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章!我无耻地预告一下,还有五章就是大反转! (6)(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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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松了口气的微笑。

尽管这人上一刻在自己的梦中还是那样可怖,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死去,像是主宰自己生死的神,可此时的他也并不会让庄常曦觉得恐惧。

见她笑了,容景谦倒是莫名也跟着一怔,他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着急的呼喊。

“将军!”

这声音还有些耳熟,庄常曦一转头,不期然地撞上了姜听渊满面愁容的脸。

他看见庄常曦,也是一愣,整个人似是呆住了一般。

庄常曦有些窘迫,对他笑了笑:“许久不见。”

姜听渊那黝黑的脸上渗出一点潮红,他低下头,傻笑起来:“许、许久不见……”

容景谦也不知是不是伤口作痛,轻轻咳了一声,姜听渊这才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赶紧抬头走到容景谦身旁,道:“将军,您没事?!”

容景谦淡淡道:“死不了。”

姜听渊松了口气,又开始交代自己做的事:“罗烈留在城中的数名余孽已铲除干净,一人愿意将妻儿交到我们手上,为我们去刺探罗烈的敌情,只是……”

庄常曦越听越不对,忍不住道:“容景谦眼下半死不活的,姜公子,你确定要同他说这些吗?”

姜听渊一呆,愣愣地看着庄常曦,庄常曦说完又觉好像确实不妥,挠了挠下巴,道:“那……算了,你们慢慢说着,我出去洗漱……”

“听渊。”容景谦却道,“你去同辰元还有吕将军说,我确然有些意识混沌,无法处理太多事情。”

姜听渊茫然地点点头,也不敢再多说,起身要往外走,庄常曦想着要替容景谦喊人来替他擦身子,便也跟着往外走。

“公主……不……”姜听渊热切地想要同她说话,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喊她。

庄常曦道:“你喊我庄姑娘就行。”

两人一路往外走,身后容景谦忽然道:“常曦。”

庄常曦停住脚步,道:“什么?”

“一会儿打来的水不必太热。”

庄常曦傻了,这人居然想着指挥自己?虽然他如今是她的救命恩人,但是……也不对,莫非他只是让自己对侍女吩咐呢?

庄常曦点点头,跟着姜听渊走出房门,姜听渊并不敢问她怎么会来到这里,只道:“庄姑娘来这里,想必吃了许多苦头。”

说完又颇为自责地道:“都怪我,当时……当时……”

“父……皇上的决定,谁能违抗。”庄常曦笑了笑,“怎么能怪你?”

姜听渊愣愣地望着她,半晌也没有说话,庄常曦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姜听渊突然低下头,一只手抓着后脑勺:“没什么,就是觉得你……你变得和善了许多。”

他这样说,庄常曦凭空生出一点心虚,她从前眼高于顶,自己自然心中清楚,姜听渊见她面色尴尬,赶紧补充道:“我,我并不是在指责你,你那样也很好,只是觉得你这样,更好,更好……”

无论庄常曦如何,姜听渊待她倒是始终热切而真诚,庄常曦心中生出一点暖意,微笑道:“你也很好。”

她只是想礼尚往来一下,谁料姜听渊连耳朵都红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挠着头突然转身就跑了,一边跑一边道:“我……我先去找吕将军!”

庄常曦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正好两个侍女经过,庄常曦抓住她们,道:“去给穆王准备些温水,替他擦拭身子。”

那两个侍女立刻应了,应了之后,却不立刻去做,而是推推搡搡的,两人脸颊都有些红,庄常曦莫名其妙,突然担心她们是罗烈的人,于是往前假意走了几步,又在拐角处停了下来。

她听见其中一个侍女道:“既然有幸能伺候王爷……”

“你这丫头。”另一个侍女着急道,“王爷是什么人,也是我们能肖想的?”

