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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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半个时辰以前。

天色灰暗,冷风卷着几片枯叶从墙头呼啸而过,天气冷得好像呼出的气息都要结了冰似的。

十几名宫人垂手恭敬地站在廊下,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天色也越来越暗了,远处有数名宫人提着灯过来,将宫灯一一点亮起来,昏黄的光芒逐渐驱散了黑暗,远处的宫道尽头,传来了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在这寂静中显得分外突兀。

有宫人悄悄抬起眼角余光,朝那脚步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捕捉到了几双深色的靴子,还有绣着暗红色兽纹的袍子下摆,那是御林军的装束。

宫人猛地一缩脖子,不敢多看,在目光收回来的前一瞬间,她瞥见了一抹浅青色,心里泛起一丝疑惑,那是谁?

刘春满进来的时候,殿门被推开发出了轻微的声音,引起了姒幽的注意,赵羡也跟着转头望去,语气意味深长地道:“来了。”

姒幽看了他一眼,不解道:“什么?”

赵羡笑而不语,很久,她便看见刘春满弓着身子到了太后身前,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太后抬起眼望着他,道:“让她进来。”

姒幽立即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殿门口,门还是大开着的,从这个位置能看见影影绰绰的灯笼光晕,一道纤瘦的细细的影子渐渐靠近了,一点一点清晰起来,浅青色的衣裳布料在昏黄的光芒下,被染成了一种浅淡的奇特的颜色。

与此同时,她也看清楚了来人的面孔,无比熟悉。

是姒眉。

她显然也发现了姒幽的存在,两者的目光无可避免地对视在了一处,片刻后,姒眉率先移开了视线,走向了太后。

来了京师这么久了,她也不会行礼,直愣愣地站在太后跟前,好似一根木桩子戳在那里似的,然后就发起了呆。

除了姒幽与赵羡以外,其余几人都面面相觑,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刘春满在宫里伺候了这么些年了,也还是头一回碰见这种情况,不由有些着急了,冲她使了个眼色,小声道:“给太后娘娘见礼啊!”

姒眉有些摸不着头脑,便大睁着一双眼瞪着他,那意思是,你说什么?

刘春满更急了,心想,这姑娘看着长得挺机灵的,怎么就没什么脑子呢?这是个人都知道见到太后要下跪?

正在他着急上火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替她解围道:“她自小生长于山野之中,不曾学过这里的规矩,非是有意冒犯,失礼之处,还望皇祖母海涵。”

说话的是姒幽,姒眉迅速转头过来看她一眼,紧接着便低下了头,目光落在了自己抠着的手指上,与之前的态度截然不同,倒叫姒幽生出几分意外来。

太后倒也不是那种十分看重规矩的人,听了这话,便摆了摆手,道:“罢了,无妨,你站着回话便是。”

姒眉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

姒幽眉心微微蹙起,她更觉得姒眉有些奇怪了,仿佛与之前判若两人,还没等她细细思索,便听太后开门见山地道:“今日召你入宫,是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你必须如实作答,若有半句谎言,便叫你知道哀家的手段。”

她神色肃穆,两眼紧紧盯着姒眉,道:“听明白了吗?”

姒眉情绪有些低落,恹恹地道:“听明白了。”

“那好,哀家来问你,”太后抬了抬手,立即有一名宫人端着一个托盘过来,雪白的丝绢上,赫然一点朱红如血一般,太后望着她,一字一句地问道:“这只蛊,是你的吗?”

姒眉看了一眼,几乎没怎么犹豫,便答道:“是我的。”

她顿了顿,继续道:“是赵瑢向我要的。”

太后直视着她:“蛊引呢?”

......

寿王府。

举着火把的御林军们将整个王府都团团包围住了,火光冲天,简直要将夜色都照亮了,远处传来马蹄之声,越来越近了,众御林军都齐齐转头望去,只见打头骑着马的人,是安王赵振,他身后跟着一队王府亲卫,正朝这边赶来。

“见过安王殿下。”

赵振随意地抬了抬手,问道:“怎么样了?”

