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见到世子几乎要冲到床上去了,不敢打扰,立刻老老实实地退了出去,将房里留给这两人。
“做甚?”沈兰池抬头,问道,“我又不是天香阁的头牌。”
“你……”陆麒阳深呼一口气,下一瞬,便扣着她的双臂,将她按倒在自己身下,嚷道,“你这人……怎么……怎么……求到了我,就不珍惜了?”
沈兰池一听,懵了。
一会儿,她扯起嘴角,笑道:“哎哟,爷,是谁求的谁啊?”
陆麒阳闭嘴了。
没错,是他求的她,求了两辈子呢。
沈兰池转念一想,知道是自己这一整天都撂着他,让他不高兴了。于是,她便伸了手,轻抚一下世子额间,温软道:“是我错,是我错。天大地大,世子爷你最大。成了?”
说罢,她支起身子,轻吻了一下陆麒阳的唇。
这小小触碰,却令身上男子陡然变了神情。方才还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现在却变了脸,一副黑云压境的模样。
下一瞬,他便反吻了回来;如要将人拆吃入腹一般,凶巴巴的,一点都不温柔。还像是一只饿极了的野兽,正等着在她身上兴风作浪。
“你轻点呐……”她绵软的嗓音,是娇嗔,更是引诱。细细五指,更是已落到了他的衣结上。
一吻毕,陆麒阳睁开眼,恰好对上她微亮眸光。她的双眸间,似涌着一池方融春水。
“留下来?今晚上别走了。”她说着,笑眸微弯,那眸间的引诱之意愈甚。
“……”陆麒阳默了一会儿,道,“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要留下来的。再过几日,我就要去北关了。不趁现在讨够本,怕是半年都见不到你了。”
沈兰池轻笑了一声,手掌已抚上了他裸呈的胸膛。
他的身躯劲瘦笔挺,腰线紧窄,让人百摸不腻。她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肩颈,犹嫌不足,竟张开口去,轻咬了他一下,又含含糊糊笑道:“那你这几天晚上,都住在我这儿……就怕王妃娘娘嫌弃我不知收敛。”
“怎会?”他低俯下了身子,低声答道,“她不会嫌你的,只会怪我不像话。”
“那敢情好……”她笑得愈发轻柔了,口中流连道,“你要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娶我?你若不在京城,我又被人惦记上了,那该怎么办……”
话里话外,总有几分舍不得。
“至多半年,我便回来。”陆麒阳答,“我若无军权在手,陆子响动我便易如反掌。我从前名声狼藉,若不能令众将士心服,那这军权依旧不是我的……”
说罢,他在心底低低一叹。
半年,他只给自己半年时光。用尽一切手段,也要令那数十万军士听从己令。他知道这很难办到,可他必须办到。
像是要报复她那轻轻一咬,他占据了女子的身体与思绪,掀起一阵令人战栗的风浪来。
屋外蝉鸣,冗长烦躁,却无人听得。
***
新帝即位后,一切尘埃风云俱落定。废太子陆兆业被废为庶人,圈禁狱中。从前帮扶着二殿下的显赫贵族,愈发水涨船高。季、柳、宋三家,皆成了数一数二的楚京权贵。
陆子响令柳、宋二家之首,分别领了左右督射太仆之职,又令季家掌了京城巡治之则,从宋家分权。
他有意令三家互相制衡,然这三家能混到如今这个位置,又岂是常人?陛下想令他们鹬蚌相争,他们偏不如此;恰恰相反,还互结姻亲,修了秦晋之好。
这一回,轮到陆子响头疼了。
外戚之事,古来就最为烦人。前有沈家专横跋扈之鉴,他又岂会坐视柳家与季家成了第二个沈家?自然是早早打压下去,越快越好。
可偏偏这三家都不愿坐以待毙,如今已是抱成了一团,互相扶持,俨然成了朝中一大党。
除了这三家,还有谁能与之抗衡?
陆子响想到了镇南王府。
***
正逢初夏,日头炎炎,陆麒阳打着赤膊,嘴里叼条草杆,跟着一群下等军士一起,在河边支起大锅煮汤。柴火烧得烫了,热意扑面,他便直接到一边的河旁,掬起一捧水就洗脸。
先前废太子作乱,这京畿的卫兵折损了许多,如今又充了些生面孔进来。他们不知道面前男子正是那三箭射下废太子的世子爷,只当他是个小郎将,便口口声声唤他“小将军”。
“小将军不去营房里头坐着?”
“那些个大人们都早早地回了家,还不是怕家中妻子久候发怒?对了,小将军娶没娶妻?”
