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帝驾薨,举国白丧,无论王公庶民,皆整月不得娱乐,亦不得嫁娶荤食。
帝后入殡后,陆子响得登大宝,改元天庆。太子妃季飞霞被册为皇后,礼冠加身,一跃凤台。
据说立后当日,便有群臣进言,希望陛下广采良女,充盈后宫,以早日诞下皇嗣,可陆子响却直截回绝,不愿再纳娶后妃。
季飞霞椒房独宠,羡煞旁人。天下女子,皆道季飞霞好运。
群臣进言时,恰好宋延礼跟随在陆子响身侧。
听闻陆子响不愿再纳妃嫔,宋延礼心底一时复杂无端。
他心仪季飞霞已久,甚至已说动了母亲,不顾从前二家嫌隙,请媒人上门说亲。只是媒人还没来得及去季家,季飞霞便已与陆子响定了亲。
季飞霞能做皇子妃,乃至皇后,这本是好事。谁不爱荣华富贵?谁不爱显赫权威?可宋延礼却不希望季飞霞做这个皇后——
宋延礼知道,自家殿下可是与表面上一点儿都不一样。殿下那副忠贞悯恤的面孔,从来都是装出来的。在外头他虽对妻子体贴非常,可在心底,却已经将沈家的小姐记挂了许久。
就算如今,那沈家的小姐已经订了亲,要嫁的还是镇南王的世子,自家殿下……不,陛下,还是没有绝断了那条心。
谁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将那沈姑娘纳入宫中呢?
到时候,季飞霞又该如何自处?她一向被人宠着、呵护着,未曾经历任何挫折风雨。若是外表瞧起来忠贞不二的夫君改了面孔,她定然会伤心至极。
就算心底如此,可宋延礼却什么都做不了。
他是臣,陆子响是君。君为臣纲,他本就什么都不应当做,什么都不应当说。
他只能跟着旁人一起,夸赞一句季皇后一身福气,令人艳羡。
***
入了夏,日头炎炎,蝉鸣渐响。举国缟素的一月过去了,京城又恢复了一派鲜艳。小姐夫人们,重穿上了色彩俏丽的轻薄绫纱,争奇斗艳。
晨间,沈兰池在一阵哐当哐当的响动里被惊醒,勉强睁了眼,半支起身子,问道:“阿萝,外头出了什么事?”
阿萝是王妃送到她身旁来的丫鬟。
沈兰池从前有两个贴身丫鬟,分别叫绿竹与碧玉。沈家落难后,家中再蓄不起诸多仆从;恰好绿竹与碧玉年岁也大了,沈大夫人干脆将她二人嫁了出去。她们二人,一个做了掌柜娘子,一个做了镇上小富之家的少奶奶,都算是嫁的不错。
到了镇南王府,王妃见她身旁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就将阿萝送来做侍婢。
王妃对陆麒阳向来严格,从前是不肯让年轻的丫鬟媳妇靠近他这头的;如今送来的这阿萝也是相貌平平,不过十三四岁年纪,为人老实本分。
阿萝见沈兰池醒了,便端了面盆毛巾进来,笑道:“王妃娘娘说您欠缺一身衣服,叫人开了库房,把那些绫罗绸缎都取了来,搁在外间里,等您起了身就去挑呢。”
沈兰池从床榻上坐起来,漱了一把口,就往外间走去,果真见得外边陈了好几口大箱子,里头俱是些织工精秀的衣裳料子。
沈兰池从前就很喜爱这些漂亮物什,后来因着家中之事,才改穿了一身素淡。如今乍见到这满箱漂亮绫罗,眼光不由微微一亮。
如今家人都活得好端端的,她穿漂亮点,也没甚么大事儿?
