过怨毒,冷声道:“这事儿是我一个人做下的,你不许迁怒我的华哥儿。”
薛令仪冷笑道:“我和你不一样,从来不会对孩子下手,你大可放心。”
楼锦瑶心里稍安,只是很快撇起嘴冷笑道:“这话说起来自然容易,若我是你,被王爷专宠,在这王府里的权利竟然比正经的王妃还要多,我也能这样说话。”
薛令仪笑了笑:“说起来,我倒是不知道,你为何这般恨我?若说专宠,以前我未来时,李夫人也是专宠,却不见你对她那般的憎恶厌恨。”
楼锦瑶森森冷笑:“那怎么能比?李夫人固然得宠,可王爷隔三差五,也会来看看我。可你不同,你来了之后,王爷就没再来过了。再则,你又如何能同李夫人相提并论。她出身大家,是高门闺秀。你呢,来历不明便罢了,以前竟还跟了好几个男人,还生了孩子。似你这样出身的贱人,又生性轻浮淫.荡,你在这府里头活着,便是对我的一种亵渎。”
薛令仪没说话,只是眼神冷漠地看着楼锦瑶,好一会儿才说道:“你还要说什么?没话说了,我便要走了。”
楼锦瑶依旧绷着脸,撑着心里的一口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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