“那可不一定,王爷如今病重,我们耐心照料,指不定……”

“王爷性子那样冷,丝毫不近女色,你还是别做春秋大梦了。”

“哎呀,你怎么连想也不敢想?到时候咱们擦身子的时候——”

庄常曦听的面红耳赤,实在是受不了了,从转角出来,几乎是要指着这两个侍女破口大骂:“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

那两个侍女没料到庄常曦居然没走,都吓得立刻跪下,庄常曦抚着胸口深呼吸了两下,最后只道:“罢了,你们去给我端温水来,准备好赶紧毛巾,本宫……我自己来!”

她实在是生气,差点自称本宫了,那两个侍女唯唯诺诺地应下,庄常曦又快速地先去梳洗了一番,再领着两个宫女去了容景谦的房间。

他闭着眼睛,像是又睡过去了,庄常曦让侍女将水盆和毛巾放下,将人先赶了出来,又呆坐在椅子上,对着容景谦发愁。

昨天那军医说了,要清理伤口,可是她也清理不来啊?

算了,要不然还是让姜听渊或者华君远来……

庄常曦想了想,重新站起来,容景谦却悠悠地睁开眼看着她,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水盆。

庄常曦还来不及说话,他便两眼一闭,道:“劳烦你了。”

容景谦何尝对她说过劳烦你了,庄常曦一滞,只能硬着头皮道:“也没什么……那两个侍女指望通过照料你,登门入室呢……我想着,怎么也不能让这样的女人当穆王妃……”

她皱着眉头,都不敢掀开轻轻盖在容景谦身上的棉被,一边嘴里随便叨叨着,容景谦却扯了扯嘴角。

庄常曦一顿,疑惑道:“你笑什么?听着还挺开心的,难道……我应该让那两个侍女来照料你?”

她倒是忘记了,容景谦也是个男人,但凡是个男人……

容景谦正色道:“哪两个侍女?让人赶出府。”

庄常曦硬着头皮扯住容景谦身上的被子,一把掀开,眼睛又下意识闭上了,嘴里却道:“那倒也不必……”

容景谦道:“你闭着眼,如何替我擦身子?”

庄常曦只好勉强将眼睛撑出一条缝隙,隐约能看见容景谦身上的伤口,她颤巍巍地用温水打湿了毛巾,轻轻擦拭容景谦的手臂,他的手臂线条极其流畅,因常年握刀枪,结实有力,但肤色却没有裸露在外的地方那么黑,还是颇为白皙,庄常曦擦了一会儿,注意力就变了,她嘀咕道:“你还真白。”

容景谦瞥她一眼:“嗯?”

他虽然病恹恹的,但到底是一张俊脸,这样的身材,这样的脸,这样的身份,也难怪只是让侍女擦个身子就浮想联翩了。

庄常曦想了想,道:“你若是不想沾惹桃花,也罢,我每日来帮你擦身子。”

容景谦神色微动,庄常曦又道:“反正,其他女人我不清楚,我肯定是对你毫无念想的,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弟弟,你放心就行!”

她说完,自己都觉得颇为感动,容景谦却面无表情道:“我与你丝毫没有血缘关系。”

庄常曦道:“可是,你现在对我来说,就是我唯一的亲人……”

容景谦突然侧了侧身,不许她的毛巾再碰到自己,可他伤的厉害,自己也发出了一声闷哼,庄常曦只好道:“喂!你就这么讨厌我啊?!行行行,你不是我的弟弟,你是我的恩公,行了?!”

容景谦斜眼看着她,庄常曦闷闷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被翠儿所伤,于情于理,是我欠你的,恩公,您就躺好!”