御林军统领连忙道:“回殿下的话,寿王还未出来,属下正在叫门。”

“嗯,”赵振道:“不必围着,退开些,他乃是堂堂亲王,难道还会做出什么抗旨不遵的事情来?”

“这......”御林军统领犹豫了一下。

赵振眼眸微沉,面上闪过几分复杂神色,快得让人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他不耐道:“我二皇兄素来是个有君子之风的人,身份亦是尊贵,尔等岂能如此羞辱于他?!还不速速退下!”

那御林军统领听了,顿时意识到自己做得过分了,惶恐万分,连声称罪,带领着手下的士兵们退开来。

正在这时,原本紧闭的王府大门突然打开了,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想不到竟能听见安王殿下这一番肺腑之言,倒叫本王心生诧异,感慨万分了。”

通明的火光映照下,那人不是赵瑢还会是谁?

赵振坐于马背之上,居高临下地望去,二者对视之间,他的眼里闪过复杂无比的神色。

赵瑢面上竟还是笑着,眼里却是冷的,道:“落到今日下场,是我大意了。”

赵振沉默片刻,转过头去不再看他,道:“父皇已醒了,与皇祖母正等着见你,准备入宫,别耽搁太久了。”

赵瑢走了几步,他的影子在火光下显得分外浓重,他忽然抬起头,盯着赵振,笑道:“你知道淑妃是如何死的吗?”

赵振的手指一下子就捏紧了缰绳,几乎要勒进手心,他咬牙一字一句道:“你、说。”

赵瑢呵地一声便笑了,语气意味深长道:“她是被自己逼死的。”

“阿振,我素来不是一个宽容的人。”

赵振霍地转过头去,竟是不愿再听,高声喊道:“整队!”

“押送寿王入宫!”

士兵们的声音震天响:“是!”

长街两旁的灯笼不知为何没有亮起,只有萧瑟的北风呼啸而过,在人耳旁传来呼呼之声,颇为凄清,原本燃烧的火把也被风吹灭了不少,光芒晦暗不明,若有若无。

御林军们步伐整齐,百姓们听见这动静皆知道有大事发生,不敢探头来看,生怕惹上麻烦,都各自纷纷缩在家里。

长街宛如陷入了黑夜之中,沉沉睡去,远处忽然传来齐齐的马蹄声,众人不由转头望去,正在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马儿突兀的嘶鸣,一个声音高声喊叫道:“有马受惊了!”

原本整齐的队伍因为这一句就乱了起来,到处都是马嘶声,喊叫声,嘈杂地混在了一起,场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赵瑢骑着马被挤在了最中间,四周的人不断地推搡着他,他身下的马也开始焦躁不安起来,开始频频发出紧张的嘶叫,不停地喷吐鼻息,蹄子不耐地刨着地面。

那整齐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了,一声呐喊蓦地爆发出来:“王爷!吾等前来救您!”

如平地一声惊雷,所有人心里登时一跳,紧接着,锋利的刀锋已挟裹着风声砍向了毫无防备的御林军众人。

他们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大声疾呼:“有贼人!快!列队迎敌!”

但此时四周俱是一片漆黑,是敌是友都分不清楚,再加上御林军众人刚刚还乱成一团,如何能对战迎敌?有些过于紧张的,甚至开始举刀攻击起身边的同伴来。

赵振厉声叫道:“不要乱,都给我待在原地不许动,谁敢胡乱砍杀,老子就先把他给剁了!”

他这话虽然是起了些许作用,但是御林军到底与那些战场上的士兵不一样,大多都在京师皇城里头呆惯了,有些散漫,做不到令行禁止,骚乱仍旧在持续,喊杀声震天响,眼前一片漆黑,让御林军们越来越慌,也越来越乱,终于陷入了一片不分敌我的厮杀之中。

......

急报传来的时候,靖光帝正靠在枕上,与太后说话,他的脸色苍白,如大病初愈一般,声音也没有什么力度,轻飘飘的。

他见赵羡与姒幽两人还站在一旁,便伸手指了指距离自己挺近的椅子,道:“坐。”

“谢父皇。”赵羡这才带着姒幽坐下了,他问道:“父皇可还有哪里不适?”

