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越说出了城不会停下来休息,我们就真的从昨天快傍晚时一直赶了一夜的路。途中不时收到信鸽指引方向,我意外的是,忽可图没有回漠北,而是往东南走,快马加鞭一路飞驰,越来越地偏人稀。
清晨我们在一个小市集下马,去吃早餐。
煮着馄饨、蒸着包子、炸油条的摊子在冒着滚滚白气,萧萧的秋风一吹便轰然散去。一个有了岁数的妇人招呼我们去她的摊位。
我们要了两碗馄饨、两个烧饼、三个素菜包子还有四个水煮蛋和豆浆。
正吃着,天空一只灰鸽子扑棱扑棱地飞来,停在林越肩膀上。
林越取下绑在鸽子脚上的信笺,打开。然后脑袋一歪,漆黑的长发垂落胸膛前,俊眉拧了拧。
我头过去一点想看那张纸条上写了啥,林越把纸条给了我。我看了看,也不禁眉头一皱。
纸条上写了四个字:已到灪县。
嗯,灪。
笔画多得像个黑点。
这是个什么字?怎么读?
我不由看向林越,他也在看着我。
我、林越:“……”
怪不得白相与要我们没事多读书。
林越先开口了:“等一下就知道。”
我答:“嗯,等一下可以问问人。”
林越不置可否。
快吃完早餐了,又有一只鸽子飞来。这次这只鸽子飞来,告诉了我们那个字是个什么字,怎么读。
真是懂上属的好下属啊。
重新上马,我见林越的脸色总是有些病态的苍白,问:“我听白相与说过一点你的事,你身体没事吗?”
“无妨。”
我不禁跟他客套几句:“这次劳烦你了,多谢。”
林越也颇有礼貌地回应我的话:“白姑娘无需客气,在下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一定照顾好你。”
我:“……”这话怎么听着有些别扭,我什么时候需要人照顾了?
林越说:“我们晚上休息。”
我说:“好,我没问题。”
“驾!”
林越的俊马先跃出市集,我紧随其后。
我没问题,可快中午时静水出问题了,它赖坐在路旁不肯起来,一脸委屈地啃着路边野草。
阿红屁股对着静水,也站在路另一旁悠然自得地吃草。
我倒颇理解静水的心情,一路上静水已经尽最大的努力要去争当一匹千里马了,可无奈林越的那只阿红欺马太甚。赶了那么长时间的路,我的静水白色的马毛都快被尘土染成黄毛了,那只阿红还是神气活现的,奔跑时像一团团落在地面上的火焰,煞是炫目好看,静水苦苦追赶着它,阿红却始终连个正眼都不舍得瞧静水一眼。
这下好了,静水自暴自弃,不干了。
林越问:“你的马怎么了?”
我说:“没事,你等我一下。”
我蹲下身,软语安慰静水:“静水乖,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静水当没听见,自顾吃草。
我又说:“静水,你这次跑得真快,等动火回来时一定对你刮目相看。”
静水叫一声,不吃草了,很是忧伤,显是想动火了。
我说:“听话,快起来,这次辛苦点,回去好好养着你。”
静水仍不肯起来。
我也有点动气了:“静水,我要去做很重要的事情,你却在跟我闹脾气?”
一只长手忽然伸下来抚摸静水的马头,我站起来刚想说休息一下,林越已俯身在静水耳边语气挺关心地问:“静水,你饿了?快中午了,我也有些饿了,要不就地取材,我从你身上挖点东西来烤烤吃。”
静水登时站了起来,马脸惊恐,躲在我身后,隔开林越。
静水边叫唤边一个劲蹭我后背,我安抚它:“不吃你不吃你。”我瞧了瞧那只傲气十足的阿红,声音提高对林越说道:“没东西吃也不能吃我的马。”
林越抱着手冷眼旁观,这个人本身就有种邪性和危险性,这时突然似笑非笑问:“那叫我吃什么?你吗?”
我回:“你不还有你的马吗?”
林越那双神采飞扬的星眸微微眯起,说:“这里荒郊野外,只有四个活物,你是不是要跟我讨论完我们到底该吃谁才能继续上路?”