庄常曦这声恩公喊的半是真心半是嘲讽,可容景谦却还真重新躺好了,甚至看起来颇为满意:“恩公?嗯。”

他伤的太重,说完这句话,又很快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初见

庄常曦其实也不晓得自己是哪根筋出了问题,或许是想着之前欠他的能一次性还清就好了,这照顾容景谦的活儿,还当真落在了庄常曦手上。

天可怜见,庄常曦哪里照顾过人,第一天给容景谦擦身子时,自己眼睛不敢看容景谦,左右乱瞥,自己都不晓得自己擦了哪里,第二天要换药,她跟在军医后头跟着看,看军医将纱布撕开,露出里头仍泛着黑红血色的伤口,居然比刚受伤那会儿看着还吓人一点,庄常曦只瞥了一眼就差点魂飞魄散,手脚发软,更遑论替他换药了。

可那军医显然不清楚庄常曦的身份,见她一直跟在旁边,便抓着她交代道:“为王爷擦身子时,毛巾不可太湿润,微微沾水即可,尤其是伤口周围,若是沾染了水,很可能导致伤口溃烂……”

庄常曦有些慌张地点点头,容景谦恰好醒来,听到了一些,道:“是我偶尔半夜出汗。”

军医闻言,倒不抓着庄常曦数落了,转而道:“既是如此,应当有人值夜,为王爷及时擦汗,否则对伤口的恢复影响也极大……”

庄常曦只好跟着点头如捣蒜,之后便更加耐心细心地照料容景谦。

最初她看见容景谦的身子,还会眼睛不知往哪儿放,后来看见上半身,居然还能略略赏析一番。

从前她从未见过男子的身子,也并不晓得是否所有男子的上身都如同容景谦一般,肌肉线条流畅,即便受了伤,看着也很紧实有力——

但,还是不能多看。

庄常曦会想起上辈子在静思园的事情,虽是她有错在先,但容景谦那时对她留下的阴影至今难以消散,她若是看的太久,便又会想到容景谦将自己扑倒在地的场面,到这个时候,她便会暗暗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快要好的伤口给重新抠破来。

她照料容景谦,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便无可避免地很多,之前在路上风尘仆仆,倒也没什么尴尬,如今同在一个屋子里,也没有旁人,要一直不说话那边十分难熬。

到第三天,容景谦的意识便十分清醒了,庄常曦坐在他旁边,托着下巴:“你渴不渴?”

容景谦道:“不渴。”

庄常曦道:“你饿不饿?”

“不饿。”

“那你想不想出恭?”

“不想。”

这番对答完了,庄常曦便“哦”一声,跑到旁边的坑上去坐着。

庄常曦穿着个红通通的大棉袄,这还是这府中之前不知哪位夫人留下的衣服,穿在容常曦身上显然大了太多,让她显得鼓鼓囊囊的,庄常曦也不在意,因为怕冷,还在里头加了不少棉衣。

她的头发则梳成两个啾啾,各绕着两个垂下来的毛球——这发型是府内侍女给她弄的,庄常曦看着显小,行为讲话也很幼稚,她们拿不准她的年纪,给她梳了个有点像小孩子的发型,庄常曦也没意见,还很稀奇地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颇为满意。于是来金州后,她就基本一直是这样的发型。大家见了,觉得有些好笑,可看她自己没什么意见,居然也没人提过不对。

她从前是公主,总是坐的端端正正,背脊挺直,头颅高仰,如今却截然不同。

庄常曦把两只手塞在袖子里,顶着毛绒绒的围脖,在炕上坐下后,整个人像是一只肿胀的小鼠,摇摇欲坠地往后倒去,她在墙上叠了些软被子和枕头,整个人瘫软地靠在枕头上,眯起眼睛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踏着同样红通通棉鞋的双脚悬空轻轻晃荡着。

这简直像是一只老鼠掉进了米缸一样舒服,她闭着眼,两脚蹬着自己的棉鞋,把棉鞋蹬掉了,里头裹着白色的棉袜,庄常曦把脚往炕上一放,越发舒适,整个人几乎是半躺半坐了。

这么一套下来,庄常曦才睁开眼,这才发现容景谦回答完自己的问题后居然没休息,而是一直睁眼看着自己,嘴角仿佛还有点笑意。

庄常曦顿时尴尬起来,她在容景谦那儿自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但是,但是……

庄常曦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脚,脸上因为暖意和不好意思,变得红扑扑的,和红棉衣一起,整个人就像个红果子,她盖完脚,发现容景谦还看着自己,摸了摸脑袋,疑惑道:“你渴了?”