靖光帝摆了摆手,道:“朕还好。”

有了姒眉给的蛊引,靖光帝身上的蛊毒倒是很快就解了,只除了精神不太好之外,倒没别的大问题。

刘春满轻手轻脚地从门外进来,靖光帝看了他一眼,就知道有事,道:“说。”

刘春满弓着身子道:“皇上,皇后娘娘......在门外跪着,要求着面圣呢......”

闻言,靖光帝不由大是头痛,道:“让她回坤宁宫去,朕今日不见她!”

刘春满一脑门汗,低声道:“奴才给说过了,皇后娘娘就是不肯离开......”

一国之后跪在大殿门口,这情景也是实在是不好看,靖光帝的头更疼了,太后看出来些许,起身道:“那哀家亲自去与她说。”

正在这时,门外慌慌张张地奔进来一个太监,顾不得什么,跪倒在地,急忙忙道:“皇上,有御林军统领传话来,说寿王殿下在入宫的途中,被、被......”

靖光帝脑门一抽,青筋都出来了,沉声问道:“被怎么了?”

“被劫走了!”

171、第171章

寿王被劫走了!

赵羡眼皮子一跳,下意识看向靖光帝,他的脸色果然极其难看,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檀木扶手,因为太过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手指微微泛着青白之色,可见他大约是真的发怒了。(m.手机阅读)

靖光帝咬牙切齿问道:“赵振呢?他难道是带着一众亲卫去看热闹了吗?为何没有拦下?”

那人连连叩首道:“安王殿下虽然也在,只是当时太过混乱,无法辨认敌我,一时不察,叫那些贼人挟持着寿王殿下逃跑了!”

“好,好,好!”靖光帝气得一连说了三个好,一掌重重拍在榻上,厉声道:“传朕旨意,即刻调集三千御林军,务必要将寿王给朕带回来!”

“明羡!”靖光帝忽然转向赵羡,眼中还闪着怒意,他声音沉沉道:“你也去。”

这一句来得猝不及防,赵羡顿了一下,才站起来,拱了拱手,应答下来:“是,儿臣遵旨。”

刘春满捧着圣旨过来了,明黄的绢绸在烛光下折射出微亮的光,赵羡接过来,望了姒幽一眼,无声颔首,然后大步踏出门。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大殿外,姒幽不自觉微微蹙起眉,太后见她这般,便问道:“你怎么了?”

姒幽摇了一下头,片刻之后才道:“娘娘,我想见一见阿眉。”

太后顿了顿,看向靖光帝,见他并无反对之意,便道:“你去。”

姒眉被关在了偏殿里,门口有不少侍卫值守,见了姒幽来,他们纷纷垂下手,引路的刘春满对那领头的侍卫道:“王妃娘娘想进去,有太后懿旨。”

那侍卫连忙让开了去路,恭敬道:“娘娘请进,此女性情狡诈,还会用蛊,请娘娘多加小心。”

姒幽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接话,只是淡淡道:“开门。”

偏殿里只点了一盏幽幽的烛火,看起来很是昏暗,姒幽进去之后,过了一会才看见角落蹲着一个黑影,空气分外安静。

是姒眉,她蹲在地上,抬起眼望过来,眼睛黑而亮,让姒幽不禁想起了当初那个总拉着她衣角的小女孩儿。

时间一晃而过,竟已过了这许多年,姒幽低头看着她,许久之后才开口道:“等此事过了,你就回去。”

姒眉一怔,然后垂下头去,姒幽只以为她不愿意,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会向太后娘娘与皇上求情,让你回大秦山去,日后,就不要出来了,这里的一切都与巫族不一样,不适合你。”

她说完,转身欲走,才走了一步,便感觉到自己的裙摆被一只手攥住了,姒幽微愣了一下,低头望去,正对上姒眉的双眼,她以那般姿态仰望着,低声道:“你不问问我,族里怎么样了吗?阿幽姐。”

闻言,姒幽顿时沉默,良久之后,才道:“不必了。”

她别开视线,淡声道:“我与巫族已再没有关系了,既无恩情,也无仇怨。”

听着那脚步声渐渐远去,少女的眉心也随之一点点蹙起,眼里隐约闪现出水光,仿佛随时都要落下来一般,她垂下头,咬住拇指,轻轻地开口:“对不起。”

“阿幽姐,对不起……”

那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模糊了视线,眼前俱是蒙蒙的昏黄的光晕,姒眉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觉得分外难过,事情为何会变成如今这样呢?

