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的人跟他的文章他的字是否相配?”
“……确实有些不配,但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难道,你怀疑文章不是他写的?”
“有可能,不过我也只是猜测。”
听杨遇安这么一说,顾兰亭也感觉有可能了,想到柳还行就负责京兆府的案件审理,她决定去找他问问,正好她也两天没见着他了。
别了杨遇安,顾兰亭就直奔柳还行家里去了。
可她才走到柳家院侧,不过抬头想看看月亮,就看见面前一道黑影闪过,接着自己就被人给按到了墙上。她的头碰到了墙上,疼得龇牙咧嘴。
她只觉得黑暗中有一双清冷的眸子在盯着她,带着森森的寒气。她抬首,果然是李勖。
“你干什么?”她问他。
“你干什么?刚跟一大群男人吃饭,又跟一个男人有说有笑地回家,现在深更半夜地还要去找男人?”他没有回答,反问道,语气低沉。
这一大串的批评听得顾兰亭一愣一愣地,不过她还是听懂了他的意思,有些哭笑不得。
“你……发烧啦?”她笑问。
身后是一丛修竹,她笑,白玉般的脸上落下斑驳的竹影,映着剪水双瞳,竟是说不出的明艳动人。
仿佛是过了三年,又过了三年,她还如初见时一般,眼中盛着那江南的山水,坚韧与柔和投注在一处,从来不曾离分。
顾兰亭不知李勖为何不说话了,她眨了眨眼睛,突然,毫无预警地,他低头就吻了下来。顾兰亭想惊呼,却没能发出声音。
他的唇在她唇上摩挲,浅啄轻舐,轻拢慢捻,温柔缠绵。
她伸手想推开他,可手却被握住,他慢慢张开手,与她十指紧扣。他把她的手放到了自己心口上,她很快便受不住掌心下炙热的温度,抬脚狠狠踩了他一脚。
他动作一滞,却还是用力亲了她一下之后才离开她的唇,手依旧紧紧扣着她的。
“你知道我喜欢你?”他哑声问。
“嗯呐!”顾兰亭用另一只手擦着嘴,回答得漫不经心。
“那你是否也喜欢我?”
“不喜欢。”顾兰亭顿了一下,继续装作漫不经心地答道。她是承认他很让人心动,可她觉得她可以不心动。
“那你是何时知道的?”他伸手捏住她下颌,让她迎视自己。她看到了他眼中还未褪去的失望。
“上巳那晚你站在我身后,想伸手碰我的头发,我便知道了。”顾兰亭定定地看着面前人,一字一句缓缓道来。
“你不记得我了?”
“你知道我是沈兰亭,是吗?”说话时,她伸手用力掰开他的手。
“是。”
“那你是什么人?跟我又是什么关系。”顾兰亭在质问,声音很严肃,“别想着骗我,我查过了,京城没有开药铺的姓李。”
“我是……偷心的人。”我的心在你身上,我便要你的心。
“嗯?”他的声音有点儿小,她没听清。
“我是吻你的人。”他说完薄唇就再度印上她的唇,可不等她抗拒又很快离开。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拉着她往外走了。
“喂,你个登徒子!你还拉我去哪儿?”顾兰亭再度后知后觉。
“送你回家。”
“我还有事要……”
“你若不从,我就亲你了。”
顾兰亭想挣开手,可怎么也挣不开。她想抬脚踹他,又觉得太不人道。因为他的白靴子,已经被她踩黑了。
好,她还是从了。
“那个,你能不拽着我的手吗?”
“不能。”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
李勖说这话时转身看了一眼顾兰亭,手又握紧了几分,脚下走得更快了。如银的月光洒在他身上,一派清明晴朗。
顾兰亭揉了揉自己刚刚碰到的脑袋,她知道,就算李勖知道她是沈兰亭,也不会对她有任何威胁。她甚至觉得,他会帮他,他会是她的贵人。
因为她笃定,眼前这个人已经被自己吃定了。
☆、典籍整理
登瀛门内,海棠开得正好,晨光朦胧中,氤氲出一抹又一抹白里透红的婀娜身影,没有刻意妖娆,却也明媚动人。
顾兰亭叹了一句可惜海棠无香,抬脚进了编检厅。一如既往地,她是第一位到翰林院的大人。
“顾大人早啊!”
