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白沉柯剃须净面,换了一身玄衣,面朝回廊负手而立,他往常白色居多,今日这身缁色长衫衬得他愈发的面若晈玉。
“哥儿是要去接姐儿了吗?”玉桂躬身递上他的佩剑小心问道。
今年的海棠花开的晚,将将到了四月中旬才开第一支。
白沉柯伸手折下,放在鼻尖轻嗅。
纵使海棠无香,只要喜爱,无香又如何,牢牢握在手中便是。
“备马。”白沉柯小心将折下来那支放在花瓶中,淡言道。
“是。”玉桂不敢耽搁。
春日正是农忙时节,又恰好碰上李嫂子的郎君在外头寻了份活计,两人腾不开手带孩子,就托了白沂柠在他们家看顾一二。
哪知他们家的娃娃像讨债的小魔头似的,片刻见不着娘亲哇哇大哭,白沂柠没法子只好牵着他们去田地上找李嫂子。
“白小娘子!!!出大事了!!”来人是村头的赵麻子,黑黢黢的脸上跑得都是汗,他急的舌头打结,说话颠三倒四的,“你们家……啊呸!阿成被人打了,来了一群人,好大的阵仗,小娃娃都快被掐死了。”
“谁?”白沂柠哑声问道,顾不上拍去裙裾后面地上带起来的干草,快步往家里走。
她此时恨极了自己没用的双腿,心里担心是不是土匪进了村子,要抢家里的东西。
别的便罢了,阿福那孩子命苦,如何也不能被他们夺了性命,还有阿成,照顾自己这么多时日,可千万不能出事。
赵麻子手脚利索,一溜烟儿就不见了人影。
白沂柠气喘吁吁跑到村口,愣住了。
这几一年来在她心头徘徊的少年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面前。他肩膀宽了,也瘦了,好似比去年更成熟了,唯独那份冷郁淡雅的气质没有变。
她刚抬了脚,咧开一个笑容,瞬间凝住。
他的剑上怎么滴着血?
白沂柠踉跄往前,门口早上刚拿出来晾的咸菜翻在地上,烧火的凳子也被劈成了两截,屋内狼藉满地。
阿成背靠墙壁歪斜瘫倒,胸口破了一个洞,血从里面汩汩流出,如一汪红色的泉水,看得出他受伤前经过激烈的打斗,身上的麻布外衫断了几截,是被剑划出来的。
“柠柠是因为他哭吗?”
一双冰凉的手抚上她的脸,轻拭去她的泪痕。
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
“你离开前给我做的荷包,我日日戴在身上,好看吗?”他笑得像一个孩子,邀宠般晃了晃荷包上的流苏。
“可是你为何也给别人做了?”他笑容一顿,从袖中拎出一个香囊,眼神迷离。
不仅如此,房中属于她的东西都被随侍的小厮拢在布包里,已收拾过了。
白沂柠只是哭,她的心揪成一团,她知道哥儿定是误会什么了,但是他为什么这么冲动地就伤害了阿成。
“别哭了,等我杀了他,我们就回家。”白沉柯轻吻去她眼角的泪珠,不疾不徐地提了剑。
“别!”
她的声音犹如撕开布帛时的粗哑。
白沉柯不但不听,脸上戾色更甚,剑锋直指阿成的脖子,只要轻轻一割,他就会丧命。
白沂柠抱住他的腰,涕泪横流地威胁道,“你若杀了他,就一辈子都别想见到我了。”
白沉柯握着剑柄的手青得发白,似在隐忍着什么。
默了许久,转身将白沂柠横抱而起,冷声道,“回府。”
阿成动了动指尖,半睁着一双眼无力地看着白沂柠离开的背影。
他们走的又急又快,逐渐淹没在天光里。
阿成觉得他就是一个虚伪的小偷,这些月同白小大娘子相处的时光,都是他从旁人那里偷来的。
之前他知晓李嫂子截了信,却没有告诉她。
夜里辗转反侧时也曾煎熬过,只是贪欲和爱慕吞噬了他心中的愧疚,让他一遍又一遍的贪恋起与白小娘子相处的时光。
晨起有一温粥饮,暮归有妻儿相伴。
便是他最满足的日子了。
虽然他现在被她的夫君打成重伤,但是他并不后悔,若是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
一年半载的哪里够,若有来生,他定要偷上一辈子。
蓦的,阿成眼里滚下一颗泪来。
“救他。”
白沂柠伏在白沉柯颈边无声耳语。
春天的乌云来得毫无预兆,挡住了金灿灿的日头,风也渐大了,卷起地上的沙尘呼呼作响。远方忽然落下一声惊雷,如天上的巨兽在哀怒长啸。
“我是不是……以前对你太放纵了。”
才让你觉得,不管什么要求都会答应。
白沉柯的步子停留在马车前,指尖挑起她的下巴,神情淡淡,“那个人窥探了不属于他的东西,他必死无疑。”
“你……”
白沂柠抬起手,停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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