她甚至不知道应该恨谁,她素来爱憎分明,有仇就要报,有恩就要还,可这一次,却是巫族先欠了姒幽的,又该如何清算?

少女的抽泣声隐约自殿内传来,姒幽在大殿门口站了许久,直到一名侍卫忍不住过来问道:“王妃娘娘,您怎么了?”

姒幽蓦然回过神来,道:“没事。”

……

十二月的隆冬,长街上的青石板都结满了细碎的冰,踩上去会咯吱作响,整齐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几乎整条街道都在为之震动,有疑惑的百姓们探头出来看了一眼,放眼望去,尽是盔甲与长矛刀兵,吓得又缩了回去,还将门一并上了栓,生怕惹祸上身。

赵羡骑着马,面沉如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目光沉沉如暗夜一般,叫人猜不出其心中所想。

待长街走到了一半,他便勒停了马,后面跟随的数千御林军也立即停了下来,御林军统领过来,拱手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赵羡望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安王何在?”

那统领愣了一下,答道:“安王殿下已去追那些贼人了。”

赵羡应了声,又抬眼看向长街的尽头,道:“你率领众士兵分散去搜寻贼人踪迹,另派二十人随本王来。”

靖光帝派了三千御林军,他却只要二十人,统领心中虽然不解,但是并不敢多问,连忙应答下来:“是,下官明白了。”

他立即点了二十人出来给赵羡,又道:“王爷若觉得不够,还可以再多带一些。”

“不必了,”赵羡轻扯了一下唇角,漫不经心地道:“二十人,本王还嫌多了。”

他说完,便拨转马头,低喝一声,往另一个方向纵马而去,那二十个士兵连忙翻身上马追了上去,一行人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不见了。

很快,长街便到了尽头,赵羡将马勒停下来,身后追随的士兵忙上前来,道:“王爷,再过去便要出城了。”

赵羡摆了摆手,道:“就是要出城追。”

那士兵疑惑道:“王爷知道寿王殿下在何处?”

赵羡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士兵只觉得头皮一炸,仿佛刚刚这一道目光如刀子也似,他深知自己问得太多,连忙垂下头去连连求饶:“王爷恕罪,是属下多嘴了。”

赵羡不再理他,一扬马鞭,纵马便出了城门,往京郊的方向而去,一线弯月犹如女子的娟娟细眉,洒下些微的银色光芒,赵羡的目的十分明确,他能够感觉到赵瑢如今所在的方位。

赵瑢身上早就被姒幽种下了无妄蛊,而此蛊为他身上的心蛊所克制,赵羡越是靠近,那种感觉就越发强烈。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赵瑢现在如何了。

赵羡挥动马鞭,低喝一声,驱使着马儿往远处奔去,那是去往护国寺的方向。

护国寺在京郊的北屏山上,此时正是夜里,山上黑黢黢的,唯有蒙蒙的银色月光洒落下来,令人难以辨认前路,若不是赵羡知道上山的小路,又有心蛊指引,恐怕也想不到赵瑢竟会跑来这里。

待到了山腰处,前路陡峭难行,赵羡便翻身下了马,大步往山上走去,林子里很安静,只能听见靴子踩过落叶发出的窸窣声音,他脚下不停,循着蛊虫的方向而去。

越是往僻静处去,赵羡的眉便皱了起来,实话说,今日事态的发展确实是出乎了他的意料,本以为赵瑢会被顺利带回皇宫,但是万万没想到,半路上突然出了变故。

夜风自前方吹来,在寂静的林间发出呼呼之声,赵羡紧走几步,他感觉到自己距离赵瑢越来越近了,正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脚步声,猛地住了脚,赵羡侧头望去,月光极是微弱,林子深处影影绰绰,黑黢黢一片,脚步声还在继续,朝这边过来,十分稳健而有力。