“早!”
负责点卯的直堂吏王义对顾兰亭有些刮目相看了,他以为顾兰亭第一日来得早不过是一时兴起、做做样子,哪成想她竟然坚持了下来,日日来这么早。
顾兰亭画卯后在公案前坐下,过了一会儿,杨遇安也到了。
“杨兄,章程准备的如何了?”顾兰亭站起来,笑着问道。
“这是我昨晚列出的章程,顾兄且先看看写的如何。”
说罢两人互换了各自草拟的章程,看罢之后,两人竟是同时赞道:“写得甚好!”
“哈哈……”
两个人初步达成共识,便一同去了藏书库,把章程拿给书吏他们看。
几个人就拟好的章程再次商量了一番。
“我觉得如果还是按天干地支给书籍编号的话,未免太麻烦了,又不能每本书都编到,不知大家对此有什么看法?”编号问题,是杨遇安一直没想通透的,他觉得肯定有简便方法,只是他没想到。
听杨遇安问,大家纷纷摇头,历来都是用天干地支编号,他们想不出什么别的方式了。
只顾兰亭沉吟片刻,将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我觉得可以用数字编号。藏书库约有三万本书,按顾兄所列分经、史、子、集四大书库,其下再分小类,共分了三十四个小类。我们可以每个小类从一开始编号,这样每本书都可以有编号。”
“大人,这方法是可行,但这样会不会工作量太大?”高安问道。
“那肯定是的,除去不能动的珍本、善本、孤本,藏书库的普通典籍大概有两万八千本,而我们只有八个人。”这话是杨遇安答的。
“那这样,原来书库很多书是没有编号的,但也有很多四本或是五本内容差不多的书用同一个编号的,我们现在就统一四本书同一个编号,减少工作量,大家觉得可行?”
“可行!”
“我觉得可行!”
书库里的书都是同类放在一起的,如若四本书用一个编号,那他们只需要写编号、贴编号就可以,写数字又比写天干地支简单太多,这样至少可以减少一大半的工作量,众人纷纷答好。
“那这样我先去请示一下姚学士,毕竟换编号方法可是大事……”顾兰亭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了姚学士洪亮的声音。
“不用请示我了,老头子我觉得甚是可行啊!而且此法延行下去,必将惠及后来者。”姚东宇本来是想来检查工作的,看他们在商议就没进去,站在门外听了听。数字编号的方法,他觉得极好。
“见过姚学士。”见姚学士进来了,顾兰亭几人忙俯首作揖见礼。
“不用多礼,都起来。顾大人不愧是圣上钦定的状元郎啊,这等简便的好方法,可从没人想出来过啊!尔等不用怕工作量大,我再给你们拨两名书吏过来。”
“多谢姚学士。”
很快姚东宇便拨了手下两名得力的书吏过来,一行人熟悉了章程,又将三十四个小类改良缩减成了三十二个小类。
章程完善后,顾兰亭便开始安排分工了。她的分工是一大类一大类来的,先是经书一库,三个人负责书籍初步整理归类,三个人负责写编号,三个人负责用白胶将编号贴到书架上,还有一个人负责在书目上记录编号。后面三类依然按此分工即可。
顾兰亭写字快,便负责记录编号,因为编号方式变了,她便做了新的书目。某小类下,某编号对应某四本书籍,她将书名都写得清清楚楚的。不过书籍排列顺序一般不会有什么变化,她按照旧书目把书籍名字誊写下来,再写上编号、书架号,有变化的做好调整记录即可。
大家都井然有序地忙碌着。
一日下来,经书一库竟然完成了快一半,大家劳累之余都是笑逐颜开,这工作效率太快了。
不过相对于大家整理编号完成的进度,顾兰亭的记录慢了些,还有好多已编号的书没有记录在册。她便决定散值吃完饭后,再过来记录,争取记录完。
