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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宁找人问了路,按着所指的方向专心找着,没注意身后冯永嘉的举动。

冯永嘉忽的扑了上来,要从后面搂她的腰,宝宁听见他脚步声,下意识蹲下一躲,冯永嘉扑了个空。

宝宁惊魂未定,看他汗涔涔的脸,大声问:“你做什么?”

“我后悔了。”冯永嘉双手攥拳,“我真的后悔了,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赌,否则我也不会中了徐广的计,落到现在的地步。我不知我现在该怎么办,我还不上钱,我不敢回家,我老爹还在等着我,我怕徐广找他报复,我死了无所谓,我怕我老爹也会因为我……”

他语无伦次,面露哀色:“我没法再在京城待下去了,我害怕,我得走,你让我再抱一下,我就走……”

宝宁已经不想和他多说废话了。她往后退着,边防备着冯永嘉动作,眼看他又要扑上来,宝宁尖叫一声,转身往人群多的地方跑。

街上的人都看过来。

“宝宁!”忽听见一道女声唤她,宝宁猛地转过头,循声望去,见到在二楼窗口探出头的季安露。

“宝宁,快到姐姐这来!”季安露焦急唤她,大惊望向她身后,“小心后面!”

宝宁先冯永嘉一步钻进食楼。随即从食楼里冲出一群拿着棍棒的伙计,一人一棒子锤在冯永嘉背后,他惨叫几声,软软倒下了。

张和裕道:“把这小子拉到后院石磨上,捆起来!”

宝宁进屋,边抹泪,哭着道:“三姐!”

“姐姐在这儿呢!”季安露已经从楼上下来,去迎宝宁,见到她满面泪痕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一把抱住她,抚背宽慰,“好了宝宁,不哭了,到家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

宝宁洗了澡,抱臂坐在房里发呆,她吃不下饭,满脑子都是冯永嘉的脸和他猥琐样子,想到就想吐。

今日经历太过冒险,她身处其中的时候还能说服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到了安全地方,反倒后怕不已,心慌意乱。

季安露原先和她关系很好,但是到底多年未见,宝宁面子薄,她不好意思和季安露哭,就只能忍着。

她尝试着睡过,但风吹草动就惊醒,满身冷汗,就算睡着也满脑子噩梦,她不敢睡了,就点着灯坐在旁边,一动不动地出神。

宝宁想,裴原现在在干什么?

他应该早就发现她不见了,是不是在满城找她呢?听冯永嘉的意思,徐广是想给他递信儿,引他过来,再杀掉他。

宝宁担心,裴原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儿?

这想法一冒出来,宝宁便觉得心怦怦地跳,她不敢想象。裴原腿不好,行动受限,就算武功高强,也难敌徐广那么多人,万一真的……

宝宁心慌意乱,她害怕,明明中午的时候还和她说笑的人,宝宁还能回忆起他手心的温度,不会就这么出事的。

宝宁忽的又想起另一件事。

裴原会看不出来这是个骗局吗?他那么聪明的人。

想到这,宝宁揪紧了衣摆的布料,裴原会不会根本就不想来救她,他会以身涉险吗?说不定,在他的心里,她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

这个认知同样让宝宁心中酸涩不已。

宝宁将额头抵在膝弯上,一会这样想,一会那样想,觉得头疼得难受,胳膊和腿也难受,哪里都难受。

“宝宁,怎么还不睡?”季安露推门进来,坐在她身边,“想什么呢?”