赵羡顿了片刻,弯腰拾起一枚小石子,朝后方掷去,石子擦过树枝,啪嗒落在了远处,这动静立刻引起了那人的注意,于是脚步声紧追着那石子落下的方向而去了。

赵羡这才继续往前走去,直到他从树林子里出来,眼前豁然开朗,那是一大片空地,与漆黑昏暗的树林不同,这里很是空旷,月光肆无忌惮地自天上洒落下来,他抬眼望去,甚至能看见远处的京城,宛如盘踞着的古老巨兽,蛰伏在夜色之中。

空地再往前走,便是悬崖了,赵羡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叫了一声:“二皇兄。”

过了许久,寂静的空气中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几分虚浮,一道颀长的人影从树后转了出来,道:“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你。”

赵羡转过头望着他,银色的月光不甚明亮,但足以让他看清楚那人的面目,正是被半路劫走的赵瑢。

赵羡半眯着眼打量他,只见他双手被绳索绑缚着,衣冠也乱了,是难得一见的狼狈之态,遂笑了一声,道:“我奉父皇之命,来带二皇兄回宫。”

不想赵瑢听了这话,反而退了半步,赵羡的脚步一顿,笑也收了起来,盯着他,道:“二皇兄?”

赵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道:“我没有猜到的是,赵振会背叛我,赵羡,这次是我输你一筹。”

赵羡沉默一瞬,才用平静的语气开口道:“说完了?”

赵瑢不语,赵羡继续道:“若说完了,便与我一道回宫,父皇已醒了。”

赵瑢低头看了自己手上的绳索,忽而冷笑一声,道:“回宫?”

赵羡觉得他语气不对,却听赵瑢慢条斯理道:“现在回去,岂不是要沦为阶下囚?”

赵羡扯了扯唇角:“皇兄何出此言?”

赵瑢抬起头看他,目光锋冷似刀:“自古成王败寇,父皇心意已决,来日你登得大宝,又如何会有我的容身之处?”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作者君还在拼命写,直播完结!

172、第172章

不等赵羡说话,他便自顾自道:“当日的淑妃恐怕亦是如此作想,否则又怎能让你白捡了便宜?”

被说白捡便宜,赵羡也不生气,又走近一步,道:“皇兄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还是先回宫。(M.看啦又看手机版)”

岂料赵瑢竟然又退了一步,赵羡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赵瑢见了,竟有些快意,道:“若是我没有猜错,可是父皇派你来的?”

他见赵羡不语,便继续道:“若你今日未曾将我带回去,你猜父皇会怎么想?”

赵羡冷冷地望着他,声音没什么情绪,道:“父皇如何想,我是不知道,但是皇兄若是要一意孤行,皇后娘娘会如何,我倒是能猜到,这样做值不值得,皇兄是聪明人,自然比我清楚。”

赵瑢面上的神情微微一滞,不动了,他站在那里,仿佛在沉思一般,片刻后,才自嘲道:“终日打雁,却被雁啄了眼,只是赵羡,赵振今日会背叛我,来日亦说不定会背叛你,他虽常说无心朝事,但是屡建军功,在武将之中颇有声望,总有一日会入父皇的眼,你又怎知,是谁笑到最后?”

他这一番说来,带着十足的挑拨意味,赵羡神色不动,淡淡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赵瑢见他这般,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抬步朝这边走来,岂料才走一步,赵羡忽然听见一丝动静,就像是什么东西猛然撕裂空气,发出了锐利的尖啸声,朝这边刺了过来。

他只来得及伸出手去,一道寒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了赵瑢的胸口,鲜血喷溅出来,他大概没有想到林中竟有人埋伏,满眼都是震惊之意,紧接着,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

而下面则是万丈高崖。

赵羡大惊失色,顾不得许多,迅速奔了过去,然而只能看见一道身影正在急剧缩小,最后消失在山崖之下,不见了,唯余崖边岩石上,一道鲜红的血迹宛然。

林中的脚步声匆匆离去,赵羡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赵瑢一死,他必然要受到靖光帝的苛责。