顾兰亭再来时,翰林院里只剩王义等几名看院儿的小吏了,他们是住在翰林院里的。顾兰亭一直记录到了晚上,还没写完,王义给她送更换的烛灯时劝她早些回家去,她只叫王义只管休息,不用管她。
红烛高烧,夜色渐深。
袅袅的东风吹动了淡淡的云彩,露出了月亮,月光也是淡淡的。海棠花的身影融在朦胧的夜里,而月亮已经移过了院中的回廊。
不知何时,李勖来了。他就站在门外,静静看着她奋笔疾书的娴静样子。柳月高悬,他迎着月光,在眼里、心里一遍一遍勾勒着她清秀的轮廓,柔肠百转。
他不知站了多久,直到他看到顾兰亭趴在书案上睡着了,才抬步走进去。
他看了看她手上的书目,才知她是在记录书籍编号。他将她抱至外间的软榻,又回到书案,提起笔照着她的笔迹写了下去。
次日,顾兰亭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藏书库外间的软榻上,身上还盖了毯子。她揉了揉眼睛,窗外天才微微亮,可内间的灯还亮着。
她又眯了一会儿,天才亮了几分。她起身准备灭掉内间的灯,却发现书案上她昨天落下的书目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经写完了,而且还就是自己的字迹,可她明明记得自己没写完,怎么回事?
顾兰亭整理了一番出去,看到直堂吏王义也是才起来。
“大人昨晚没有回去?”王义揉了揉眼睛。
“没有,敢问可有地方容我洗漱一番?”顾兰亭摸了摸发髻。
“有的,大人随我来。大人也太勤勉了些,书目大人可以慢慢写,也可以让底下人写的。”
“无妨,无妨,对了王义,昨晚后来有人来过翰院吗?”
“没有,除了大人,没有了。”
其实那跟自己一样的笔迹是谁的,顾兰亭心里自然是清楚的。她心中突然怅惘起来,她不知为何他与她的字迹会一模一样,更不知两人有怎样的过往。
但她深怕自己,承不起他眼中情意。
不管他是谁,她都不是以前的沈家小姐了。
回首却记不起往事,让人愁肠百结,却不得解。那些如诗如歌的豆蔻年华,秋月春风的柔情蜜意,她都忘记了,她何时才记得起呢?
顾兰亭画了卯,在公案前坐了一会儿,等杨遇安来了,两人便去了藏书库。
这一日顾兰亭又是奋笔疾书,偶尔奔波于书架间,比对那些位置变换过的书籍。
不知不觉众人便忙碌到了中午,一行人正准备去吃饭,这时却出了大事。
“不好了,《金刚经》不见了!”是高安第一个发现,存放孤本的百宝阁上空了一大块儿。
顾兰亭过去一看,还真不见了。她心下惊愕,面上却不动声色。
“莫慌,大家先在藏书库里找一找,说不定是被放错了地方。”顾兰亭吩咐下去,自己也开始在各处找起来。
藏书库有三层,顾兰亭一行十人楼上楼下都找了个遍,可最终也没有发现《金刚经》在哪儿。
翰林院这本《金刚经》是姚秦三藏法师鸠摩罗什译著的原本,流传于世也只此一本,是为绝世孤本。
这孤本入翰林藏书库这么多年也未曾遗失,宫里有明文规定要好好保存,这下却不见了,藏书库的书吏都慌了。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
☆、孤本失窃
《金刚经》传世仅此一本,不见了自然马上轰动了整个翰林院。
覃辉、姚东宇两位学士迅速把大家都召集到了正厅,众人肃然站立,气氛霎时之间变得很凝重。
“今日可有可疑人物进了翰林院?”覃辉冷声问向众人。
“回学士,没有。”
“那藏书库不是日日上锁的吗,怎么今日遭了贼?”