七嘴八舌,零零碎碎,好不热闹。
没一会儿,几个军士闲聊着,又扯起了家中婆娘来。一个说女人心海底针,另一个说婆娘的脸似六月的天,变的那就一个快。这几句话引来了强烈共鸣,诸多男子皆唉声叹气,说起了自家闲事。
“你可知道?上次我问我媳妇晚上吃啥,她说‘随您的意’,我说下个馄饨,她嫌料少;我说买点肉包,她嫌浪费钱;我说吃碗面,她又嫌面涨的快,不能放俩晚上!我问‘你到底吃啥’,我媳妇不高兴了,说‘随您的便’!”
这诉苦军士满面苦涩,摇头叹气,道:“我真猜不到她在想啥!”
另一个军士也说起了自家媳妇:“上回,说要带我家儿子回娘家,问我去不去。我思忖着要去老赵那头打花牌,就打算不去了。我媳妇就不高兴了,说‘您倒是去!’这话一出,我哪敢去呀?”
这事儿又引来一片“是呀是呀”的零散附和。
就在此时,又听得一人文绉绉道:“可不是么?我问我家那位,‘您有什么事儿’?他偏偏要答‘没事儿’。问了三遍,半字不肯吐,还直说‘自己没生气’。实际上心底都急坏了,当夜就朝我发了一通脾气。真是难伺候。”
虽然这个故事很引人同情,但是诸位军士无有敢回答的——因为这说话的声音,乃是个女子。
诸人抬起头来,便见到一位形容艳丽的佳人,携着个规规矩矩的小丫鬟,正板着一脸愁苦之色,站在不远处。她打扮得一身富贵,瞧一眼便知道她定然是哪位将军家中的内人。
一名下兵大着胆子,上前问道:“这位夫人,您找哪位将军?”
“倒是不必称我为‘夫人’。”这艳丽女子笑道,“我还不曾嫁人,只不过是奉了王妃的命,来军营里瞧瞧我那将来的世子夫君罢了。”
陆麒阳的面色红红白白,道:“你和我进去说话。”
说罢,扯着沈兰池就朝营房那头走。
诸位兵士目送二人远去,大惊失色——这军营里的世子,还能是哪个世子?自然是镇南王府的陆麒阳!
他们如此惊诧,一是惊这位小郎将竟然是那声威赫赫的镇南王府世子;二是惊这位女郎口中的话——女郎口中的“我家那位”还能是谁?当然是世子陆麒阳了。
别看这世子爷,方才一身粗犷,劈柴捉鱼、无所不能,可心底却是如此细腻堪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人不可貌相。
军士间,一片唏嘘之声。
***
沈兰池和陆麒阳刚入了营房,没说几句话,宣旨的内监就到了。
这内监也是见惯风雨的人,瞧见了世子打扮得浑似一介下等军士,也一点儿不惊不嫌,反而挤出一张恭敬的脸,谄笑道:“世子爷,陛下圣旨到,您先正下礼冠?”
陆麒阳闻言,随意正了下外衫,在前头跪下。
内监抖开圣旨,掐着嗓子,慢条斯理地念起来,说是那陆子响思及陆麒阳有功,封他做左武卫将军,望陆麒阳能驻守京城,以护百姓平安。
陆麒阳跪在地上,却不接旨,道:“这圣旨,麒阳怕是不敢受了。”
“世子爷这是何意?”内监笑道,“您可不要为难奴。”
“不瞒陛下,我后日便要去往北关。”陆麒阳正色道,“这是先帝旨意,御笔朱披,还搁在我家书房里头呢。先帝去的匆匆,陛下不知道,也是当然的。不过,若是陛下要看,麒阳随时能取出来。”
内监怔了一下,有些讪讪。思忖一番,内监道:“这事儿,奴也不好做主。还是等咱回宫去,禀报了陛下,再来仔细告知世子爷。”
这内监回去了,却等不到再见陆麒阳的时候。
当夜,陆麒阳便打点行装,带着几个随侍,出了京城,直往北关去了。
次日天明,陆子响才得知此事,顿时扼腕不已。
没了陆麒阳,他又找谁来对抗那抱成一团的三家?朝堂上下,谁又不是为他们鞍前马后,一个劲地逢迎谄媚?
陆麒阳出京去往北关一事,传到百姓间,在看热闹的百姓口中绕了一圈,则又变了一副模样——
那从前终日游走花丛、斗鸡走马的镇南王府小世子,难改本性,终于受不了父母塞过来的落魄沈家女,溜出京城去,逍遥畅快去了!!
真是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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