风声自林间呼啸而过,有不少凌乱的脚步声匆忙靠近,不远处传来人的呼声,是那些御林军们跟上来了。

他们见赵羡站在崖边,一人疑惑问道:“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赵羡面色铁青,低声道:“去悬崖下搜。”

一行人立刻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各个都面露震惊之色,忙不迭往山下奔去。

赵羡站在山崖顶端,山崖下面逐渐亮起的火把,星星点点,犹如萤火一般,是那些御林军们在搜查。

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冽的寒风被吸入了肺腑之中,令赵羡的头脑愈发清醒,他在崖边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远处传来夜枭的叫声,凄厉而冷清,在林间回荡开去,他没走多远,便觉得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了当啷之声,赵羡顿了顿,将那物什拾了起来,触手冰冷,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一看,确实一块巴掌大的令牌,边缘折射出些微的寒光,上面刻着一个字。

赵羡以手指轻轻摩挲过那令牌上的花纹,冷笑一声,将它收入了怀中。

直到深夜时分,赵羡才率领众御林军回去,一路上气氛颇是肃穆,他坐在马上,不苟言笑,身后的士兵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各个都低垂着头,任是谁能想到,寿王殿下竟然会掉下山崖去?

办砸了差事,他们这次说不定都要吃挂落,那可是寿王殿下,是皇上的亲生儿子!

最后却连个尸体都没捞着。

寂静的长街只能听见重重的脚步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伴随着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四皇弟!”

赵羡勒停了马,朝后面望去,只见一人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骏马疾驰而来,在他身侧堪堪停住,是赵振,他道:“四皇弟,你可找到了二皇兄?”

赵羡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最后才开口道:“二皇兄掉下北屏山的山崖了。”

赵振大惊失色:“怎会如此?”

赵羡不再看他,别过视线,望向远处的巍峨宫墙,道:“还是先回宫复命,别让父皇等太久了。”

他说完,便一挥马鞭,马儿小跑起来,率先往宫门的方向奔去,赵振望着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长街尽头,他微微眯起眼来,片刻后才拍马跟了上去。

……

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靖光帝坐在榻边,一手按着扶手,望着地上跪着的两人,慢慢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赵羡叩首,低声一字一顿道:“二皇兄,坠下北屏山的山崖了。”

他话音才落,门口处便传来宫人们的惊呼:“皇后娘娘——”

“娘娘晕倒了!”

靖光帝抬眼望去,果然见皇后被几人搀扶着,双目紧闭,面若白纸,他沉声吩咐道:“去请太医。”

宫人们不敢耽搁,连忙七手八脚地将皇后送入了偏殿安置,好一阵鸡飞狗跳,这边靖光帝的脸色难看的犹如锅底一般,他站起身来,目光锐利地盯着赵羡的脊背,仿佛钉子要将他刺穿一般,声音冷肃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人现在如何了?”

“朕让你把他带回来,他怎么会掉到山崖下去的?”

这话中的质问之意,令一旁的姒幽微微蹙起眉来,她袖中的手指握了起来,而跪在地上的赵羡也不由绷紧了神经,他恭恭敬敬地答道:“儿臣已派人去山崖搜寻了,只是山崖下有一条清江河,水势颇为汹涌,并无所获,儿臣已派了人立刻沿着清江河往下游去找了。”

姒幽嘴唇微动,她正欲站起身来,却被一只手适时地按住了,竟是太后。

她望着姒幽,神色不动,只是略微阖了眼,轻轻摇头,在这种示意下,姒幽虽然不解,但还是按捺住了动作,再次坐了下来。

就在靖光帝即将发怒之际,太后忽然开口道:“皇帝,今日有些晚了。”

靖光帝到了嘴边的骂声戛然而止,他对太后到底是尊敬的,只得忍着气,道:“您若是乏了,不如先回慈宁宫歇息。”

太后站起身来,道:“你今日中了蛊,余毒未散,也该休息了才是,免得蛊毒反复。”