覃学士的语气瞬间又冷了几度,众人有些不敢说话。
“回答人,因近日顾大人和杨大人在整理典籍,藏书库白天开着,都是晚上才上锁的。不过,昨晚顾大人整晚都在藏书库整理,书库倒是没锁。”半晌,直堂吏王义恭敬地答道。
众人都看向顾兰亭。
“哦?那顾大人昨晚可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覃辉看向顾兰亭,眼睛里俱是寒光。
“回学士,下官并未发现。”
“那你们倒是说说是谁偷的,难不成是监守自盗?”覃辉还是盯着顾兰亭,他真想戳破她那一副从容淡静的样子。
“回……回学士,顾大人初来翰林院的那一日,曾去过藏书库,还看过那本金刚经。当时我还阻止他,不让他拿走。”这时,一小吏战战兢兢地答道。顷刻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顾兰亭。
“对此顾大人你有何说法?”
“回学士,下官确实看过那本金刚经,但并没有想拿走,更不会行窃。”
顾兰亭语气不卑不亢,脸上看不出一丝慌乱的样子。见她否认,一时厅上陷入了寂静,谁也没有说话。
杨遇安正准备开口为顾兰亭说话时,覃学士先开口了。
“罢了,大家都好好站在这里,王义,你带人去搜一下编检厅各位大人的书案!”
王义此人颇为刚正,从来不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翰林院众人都知道,所以派他去最合适。
不多时,王义回来了正厅,手上还捧着几卷书。
“学士,金刚经找到了。”
“在何处找到的?”覃辉边问,边去查看那《金刚经》是否完好。
“在……在杨编修的公案上。”
竟然是杨遇安?众人都吃了一惊,纷纷看向杨遇安,杨遇安此时也是一头雾水。
“王义,你是否看错了?”覃辉自然知道王义不会看错,他问一句,不过是表示他不相信杨太傅的儿子不会做窃书之事。
“回学士,小人没有看错。”
“这……杨编修作何解释?”
“回学士,我从未见过这本金刚经,并不知道它为何会在我的公案上。”
大家自然是不相信杨遇安会窃书,且不说杨遇安君子品性是声名在外,满京皆知的,再说那太傅府藏书数万,犯不着儿窃书。
“既然出现在了杨大人的书案上,肯定是我们翰林院的人当中谁拿的,窃书者速速站出来,不然休怪本官板子伺候了!”
听得覃学士呵斥,大家一片惶恐。却有几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顾兰亭。他们觉得就是顾兰亭拿的,放到了杨遇安的公案上是想陷害他。
不多时,如芒在背的顾兰亭站了出来。她俯首作揖,缓缓开口。
“禀两位学士,下官有个法子可以将那窃书之人揪出来,不知两位可否容下官一试?”
“你且试试。”回答顾兰亭的是姚学士。
顾兰亭点头,不紧不慢地开口,边说话便看向众人。
“大家都知道,我们翰院这本《金刚经》,是姚秦三藏法师鸠摩罗什译著的原本。姚秦至今已过数百年,经书经岁月也有所磨损。朝廷为了除虫防脆,便令维护之人每月熏以白檀。这白檀原是来自高丽的贡品,素有奇香,且尤好依附于发肤之上。人若沾之,则三天不绝其香……”
顾兰亭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往厅下众人中走去。她话音落的时候,已经看到了凶手。
“不知这位兄台,你闻你的手干什么?”顾兰亭眼神冷冽,声音更冷。
“我……我……”被顾兰亭问话的是个杂役,此刻已吓得跪了下来,他一直摇着头,头上满头冷汗。
看这情形,大家都明白了,这杂役八成就是窃书之人。
“李六,说,是不是你偷的书?”众人窃窃私语之时,覃学士喝问道。
“大人,我不是……我不是啊……”李六拼命摇着头。
“李六,本学士劝你还是把偷书的来龙去脉从实招来的好,你若老实,咱们翰院的人还能宽容一二。不然上报了朝廷,那就是掉脑袋的事儿了。”
覃学士语气缓和了一点儿,可李六还是摇着头,他已经开始发抖了,可就是不承认。
“来啊,押他去大理寺!”
