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一群志愿者忙活半天,把伤病情况都给整理出来了。狄咏听王雱的话,跑去找开封知府王珪汇报第一手资料。
王珪在任上碰上这种灾事,差点把头发给愁白了,听到有人来说狄青之子狄咏求见,他皱了皱眉,叫人把狄咏带过来。
狄青虽当了枢密使,却不常与文官往来,更鲜少带狄咏出去交游,是以求见王珪时狄咏还有点紧张。
不过想过有不少百姓生着病,还有人摔伤了没法找大夫,狄咏又勇敢地把王雱等人整理上来的名册交给了王珪,一板一眼地说明具体情况。
灾后防疫一向是重中之重,王珪听狄咏说完后也警醒了,他这两天忙得晕头转向,竟没想到这个!王珪长舒一口气,赞许地对狄咏道:“辛苦你们了,替我向你父亲道谢。”
狄咏老实地道:“不是我父亲让我们弄的,是国子监监生一起做的,只是元泽顺道叫上了我。”
王珪一听“元泽”二字,眉头一跳,叫人把在外头等新小伙伴归队的王雱给喊进来。
王雱正和苏轼他们一起观察天上的云,瞧瞧雨有没有停的迹象,就听有人找出来说知府喊他进去。
王雱和苏轼他们对视一眼,都不知道知府喊他做什么,难道狄咏太实诚,往知府面前夸了他一通?
这怎么好意思!
王雱跟着来人去见知府,远远就瞧见个有些眼熟的人身影站在那儿。再一细看,这不是当年和他爹一块在扬州当差的王珪吗!算起来,王珪还是他爹的同年,当初他爹排第四,王珪排第二,乃是榜眼,文才堪称一流。
王雱记得那会儿自己还穿着开裆裤到处跑,韩琦大佬养的“金缠腰”开了,还一开就开了四朵。金缠腰是一种芍药,花开时花瓣上下皆红,中间一层金蕊,十分特别。
据说这花可牛逼,等闲是养不活的,养活也不开花,一开的话,扬州城里就要出宰相。
这次开了四朵,传言真要能成真,这是要出四个宰相啊!
好意头!
韩琦大佬一琢磨,手底下的王雱他爹和王珪都挺有宰相相,本来还邀了另一个人,结果那人临时有事没人来,正好有个朝廷派下来办差使的官员路过,韩琦大佬就把那官员也邀过去一起赏花。
赏完了,四个人还把四朵“金缠腰”给剪下来,一人一朵戴头上。王雱当时远远见他爹戴花,乐得不行,颠儿颠儿地跑过去,准备近距离瞅瞅他爹几个大男人戴花的模样。
他爹见他溜过来看着花笑,误会了他的意思,一把将他抱到膝上,将头上插着的金缠腰往他小脑袋上簪去。他人小,花大,模样可想而知很逗人,反正韩琦大佬和王珪就在笑他!
气得王雱接下来天天去他们那搜罗好东西,找到揣着就跑,一点都不给他们留!
记忆一回笼,王雱就觉得有点不妙,正琢磨着要不要转头溜走,王珪已经和他招手:“你小子磨磨蹭蹭做什么,小时候那么皮,长大了反而成怂猫了?”
是男人怎么能当怂猫!
王雱溜达上前,有模有样地朝王珪见礼,口里热情地道:“王叔父好!许久不见,很是想念啊!没想到您已经当上开封知府,早知道的话,我一准去拜会您了!”
王珪哼道:“你真要来的话,可得提前跟我说一声,好让我早早把东西先收好。”
王雱也不乐意了:“瞧您说得,好像我会当贼似的,那不是小时候不晓事吗?我早不干那事啦,我现在可乖了,不信您去问问,国子监的直讲们哪个不夸我!”
王珪道:“这样吗?我怎么听你杨直讲说,你入监那会儿骗得他团团转,后来也天天弄出点事来,弄得国子监都变得比往年热闹多了。”
王雱:“……”
王雱觉得这对话没法进行下去了。
文人之间果然没秘密,都是在朝为官的,谁休沐时不和同僚说说八卦呢?不用想王雱都能脑补出他们见面时会怎么在背后编排他!
王雱倔强地说:“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可乖了!”