“没有。”他淡淡地开口,声音十分清醒。

“你饿了?”

“没有。”

“你要出恭?”

“没有。”

庄常曦更加疑惑:“那你盯着我干什么呀?我脸上长花啦?”

容景谦这才慢悠悠地闭上眼睛,嘴角的笑意却更大了,庄常曦莫名有些生气,道:“干什么呀!我辛辛苦苦照顾你,还要被你嘲笑……有什么好笑的……”

容景谦毕竟因为救她而躺在床上,庄常曦是怎么也不敢大声骂他的,但还是忍不住抱怨起来。

容景谦反倒有些困惑一般地蹙眉:“从前我不爱笑,你说我总冷脸待你,如今我对你笑,你又说我是在嘲笑你。”

庄常曦一愣,容景谦下了个总结:“是你看我不顺眼。”

“胡说!”庄常曦据理力争,“你都救过我多少次了,我怎么可能还看你不顺眼!分明是你……是你笑的太奇怪了!你看起来不像是在对我笑,像是在笑话我!”

容景谦更加困惑地道:“有何区别?”

庄常曦悉悉索索地往前挪一些,和他遥遥对望着:“怎么会有人问这种问题?你是因何而笑的,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不过……也对,你从前都是棺材脸,指不定还真不会笑呢。”

她这样胡言乱语,说容景谦是棺材脸,容景谦也并不生气,又扬唇笑了笑,庄常曦一拍掌,道:“对嘛,这样就好一些。”

她伸出两只手指,轻轻扯着自己两边的嘴角,脸上的肉也挤在了一起,像个喜庆的娃娃,含糊不清地道:“看,我这样就笑的更真挚。你要笑出牙齿才行。”

容景谦微微挪开目光,却还是没忍住轻笑起来,当真露出了洁白的几颗上牙。

从前他笑的极少,偶尔笑也最多是微微扬唇,笑成这般倒是第一回,容景谦望着地上,眉眼低垂,显得十分柔和,加上笑着的唇,竟有种春风拂面的感觉……甚至,丝毫不逊色于华君远。

庄常曦几乎惊呆了,在她眼中,容景谦是放在腐朽箱子中散发霉味的破旧衣裳,是冥顽不灵千年不化的冰柱,是带着浓稠鲜血的匕首……

但她没想过,他也可以是春日柳枝,轻柔地拂过水面,荡起温柔的波澜。

因为太过惊讶,她甚至不由得张开了嘴,整个人就显得更加傻乎乎的,容景谦好容易要收住笑,瞥她一眼,这笑不但没能收住,还笑的更厉害了,甚至整个人都轻轻晃了晃。

但他伤口还远没有好,这一笑,显然扯到了胸前的伤口,容景谦的笑徒然止住,他抿了抿唇,微微蹙眉。

庄常曦也意识到了,鞋子都没顾上穿,赶紧下了炕,跑到容景谦身边,扶住他的肩膀:“你没事?!我去找军医,那个……”

容景谦按住她的手,沉声道:“不必,只是微微扯动伤口,不碍事。”

他的手有些凉,脸色也有些苍白,庄常曦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将手抽出来,轻声道:“……谢谢你。”

容景谦有些困惑地看着她,庄常曦索性在他床边坐下,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其实,当你知道你在找的那个所谓的表姐是我的时候,你……是不是觉得分外崩溃?”

“为什么这么说?”