“别……大人,我招……”李六此时已是涕泗横流,“大人,我母亲病了,快死了,可我家里没钱,我就想偷本书卖钱,我不识字,不知道那是《金刚经》,也是怕被发现,所以无意放到了杨编修的公案上。大人,我是无意的啊,我这么多年勤勤恳恳,你不能报官呐,大人放过我……”
李六趴在地上去扯覃辉的裙角,却被覃辉一脚踢开了。覃辉转过身去像是气极的样子,不再看众人。
这时候,姚学士便发话了。
“李六,我知你家里情况,可我翰林院是容不得品行不端、心有歪念的人的。如今经书完好无损,也就不罚你了,你且收拾东西走。”
姚东宇一向和善,没有斥责,处罚也很轻。在他心里,李六在翰林院呆了十几年,没有功劳也是有苦劳的。
李六含泪给姚学士磕了一个头。
“大人,李六手上怎么没有檀香味儿啊?”就在李六爬起来准备走时,有一小吏大声问道。
“哦,白檀是我编的,它既不能防虫,也不能留香。”顾兰亭淡静地回了一句,转身走了。经书根本就没熏过白檀,那些话都是她临时编出来的。
“原来如此。”
众人不禁赞叹起来,这顾修撰不愧是状元郎,能谋善断,轻轻巧巧就把窃书人抓了出来。
“这位状元郎,心中有丘壑啊!”姚东宇摸着胡子笑叹了一句,这顾兰亭心里,怕不止修齐治平的文韬武略哟!
听姚学士赞叹,众人都看向顾兰亭,不知为何,她纤瘦的背影,此刻竟突然高大起来,让人平白多生了几分敬意。
顾兰亭后知后觉,回头看了看李六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去藏书库继续整理典籍了。她自然不相信李六偷书之事会这么简单,说不定是有人想陷害她或是离间她与杨遇安,至于那人是谁,是闲得慌还是有意为之,她心里自有考虑,也不打算去追究。
唉。
这看似清贵的翰院,里面的水深得很呐。
顾兰亭正弯身去捡台阶上一朵凋谢的海棠花,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一看竟然是几日未见的柳还行,顾兰亭眼中不禁涌起喜色。
“呆子,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京兆府没有公务?”
“怎么可能?我是来执行公务的。想必你也听说冯京的事了,你们翰院的覃辉覃学士是他的房师,我们过来是有些事要调查。喏,那边他们已经在问了。”
顾兰亭顺着柳还行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有两个捕快在跟覃学士交谈。她也是今天才知道,覃学士竟然是冯京的房师,看来两个人还关系匪浅。
“冯京的案子现下如何了?”
“案子,很复杂啊!本来是冯京把孙秀才推下楼,孙秀才脑袋碰到石头以致死亡。可昨日仵作又在孙秀才身上发现了一根银针,还推断银针刺入时间就在坠楼前后,这下好了,连死因都不明了了。我们现在怀疑是孙秀才知道了什么,有人故意杀他灭口,至于那个人是不是冯京,还有待查证。”柳还行信任顾兰亭,就一股脑把案情全与她说了,想听听她有什么看法。
“好像我们还在贡院时,冯京就和孙秀才不对付了。不过,你说到银针,我突然想起来我们会试时,贡院有个人会使飞镖,好像叫……”
“李延昌?”在贡院时,李延昌喜欢站在二楼朝院里那颗青枣扔飞镖,一扔一个准儿,柳还行见过好几次,印象很深。
“对,就是他,他那时跟冯京关系还挺好的,当日他在场吗?”