王珪没打算和他争论到底乖不乖,知晓王雱是跟着王安石跟进过防疫工作的,他直接把王雱一伙人支使上了,叫他们把太医局的、民间的医务人员整合起来,分一批人去清点开封府库存的药材,再分一批人去为伤病百姓看诊。
王雱和狄咏出去和苏轼会合,又带着王珪的口令去忙活。太医局里头的太医自不会出来躲灾,都在尽忠职守地候命呢,躲在大相国寺的都是在太医局学医的学生、帮工的学徒。
王雱一行人分头带着人到各个禅院诊治伤病者。
到用饭的时间,王雱等人才各自回去找吃的。狄咏回到狄青所在的禅院,见他爹脸色不大好,赶忙把这一天里的事情都给狄青说了。
得知王雱没拐带自己儿子去干什么不该干的事,狄青才稍稍满意一些。既然儿子喜欢和王雱一块忙这忙那,狄青没再多劝诫什么,摆摆手让他吃点东西去。
第二日一早,狄咏又去找王雱一块行动。王雱从伤病管到秩序,将闹哄哄的大相国寺清整完毕,又带着人或撑着伞、或披着蓑衣出去外头看水势。
看着往日熟悉的街道被倒灌的浊水淹没,所有人心里都不大好受。偏天还阴沉沉的,雨一直在下,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碰上这种灾祸,王雱也无计可施,只能看着负责救援的官兵乘着船或把人送到地势高的地方、或将补给运送到人群密集之处。
过了几日,这场要命的雨才终于停了,水也渐渐退去。王雱一行人天天被王珪支使得团团转,还得及时和范仲淹汇报外头的情况,免得范仲淹忧心忡忡地亲自出来查看。
水灾过后,开封城中一片狼藉,不少人家中被淹了好些天,家中诸物都不能用了,更有些房子不够结实的,回家一看,屋子直接塌了。
城中都如此,城外自不必说,水灾中毁坏的庐舍数不胜数!
到底是天子脚下,救灾工作还是做得很到位的,官家又打开他的私人小金库拨粮食拨绢布出来应急,朝中上下一片称颂之声。太医局这回少有地忙碌起来,配合着开封知府王珪进行着灾后防疫工作。
国子监也遭了灾,好在藏书楼地势也高,藏书没被淹着。
王雱和沈括几人还借这机会争取到了进入三楼的殊荣,上去检查检查屋顶有没有漏雨、藏书有没有打湿,然后一到上面就赖着不走!
据说朝中百官对国子监监生在水灾中的表现很满意,因此连最讲规矩的胡瑗都十分欣慰,对他们赖在藏书楼三楼的事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几人窝在那儿把国子监珍藏的孤本都看了一遍,感觉意犹未尽,都对崇文院三馆的藏书颇感兴趣。
那可是拥有浩瀚藏书的国家图书馆啊,官方的、民间版本的藏书都有!
随着水灾的影响逐渐变小,王雱也收到了他爹写来的急信:他爹劈头盖脸就骂了他一通,说他不懂尊敬长辈,还在信里教育起爹来了;接着又劈头盖脸地骂了第二通,说开封闹水灾,他肯定又到处瞎跑,一点都不让人省心,以后再这样他就打断他的腿。
王雱看得直摇头,知晓自己煞费苦心的“沟通艺术教程”肯定被王安石无视了。不过他是不会气馁的,当场又挥笔创作一番,和他爹谈尊重啊平等啊不要把儿子当小孩啊等等沟通艺术。
洋洋洒洒地作完死,王雱才给王安石说起自己遇到王珪的事,又是感慨一番,说人家王珪都当京官了,您好歹是人家的同年,咋还不来京城当官?京城多好,交通方便,牛人辈出,干啥都很棒,还能近距离罩着儿子。
王雱写完信,一点都没怂,大胆地寄了出去。
京城周遭都遭了灾,方氏书坊手里的作坊也都受了影响,其他商户也相去无几,京城很是萧条了一段时间。好在这到底是大宋的心脏城市,没过多久就慢慢恢复过来了。
夏日炎炎,国子监食堂还卖起了冰食,什么冰棒啊冰沙啊西瓜冰啊冰镇绿豆汤啊都有供应,王雱甚至还看到了小方块状的凉粉,瞧着就像是后世在学校周围的摊贩。
据说凉粉这玩意是广南传过来的,原料用的是那边土生土长的凉粉草——反正市面上有的食物,胡管事手底下的“美食团队”都神通广大地弄回去研究一番,改良出了不少独家美味。
监生们幸福地享用着花样繁多的食堂美食,阅读着印书所每个月定时发售的《国风》,度过了往常十分难熬的夏季。
入秋之后,秋闱迫在眉睫,国子监每日的跑操依然照常进行。在秋闱到来之前,国子监还有一场大考,各个科目都要算上,连平日里非常小透明的算学都要来参一脚,非常讲究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若是今年要参加秋闱的,这次大考算是摸底考兼毕业考;若是今年不参加秋闱,那就不必参加了。
王雱寝室之中所有人都想到这次秋闱试试水,不过有的人都是单纯打算感受感受秋闱气氛,比如宋佑国,他知道自己肯定考不上!
毕业考考骑射的时候,王雱又看到了他的新小伙伴狄咏,狄咏正是长高的年纪,瞧着比上回见面时又高大了一些,差不多要赶上他爹了。
狄咏这回是过来给考官当助手的,远远瞧见王雱他们,狄咏朝他腼腆地一笑,笑得周围都熠熠生辉。王雱戳戳站在自己身旁的陈世儒,和陈世儒嘀咕:“这儿又没有小娘子,他干啥笑得那么帅气逼人?”
陈世儒不理他。
王雱转头瞅陈世儒,意外地发现自己已经快和陈世儒平齐了。看来一年过去,他的身高长势喜人啊!王雱满含喜悦地把自己的发现给陈世儒说了,还得意洋洋地埋汰陈世儒:“你这一年里是不是都没长高,往后我们要是再排队,你可就要排我后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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