庄常曦瞥他一眼,道:“原本可以除之而后快的人,不但不能惩罚,还要保护她……若是我碰上这种怪事,一定会疯掉的。”

容景谦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你可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庄常曦茫然地道:“你是说,在行宫?我不太记得了……”

顿了顿,又想起那个梦,道:“不过,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你在哭,我还将误以为你是个姑娘。”

容景谦的脸色晦暗不明,庄常曦好奇地看着他,他才道:“那并不是梦。”

庄常曦惊讶地捂住嘴,容景谦似是有些无奈:“你当时将我当做小女鬼,后来问清楚情况,要我背着你,爬上了香樟树。”

庄常曦极其意外:“你那时候背的起我么?”

“勉强。”容景谦倒也老实,“差点两人一道摔下去,险些没事。到了树上,你说要奖励我,便答应为我母妃提供药材。还”

庄常曦连忙道:“好了,不要接着往下说了……后来忘记此事,是我不对。”

容景谦摇摇头,道:“我说过,此事不能怪你,是我自己将事情寄希望于他人,可笑至极。”

庄常曦垂眸,轻轻抿着嘴,容景谦道:“那时我并不知道你是公主,还当你是河神的新娘。”

庄常曦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难道,他很希望自己被丢进河里?

“我母亲小时候哄我入睡时,常说河神新娘的故事,传说中能被选为河神新娘的人,是世间最美的女子。在成为河神新娘后,亦无所不能,帮助天下人。”容景谦平淡地道。

庄常曦一时间手足无措,又想要为“世间最美”而得意,又因为“帮助天下人”而惭愧,她磕磕巴巴地道:“总之,你就是以为我是个心地很好的仙女,谁知……”

容景谦不语,庄常曦想了想,又道:“那后来你入宫见着我,晓得我是康显公主,是你的姐姐,你是如何想的?”

容景谦回忆片刻,道:“想要同你亲近些,问你为何停了药,想你告诉我,是下人所为。还想同你说这些年我过的并不好,让你能好好安慰我两句。”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越发羞愧的庄常曦,继续道:“结果入了宫,才见你第一面,便被你踢了一脚。”

庄常曦欲哭无泪,连声道“求你别说了”,她实在是太过羞愧,太过后悔,加上自己也早就记忆混乱,所以丝毫没发现,上一世虽然她见容景谦的第一面,确实是一脚将容景谦踢翻在地,这一世却是好好地挽住了容景谦,带他去了掖池。

作者有话要说:皇弟:我已经放水了,但是她还是没听出来--

☆、承诺

因着那番谈心,庄常曦对容景谦更添几分愧疚,之后十来日,始终陪在容景谦身侧,容景谦好似怪物一般,恢复的极快,只是偶尔夜里病情会有反复,庄常曦若是不那么困,便也会偶尔守一两次夜。

有一回她迷迷糊糊地坐在容景谦床边,听见动静醒来,便见容景谦莫名将被子都给推开了,便晓得他大约是又发热了,庄常曦打了个哈欠,熟练地伸手一探,摸上容景谦的额头,果然烫的厉害,庄常曦转身便要去喊医师。

床上的容景谦却微微一动,抓住了她停在他额上的那只手,他大约是被梦魇住了,眉头皱的很厉害,手劲也很大,庄常曦吃痛地低吟一声,容景谦狠狠一扯,庄常曦便被他拉着直接倒在了床上。

“……喂!”

庄常曦瞪大了眼睛,伸手去推搡容景谦,可容景谦眉头紧锁,眼睛也没睁开,他嘴里似在低声呢喃着什么,庄常曦心慌意乱,完全听不清楚,只想翻身下床。

可容景谦却伸手,将她从背后抱了个满怀,庄常曦只觉得自己几乎要背过气去了,上辈子在静思园中,被容景谦压在身下的记忆徒然闪回,她又是害怕又是羞恼,却不敢死命推他——毕竟他伤口还没好,若是太过用力去推,免不得又是一阵血崩,这些天的修养全部作废。