我闭上嘴。
再次上路静水没敢再懈怠,即使追不上阿红四个蹄子也死命地赶。
苍幽的夜色已笼罩大地,月光凄惶。
那洒照荒郊野岭的月光宛如孤魂野鬼在游荡,凉风萧瑟,似一个女人酸苦的歌声,似断非断地在吟唱着她命运的悲苦与不幸,歌声飘过河流、飘过树林,飘过树林后一座早已废弃的荒宅。
今晚我和林越就在这座荒宅投宿。
荒宅大门轻轻一推,便摇摇欲坠地向两边敞开,这时节已经很凉了,门推开时仍感到阴嗖嗖的冷气往身上窜。进到院子,一看,荒凉败落,门窗积满厚厚的尘土,鬼气森森。
走到院子中央,林越忽然停下脚步,我也跟着停了下来,因为我听见了面前几间屋子里有压抑的喘息声传出来,不止一个,虽然里面的声音已经极力保持隐蔽,但那喘息间的兴奋连我都能感觉到。
中间最大的房子忽然慢慢打开,像个鬼怪缓缓张开了血盆大口,这是个厅房,中间赫然放置着一口棺材,直直地展现在我们眼前。
我和林越不动不语。
那口棺材似乎抖动了一下,然后我听见了婴儿伤心的哭啼声,“哇哇”不绝,从棺材里发出来。
我静静看着。
林越已经又开始抱着手了。他很冷静,实际上这一路上他都又冷又静,像要跟我比一比谁更冷更静一样。
“啪!啪!啪!啪!”
屋子里头的人先按捺不住了,纷纷破窗而出。
四个落魄男人,其中三个手提闪闪发光的长刀,身材魁梧剽悍,目射凶光,另一个却干枯瘦小,阴阳怪气,嘴角带着狞笑:“胆子挺大的嘛,一点没被吓着。”他说着,屋子里棺材后突然有个小小黑影子窜出,几下子窜到了瘦小男人的怀里,瘦小男人宝贝似地抚摸着。
“喵呜——”
是一只猫,漆黑一团的猫。
一个高大男人喝道:“少跟他们废话,要钱还是要命!”
我心里一叹,如果没有这一出,进来了就找个地方躺下休息,多好。
“要钱。”林越说话了。
我一怔,对面那四个男人也愣了愣。
林越笑了笑:“开个玩笑,当然是要命。”
“算你小子识相!”瘦小男人尖声说:“把所有值钱的东西交出来,还有这两匹马,滚出去!”
他们很有胆量地对林教主大喊大叫。
“你们呢?”林越问了句奇怪的话。
瘦小男人:“我们?”
林越淡淡地说:“你们要死还是要活?”
瘦小男人脸色一僵,厉声笑道:“你找死!”
他的话刚脱口,怀里的黑猫忽然闪电般跃出,张开四只利爪,露出一口惨碧色的獠牙,向我们飞袭而来。
“唰_”
极短促的一声响,我知道这是剑出鞘的声音。
一道闪光划破夜色,一闪即逝。
那只黑猫突然定格在半空中,下一刻“叭”地掉下来,猫身断成了两截。
我偏头望去,林越的剑仍悬挂在阿红马背上,他没回头看过剑一眼,只是反手抽出了剑,剑未全部出鞘,又被他缓缓地插了回去。
死一样的安静,不知为何却响起了诡异的“咕噜咕噜”的水声。
瘦小男人旁边的剽悍男人僵硬地扭过脖子,恐惧地瞪大了眼珠子。
奇怪的水声是从瘦小男人身上发出来的,他的眼珠子已几乎突出眼眶,他的脖子不知何时多了个整整齐齐地切口,这是个堪称温柔的致命伤口,所以鲜血没有四处喷溅,而是像温泉一样,徐徐地涌出来往下流淌。
瘦小男人缓缓瘫倒在地。
“哐当”,雪亮的长刀落地,剩下的那三个男人也慢慢双膝跪地。
林越神色平淡,说:“你们不选,我替你们选。”
“大……大侠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大侠饶过我们这一回!”
三个男人“咚咚咚”地磕头。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林越面无表情说:“错了。”
“啊?”三个男人诚惶诚恐地抬起头,“错了?”
林越又笑了。
他一笑,三个魁梧的男人寒毛都竖了起来。
林越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我不是什么大侠,平常也没什么爱好,就喜欢杀杀人,这宅子里躺几个死人倒是挺应景,可巧诸位便在这候着了。”
三个男人求饶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整个人似已被骇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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