“好像不在场啊!”
“好像?你这京兆府评事也太不专业了。那,可有查到秀才具体知道了什么吗?”
“不知道,反正肯定是什么秘辛之事。”
“我上次听人说,冯京连大字都不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跟这案子有关……”
“这事我也听说了,正在查,如果是这样,那这案子就不仅仅是个杀人案这么简单了。”
如果冯京真的大字不识一个,而他还中了进士,那其中门道可就大了,不是他舞弊,就是考官放水,搞不好还牵涉众多,连翰院这位曾推荐过他的卷子的覃学士怕是都不能幸免。
不过,事涉欺君,还是不要随意论断的好。
只是可惜了那一表人才、嫉恶如仇的孙秀才,腹中有才,却奈何命途多舛,最后还英年早逝。
想来太嫉恶如仇,也不太好。
这世上多的是深水,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容不得那些偏激的情绪。
可她顾兰亭却不能退缩,只能往深水里淌。
☆、非你不娶
翰林院藏书库,顾兰亭一行人依然忙碌着。经李六一事,覃学士为了对顾兰亭予以表彰,便又给藏书库指派了两名得力的书吏,与顾兰亭他们一同整理典籍。
不过顾兰亭没在记录书籍编号了,她在搬书。
经《金刚经》失窃一事过后,翰院上下均对藏书安全一事分外忧心。顾兰亭便提出把善本、孤本、珍本都放进百宝阁里,直接落锁,以后除书籍晾晒时,任何人都不得随意取出。
百宝阁是藏书库二层的一种名贵书架,采用用水曲柳制成,设计别致精美,且涂有大漆,防虫防火,但因为有厚重的门且在二楼,放置不便的原因,只放了部分珍本。
把珍本都放入百宝阁,此法甚好,翰院上下和两位学士自然都是同意的。
于是覃学士便叫顾兰亭和杨遇安两人亲自去搬那些珍本,他怕别人再把那些经书弄乱了。
顾兰亭终究是个女儿家,那些珍本又大又厚,她不过搬了百来本,就有些吃不消了,满头的汗。
“顾兄,你没事?要不你坐下歇会儿?”杨遇安看顾兰亭脸都白了,吓了一跳。
“没事,不过,我还是歇会儿。”顾兰亭大声喘着气。
“顾兄,你这身体也太不强了,平时有没有做什么锻炼,骑马练剑什么的?”杨遇安递给顾兰亭一杯茶,问道。
“没有。”顾兰亭边喝茶边淡静答道。
“我就知道没有,顾兄要多多锻炼,才能体坚色净啊,古人言少年骑马入咸阳,鹘似身轻蝶似狂,顾兄会骑马吗?”
“你知道的,不会。”顾兰亭苦笑道。
“哦,我想起来了,你是不会骑马,夸官那次连马背都上不去。”一想起那天顾兰亭死活上不了马背的场景,杨遇安就想笑。
“你怎么又取笑我?”
“那倒没有,改日我教你骑马啊?”杨遇安觉得,顾兰亭哪儿都好,就是身体太弱。所以,他要帮她去了这缺陷。
“还是算了,我怕被马儿颠死。”
“这是什么话,我跟你说我的马术很好的,周缨的马术都是我教的,她现在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正好快休沐了,我们一起去骑马啊?”美人在侧,挚友并肩,策马长安,想来便叫杨遇安心中畅快。
杨遇安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不知何时竟已经把顾兰亭当挚友了。
“那更算了,你还是跟周大人骑马,我可不愿旁观。”她顾兰亭怎么着也是个识眼色的人,她可不愿意打扰人家郎情妾意。
“你这分明是懒……”
顾兰亭又搬了百来本,实在是受不住了,便叫了高安继续来搬,她下去记录书册。
她下楼时还听得杨遇安跟高安吐槽她懒,说她不愿意骑马射箭,身体才这般弱。
对此她也很无奈啊。
搬了一天,千余本珍本终于全都搬到了百宝阁,落上锁,顾兰亭松了一口气,以后都不用怕被偷了。
顾兰亭把钥匙交给了覃学士,覃学士看她疲累的样子赞了她几句,叫她快些回去休息。
出门时顾兰亭正好遇上李柽,两人说了几句。
“顾兄没事?这脸怎么都苍白起来了,哈哈,倒像是个白脸了!”李柽一向爽朗不羁,又习惯性地伸手拍了拍顾兰亭的肩膀,顾兰亭避之不及。
“不过是今日搬书搬的太多,无事,李兄的《圣典》修得怎么样了?”