庄常曦欲哭无泪,好在容景谦并没有后续动作,他只是紧紧地勒住庄常曦细瘦的腰肢,将下巴抵在庄常曦的肩膀上,偶尔低声呢喃一两句庄常曦听不清晰的梦话。

起初庄常曦犹如惊弓之鸟,背脊挺的笔直,生怕容景谦又作什么妖,可渐渐地,她意识到这人大约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便也逐渐放松下来,她本就困的厉害,心中催眠自己,这人是容景谦,是自己的表弟——虽然容景谦并不愿承认——但总之,是表弟,所以这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话若是清醒时说给庄常曦自己听,她恐怕都会觉得荒谬,此时却是毫无办法,最后竟也当真闭上眼睛,一点点逐渐睡了过去。

第二天日上三竿,庄常曦迷迷糊糊转醒,便见容景谦倚在床头,微微蹙眉望着她:“你为何来我床上睡?”

好一个恶人先告状!

庄常曦脸一红,简直气的想暴揍容景谦一顿,她张嘴正欲说话,外头却传来小厮敲门的声音,庄常曦一愣,容景谦却已道:“进来。”

她还在床上!

虽然大家都晓得她同容景谦是表姐弟,可若被看到,八张嘴也说不清,庄常曦往被子里一滑,如同干尸一般僵硬地躺着,容景谦被小厮伺候着梳洗了一下,庄常曦躺在被子里,几乎要背过气去,等那小厮走了,庄常曦猛地从被子里探了个脑袋出来,大口喘着气:“容景谦!”

容景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庄常曦此时才惊觉出此人居然有几分幼稚,她伸手指着容景谦,半晌,又猛地收回手,一时间居然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

第十天时,容景谦不顾庄常曦和医师的劝阻,执意要下地走路,庄常曦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觉得他像是自己养的一株什么植物,好容易这植物上的虫被除了,要开始成长了,可不能又出什么意外。

她照料容景谦的这十来日,每天守着这人,盯着他吃东西,自己也要跟着吃,不知不觉就吃了许多,以前动不动就没胃口的坏习惯早就没了。白日忙碌,晚上也要守夜,于是抓着时间就大睡一场,更加没有以前会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事的忧愁,几乎是沾着枕头便能轻松入睡。

这么一来二去的,累归累,人却反而胖了点,原本尖的几乎可以戳死人的下巴也终于圆润了起来,以前的那些事,似乎一时间如同容景谦身上的伤口,不知不觉便由血肉模糊变成一道结痂了的伤疤。

只是容景谦算是病了显然也不能完全安安心心地休息,姜听渊华君远常来同他说些什么事,这种时候庄常曦也懒得在里头听着,听也听不懂,到时候出事了指不定还要被怀疑。

她喜欢趁着这种时候跑到院子里晒晒太阳,躺在摇椅上,披个小毯睡觉。

庄常曦并不晓得金州之外的战火是什么情况,在这小小的一隅天地里,她竟久违地有一种身处桃花源的安心,即便事实上,她根本还不知道自己能去向何地,未来又在哪里。

有一回庄常曦半梦半醒间,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扯她的小毯子,庄常曦猛地睁眼,却见竟是华君远。

见庄常曦醒了,他顿了顿,有些好笑道:“庄姑娘躺在此处休息,还将毯子踢到一旁,很容易染风寒。”

庄常曦低头一看,才发现毯子当真被自己推到了旁边,只用手攥着,完全没盖在身上,此时她头发也睡的凌乱,更觉尴尬,连忙坐起来,伸手理了理头发,站了起来。

只是没想到,大约是摇椅上就不适合睡觉,庄常曦脚一麻便往后扑去,华君远连忙拉住庄常曦,两人维持着有些亲昵的姿势,都有一瞬间的错愕。

姜听渊正好从容景谦房间那边过来,他近日存了些别的暂时不好言说的小心思,对容景谦也比从前还要殷勤,见容景谦有些疲惫,便也不喊侍女,自己抱着铜盆离开,从他的角度一望,庄常曦与华君远好似搂作一团,简直快要亲上了。