“朕——”靖光帝还欲说什么,但见了太后面上的表情,不免弱了气势,最后只能点头应是,他瞥了地上跪着的赵羡与赵振两兄弟,声音里还夹杂着未曾散去的怒意,道:“给朕继续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儿臣领旨。”

几人退出了大殿,夜色清冷,天边挂着一轮古月,竟已是西斜了,几颗寒星点缀,叫人见了便觉得心中发冷,偏殿那边传来了人声嘈杂,大概是皇后醒了,有妇人哭泣之声传来,听不甚真切。

姒幽站在台阶上,极目望去,宫檐巍峨,如同一座座嶙峋的山峰,一只手伸过来,将她的手紧紧握住,暖暖的温度便传了过来,驱散了那令人讨厌的寒冷。

姒幽转头,看见了面前的赵羡,她定定地望着他,心想,真是奇怪,以前从不觉得冷,而直到如今,她竟会因为留恋这人给的温暖,从而觉得这个冬天实在长得过分了。

赵羡轻轻抚了抚她的鬓发,低声道:“阿幽,我们回去。”

姒幽点点头,跟着他一同往前走,宫道上寂静无声,唯有两人的脚步声慢慢地回荡,姒幽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赵羡知道瞒她不过,紧紧握住她的手,悄声答道:“有人在暗处放箭,赵瑢被射落山崖了。”

姒幽心中了然,道:“是赵振做的?”

“不是他还能有谁?”赵羡嗤笑一声,道:“他只能听淑妃的话,若赵瑢不死,他此生都要受其掣肘。”

姒幽眉心微蹙,道:“此人的心思……”

“阿幽不必担心。”

姒幽抬头望向他,赵羡停下脚步,他的目光在月色下显得幽深而莫测,声音极低:“他这辈子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了。”

姒幽有些不解,赵羡看她那难得的懵懂模样,不由轻轻笑了,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去,口中提醒道:“还记得淑妃身旁的那个宫婢吗?”

姒幽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道:“你说的是玉榴?她怎么……”

她的声音顿住,姒幽倏然抬起头,道:“你看了那封信。”

那是淑妃留给赵振的遗书,也正因此,赵振毫不犹豫地背叛了赵瑢。

“阿幽好聪明,这么快就猜到了。”

赵羡唇边带着几分笑意,忽而俯首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姒幽的双眸中闪过惊异之色,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淑妃竟是因为此事才……”

赵羡轻轻抚过她脸颊边的发丝,声音意味深长,道:“赵瑢曾说过,赵振现在背叛了他,日后自有可能会背叛我,可是,我又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

“这世界上,从来就不会有长久的盟友,所以注定了他会输。”

173、第173章

年关虽然越来越近,可是几乎没有人感觉得到热闹,就连京师的百姓们也没敢表露出喜气,无他,清江河自京城穿过,日日都有无数御林军来回巡视,听说是今上的第二个儿子,寿王殿下落了水,一直未找到人。(看啦又看手机版m.)

谁都知道,天寒地冻的,滴水成冰,在水里泡上这么多天,哪儿可能捞得起来?能捞上来估计也是一具尸体了。

天气冷得很,三千御林军却不敢有半分懈怠,恨不得把整条清江河底都给摸过一遍,这么些天折腾下来,不少人看见水都怕了,但是没办法,宫里没发话,就连两位王爷也跟着搜寻,无人敢有怨言。

眼看年三十就要到了,靖光帝近来也是头大如斗,看谁都不顺眼,群臣们奏事都要谨慎再三,唯恐说错半个字就要被骂得狗血淋头。

就比如现在这位,呼啦有什么东西飞了过来,砸在了工部侍郎的脚边,是一本奏折,上方传来靖光帝的骂声:“你那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这种事情还要来问朕?你若是实在不知道,就去问问朱光谋,明日还未有解决之法,你们都一并给朕回老家种红薯去!”

工部侍郎吓得抖如筛糠,连忙跪下叩首请罪,靖光帝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子:“滚出去!”

工部侍郎如蒙大赦,连忙起身退了出去,刘春满轻手轻脚地捧了茶来,靖光帝靠着龙椅,半阖着眼,片刻后,才道:“让你去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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