“唉,修典之事甚是繁杂,我这不是来问问覃院士,能不能叫廖修撰他们也参与进来嘛!”李柽边说着边往厅里看。
“那李兄可要多加勤勉了,以李兄才能,定是没有问题的。李兄快进去,一会儿覃学士该散值了。”
“好,那就承你吉言了!”
看李柽进去,顾兰亭也离开了。李柽还是老样子对她咧着嘴笑,可顾兰亭觉得,他们之间,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一入官场,他们便不再是当年互相欣赏的文人,而是各有图谋的对手了。
他眼里有野心,他想平步青云。巧了,她也想。
顾兰亭回了状元府,小厮告知他刚才柳还行来过了,本来他要等她的,因衙门有事就先走了。
小厮还说柳还行给她带了一坛酒,她揭开一闻,荷香浓郁,竟然是一坛上好的琼花房。
晚饭后,顾兰亭看柳还行是不会来同她喝酒了,便一个人在院子里喝起那坛琼花房。不知为何,她很馋这酒里的荷香味道,一连喝了好几杯,竟还觉得不尽兴。
这琼花房产自江南,以人间天堂苏杭水乡的白莲莲叶为主要原料,辅以十九味中药,经破碎、发酵酿制而成。
琼花房所用的白莲,又称碧降雪,乃莲中魁首。顾兰亭喝着清香怡人的酒,人仿佛游曳在十里莲塘,但见莲花风姿绰约,游鱼戏于莲间,好不惬意。
顾兰亭酒喝得正欢快,耳边听得一阵风声,有人翻过墙落到了院子里。她看那修长的影子,便知道是谁了,说话时连头都懒得转。
“你怎么不走正门?”
“这样进来……快些。”李勖笑道,走至顾兰亭身前。
石桌上落下一片阴影,顾兰亭提起酒杯,准备邀来人喝酒。
“喝酒……吗?”顾兰亭顿了一下,眼中背对月光那人,宛若神祗。
他今日穿了一身殷红色仙鹤瑞草五蝠捧云的袍子,外边披着一件玄色蟒纹织锦斗篷。唇红齿白,剑眉星目,贵气中隐含着雍容和煦,教人不敢直视。尤其是他额前落下的两绺墨发,让他整个人生生从清贵里生出几分媚色,却又媚而不妖,如这庭上空灵明澈的月光一般,摄人心魄。
他眼中开了桃花。
“你今日怎么这么好看?”
“《战国策》有言,为悦己者容也。”
他笑,美眸再生月华,顾兰亭眨了眨眼睛,她觉得,自从戳破喜欢之后,他越发直接了。她承认她听了心里很欢喜,可她不能表现出来。
“你找我有什么事?”她给他斟了一杯酒。
李勖晃了晃杯中晶莹的液体,问道:“你……喜欢喝琼花房?”你还同六年前一样,喜欢喝琼花房?
“琼花房口感醇厚甜润,柔和不烈,甜绵适口,回味悠长,可谓酒中珍品,当然喜欢。”
“顾兰亭,你可记得这琼花房有个故事?”
“记得?未曾记得,你且说来听听。”记得二字,让低头喝酒的顾兰亭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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