姜听渊手中铜盆哐当一声落地,庄常曦与华君远同时看过来,姜听渊心中酸涩实在难以言表,只能勉强露出个笑容:“我……我……”

那边,庄常曦和华君远立刻分开了一些,庄常曦看看他,又看看华君远,也觉得十分窘迫,扯了扯嘴角就跑了。

说来她自己都觉得意外,方才和华君远靠的那样近,她心里却并不觉得多么心跳如雷,她对华君远,大约是早就没有那般的感情的,可是,看到华君远,她就是自然而然,会觉得让人很舒服。

即便不喜欢了,如果能和一个让自己觉得很舒服的人共度一生,或许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她一路跑回容景谦那儿,容景谦和华君远姜听渊才轮流谈过话,正阖着眼小憩,庄常曦便没头没脑地闯了进来,他睁开眼,看见庄常曦脸颊绯红一片,微微蹙眉道:“发生何事了?”

庄常曦突然道:“若……若我当真要嫁人,是不是要嫁一个熟悉些的人为好?”

容景谦顿了一会儿,道:“嗯。”

“那……你觉得华公子好些,还是姜公子好些?”庄常曦问完这问题,脸上红的更加厉害了。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居然会和容景谦讨论这样的话题,可是她实在无人可商量。

容景谦听她这样说,沉默了许久,才淡淡道:“你不是向来钟情辰元?如今对姜听渊也有意了?”

庄常曦将头摇的像拨浪鼓一般:“怎可能?我也就是……就是问问。华公子那样不喜欢我,从前我有权有势,尚不能逼迫他,如今我一介平民……不,连平民都算不上,只能拖后腿,他更不可能娶我。不对呀,照这样说,姜听渊也不会娶我……”

容景谦不过问了一句,她就自己分析了一堆,最后的结论更是让人沮丧:“算了,问这个有什么意义?我愿意嫁,他们还不愿意娶呢。”

她叨叨絮絮了半天,容景谦却始终一言不发,最后庄常曦看向他:“你怎么不说话?”

“你说得对。”容景谦冷静地道,“他们都不会娶你。”

庄常曦登时觉得自己像被打了一巴掌。

她会有这样的困惑,会跟容景谦说这些,完全是出于对容景谦的信任——即便这份信任,是因为她被逼到墙角,再无退路,而容景谦唯一可以攀附之人——但好歹容景谦为了救她险些见阎王,她以为,容景谦确实应当是不讨厌自己的。

就算以前讨厌过,如今也是不讨厌的,她也半点不讨厌容景谦了,即便偶尔想起以前或前世的事情,心中还是有些怪怪的,可那毕竟已都过去了。

她就是这样的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讨厌容景谦的时候,便要一股脑地讨厌下去,发现容景谦并不讨厌,甚至可以依靠时,又全心全意地要接受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在这府上的时光,让她一时间又有些忘形了,可是容景谦一句轻飘飘的话,又将她打回原地,庄常曦嘴唇翕动片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没有立刻走,容景谦却一句话没有再说,庄常曦才意识到——

自己居然在等。

她在等,容景谦接着说点什么,解释这句话,就像这些时间以来每一次,容景谦会说些乍一听让她不快的话,但又很快能解释清楚,让庄常曦喜笑颜开。

在她心中,容景谦早就不是那个冷冰冰,硬邦邦的臭棺材脸,甚至堪称温和温柔,他已经许久许久没有用任何方式伤害过她那可怜的自尊心,甚至一直在保护她,以至于此时此刻,庄常曦的窘迫感竟远胜从前。

她转身,从容景谦的房间里慢吞吞地走了出来,她甚至不想跑,如果跑的话,就像是落荒而逃。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在这里只是暂住,是寄居,这里是不安稳的金州,战火连天,而她也远没有找到自己未来长久的栖息之所。

庄常曦心不在焉地走到之前的小院子外,却发现姜听渊和华君远并未走,两人似在说着什么,姜听渊脸上有些急切,华君远却淡笑着摇头,神色无奈。

她们在说什么?