这样想罢,她就捡起一卷衣料,仔细翻看起来。
王妃送来的几口大箱里,装的俱是上等的绫罗绸缎,有那盈着月光便能微微发亮的月山纱,还有形如轻云、滑如流水的缠云缎,每一匹都令人爱不释手。
她挑来挑去,正在忧愁颜色该怎么搭,便听得耳旁阿萝道:“姑娘,世子爷好像在外头。”
“等会儿再说。”沈兰池满心满眼都是新衣服,抬手又捧起了另一叠布料,笑盈盈转给阿萝看,问道,“你说这宝蓝色是不是太浓了?不大衬我?我还是欢喜这杏红色,只可惜不太配……”
阿萝可不敢搭她话茬,道:“姑娘,要不去看看?外头似乎确实有人呢。”
那扣门声似乎越来越急了,隐约还能听到“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睡”这类令人胆战心惊的话。
沈兰池沉浸在漂亮的物什之中,依旧没听见那扣门声。
终于,门外的陆麒阳把门推开了,大步跨了进来,口中念念有词:“都日上三竿了还在睡觉……”话未毕,便看到迎面几口大红木箱,他未来的媳妇正左手一匹绢,右手一卷布,美滋滋地站在箱前。
“兰、兰兰?”陆麒阳愣了下,道,“你明明起了床,怎么不理我?我又做错什么了?对不住对不住,是我对不住,你别气。”
他有些忐忑不安。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惹到了媳妇,先说“对不住”总是没错的。
“啊?”沈兰池懵了一下,这才注意到陆麒阳的存在。她搁下手中布匹,纳闷道,“世子爷什么时候进来的?我光顾着挑衣服料子了,一点儿都没察觉到。”
陆麒阳:……
敢情是光顾着看衣服料子,忘记他的存在了。
瞧见那一大箱一大箱的衣料,陆麒阳有些不是滋味,道:“我娘要给我裁衣服,可从不过问我的意思。到你这儿,就变了样子。”
镇南王妃养孩子,只秉持一句话:闺女富养,要养的精致白胖软嫩;儿子就算了,放到泥地里跑跑就成。
王妃想给世子裁一身衣服,就直接让裁缝下手做;至于颜色款式,那都是随意挑的。
到时候,小世子穿一身鹅黄配俏粉,那叫一个喜滋滋。
“不好意思,冷落你了。”沈兰池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道,“你且坐着。阿萝,给世子爷来杯茶,我继续挑衣服料子了。”
陆麒阳在旁坐下,捧着杯茶,眼神有些缥缈空洞。
他本来是告知沈兰池一声,再过几日,自己就要想法子出京城去北关了。可被沈兰池一冷落,他现在就像是个深宫弃妇似的,只有满心哀哀戚戚了。
他堂堂镇南王府世子,在沈兰池的眼里竟还抵不过几匹布?
不能忍!
沈兰池一边看衣服料子,一边问:“世子爷,什么事儿?”
陆麒阳:“……没事,就是来看看你!”
沈兰池微惑,道:“看你这语气,可不像是‘没事’啊?你这是怎么了?”
“我说没事就是没事。”陆麒阳嗤一声,翘起一条二郎腿来,“小爷忙得很呢,就来你这喝杯茶。怎的?一杯茶都不肯赏给小爷?”
“哦。”沈兰池回过头去,“那你喝,不要客气。”
陆麒阳噎了一下,端起茶杯来,啜饮一口,四平八稳道:“我说了没事儿,就是没事儿。你不要多想。我一点都不曾生气。”
他在沈兰池这里兜转了几圈,都没能引来沈兰池的目光,便什么也没有说,带着一脑门的阴云出去了。阿萝送陆麒阳出去,回头来就奇怪道:“世子爷的模样好生奇怪呢,虽然看起来凶巴巴的,却像是委委屈屈的小媳妇似的。”
沈兰池:“啊?”
他不是来自己这儿喝茶的么?委屈什么了?
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入了夜,沈兰池收拾收拾,准备睡觉。
这时候,陆麒阳又来了,隔着一道帷帘,在外间乱转。
“世子爷,您做甚呢?”沈兰池拿帕子揩净了面上水珠,疑道,“白日里,我就觉得你好像是有事儿要说。怎么一整天过去了,都不见你开口?”
“……啊,我,我有事儿要说。”陆麒阳道。
想到“自己不如一匹布”这件事,陆麒阳就有些悲愤。他咬咬牙,道:“小爷我今夜要去天香阁,晚上就不回来了,你自个儿睡!”
沈兰池蹙眉,微微思忖了一下。
陆麒阳?去天香阁?
想到陆麒阳在花姑娘面前那副瑟瑟缩缩、怕得几欲逃跑的模样,沈兰池迟疑着“哦”了一声,淡定道:“去,喝杯酒壮壮胆子,免得又在人家姑娘面前丢了脸。”
说罢,便抖了抖被子,翻身坐上了床。
瞧见沈兰池这副淡定模样,陆麒阳微惊,又道:“小爷我今夜可是要包上那天香阁的头牌,花天酒地一整个晚上,不醉不归!”
沈兰池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妆奁匣,贴心道:“钱够不够?我这儿还有些零碎银钱,王妃娘娘给的,我一直花不出去。你要是手头紧,先拿去对付了。”
陆麒阳:……
若是前刻还有些委屈,现在,那份“委屈”已经尽数转化成恼怒了。他也不嚷着什么“天香阁”,什么“头牌”了,咬牙切齿地,冲到床前,一手撩起了帷帐。
倚在床中的女子一副老神在在模样,扯着被褥,已打算躺下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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