下意识地,庄常曦觉得此事和自己有关,她心中微动,小心地挪动着步子,靠近华君远和姜听渊。

说来也巧,她靠近的时候,正好听见华君远道:“我与庄姑娘,绝无可能。”

大约是这句话从华君远口中说出过太多次,庄常曦只觉得“果然如此”,竟不再觉得伤心,她转身想走,不想听华君远继续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原因,姜听渊却急不可耐地道:“所以我才问你……为什么?从前,她是公主,你志不在此,我知道,可如今……”

华君远道:“一年前,我离京时便答应过王爷,绝不会与庄姑娘有任何牵连。”

☆、愤怒

庄常曦从来没看懂过容景谦这个人。

上一世看不懂,这一世,以为懂过,结果也只是以为。

她从来没在容景谦面前隐瞒过——也无法隐瞒自己对华君远的喜爱,容景谦的态度也很不加遮掩:

你配不上辰元。

虽是如此,庄常曦半哀求半威胁他为自己牵桥搭线时,容景谦倒也从未拒绝过,她并没想过,容景谦心中自己的配不上,居然已经到了要华君远保证不同庄常曦会有任何牵扯的地步。

一年前,正是容景谦在外打仗,华君远离京的时候,那时,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康显公主,容景谦却已要华君远许下这样的承诺……

庄常曦在自己的屋子里坐了很久,又找下人问了一下外头的战况,才晓得围城之危暂缓,金州如今城内颇为安全,何况,也从未有人对她说过,不许去府外。

她没有和容景谦说话,容景谦也没有来找过她,两人冷战了两天后,庄常曦独自一人去了府外,金州街道上如今也有不少棚屋,金州风寒,这些棚屋做的十分牢固,起码不太透风,里头住着的,也大多是身体强健的士兵。金州之前遭屠,城内空空荡荡,住所倒是不少。

庄常曦溜达了一会儿,被当成是这城内侥幸活下来的女眷,一个大妈见她茫然地在街上行走,疑惑道:“小姑娘乱走什么?这么闲,不如去织坊帮忙!”

她更加茫然地看着那大妈,大妈以为她脑子不好使,摇着头将她扯去织坊,说是织坊,其实就是个大屋子,里头有许多之前屠城时留下的破旧衣裳,不少是女子所用,如今天寒地冻,城内士兵的盔甲多有破损,衣服也带的很不够,于是城内女子便自发地将那些袄子拆了,重新做成可以供士兵穿的衣裳、棉被。

庄常曦看着便身娇肉嫩,被大妈带来时,织坊女子大多觉得十分不可思议,问她女红如何,庄常曦自是什么都不会,于是便被派去做最简单的活儿,拆旧衣衣裳。

这活儿庄常曦一听便觉得很适合自己,她不事生产,但搞破坏却很拿手,结果衣服到了手上,才晓得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如山高的衣裳堆在面前,尘土飞扬,庄常曦被呛的打了好几个喷嚏,好容易适应下来,用小刀细细地划开外头的那层布,慢吞吞地将里面的棉给扯出来——她自认为做的很精细,却被旁边的女子给教训了一通,说是她这样扯,恐怕扯到春暖花开了,士兵们还是盖不上厚被子嘞。

庄常曦只好学着她的样子,一刀猛地划开,将能用的布往左边放,猛地扯出里头的棉往右边放,自是被呛的更厉害。

有些衣服显是放了许久,一股腐朽的霉味,有的还有汗臭,庄常曦头晕脑胀,但又在这重复的撕拉中,感受到一点自己在做什么的愉悦。但这份愉悦持续不了太久,到了中间,庄常曦随手一扯,竟扯出几个印着厚厚血迹的孩童的小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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