宝宁抬起头,眼睑红红的:“想回家。”

季安露怜惜地拍拍她的背:“明日一早,就让你姐夫送你回去。”

“谢谢三姐。”宝宁点点头。

季安露道:“好了,早点睡,养足精神,要不然明日你夫君见到你,该心疼了。”

宝宁抿唇笑了下。季安露又和她说了几句话,本想和宝宁一起睡,被婉拒,她没勉强,关门走了。

宝宁吹灯躺下,在心中想着,裴原现在说不定正好好地在家里呢,她明日一早回去,就能见到了。

她控制着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用没用的东西,睁着眼看着屋顶,过了好一会,困意袭来,睡着了。

宝宁不知道,她酐甜睡着的时候,有个人为了找到她,几乎拆了半条街巷。

……

第二日清早,宝宁是被街上嘈杂声惊醒的,她揉揉眼睛,起来打开窗户,听见楼下的议论。

“你听说没,四皇子又疯啦,提着刀满街找人,也不知是哪个倒霉鬼惹了他……那年的事儿不会又重演?”

作者有话说:好,摊牌了,裴哥痞帅的外表下其实是个暴躁精神病。

但他对宝宁会很好。

今天好像又没甜起来……但也不能这么说是,我感觉杀徐广那段还是挺甜的……

今天再送一波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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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

裴原一夜没睡,下巴上青色胡茬已经冒出,眼里血色遍布,一身煞意。

他拖着重刀走在路上,刀锋侧着摩擦地面,夯实土路上留下一道蜿蜒痕迹,路过之处无人敢近身,都在一侧指指点点。

有人小声道:“六年前的事儿是不是他做的?大半夜的跑到人家家里,一把火把人的房子给烧了,自己拿着剑在门口,有人跑出来,他见一个捅死一个……血溅了满墙,那时候他才十二岁啊!“

年轻些的不知道当年的事,瞧着裴原背影,瑟缩着往屋里躲:“他这次又要杀谁?看他脸上,还沾着血。”

“谁知道啊……躲远点就好,他看不见你,你就没事了。”

“我怕他返回来找我啊?万一看我不顺眼,咔嚓一刀把我弄死,找谁说理去,他是皇子,杀人就杀了……他前段时间是不是差点还杀了他爹?”

有人怒道:“衣冠禽兽!”

“话也不能这么说。”一年龄稍长男子瞧着裴原背影,语气叹息,“我有个妹妹原先在宫里当差,说四皇子现在这样和他母亲有关,他母亲死啦,死得可惨,如花似玉的大美人,绝世姿容,宫里那么多嫔妃里也找不出第二个……说四皇子原本也挺好的,就是性子沉郁乖戾了些,直到那次见了他母亲尸体,就疯了,罗家灭门一案,就是那段时间出的。圣上心中对他有愧,一直宠着,所以即使前段时间四皇子谋逆,他也还是好好的。”

周围沉默一瞬,忽有人问:“听说四皇子娶妻了?”

“是啊……”人群中发生啧啧声音,“也不知哪家女儿这么倒霉,就四皇子那古怪性子,不定哪天心情不顺,一小姑娘也拧不过他,还不得被卸成八块给吃喽?”

话落后顿时一阵骚动,人们看向裴原的眼神也露了精光,没有人不喜欢血腥刺激的事情,只要那事不发生在自己身上。

不少人开始暗暗期待着四皇子妃的出现。

……

身后那些议论声,裴原听得见,他不置可否,因为他确实是个疯子。

是徐广让他疯的。

徐广说的每一句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像钢针一样扎进他心里,即便后来拆了那座屋子也没找到宝宁踪迹,即便后来抓回来的徐广属下说,见到宝宁逃走了。裴原还是觉得疼。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情不自禁地按着徐广所说的,去描绘那桩惨象。

他的宝宁,怎么可以经受那些?

就算是假的,他也无法接受。

裴原想,如果今日他还寻不到宝宁,他不知自己还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双手,他可能会到少府监去,将黄吉一刀刀剐成肉片,会到东宫去,将裴霄的心给挖出来,剁成肉泥。

所有可能害到宝宁的人,都别想活!

他人生里就那么一点点希望,被人毁了,他也不觉得活着有什么意思,大不了一起死,黄泉路上再斗胜负!

暴力因子在心中蠢蠢欲动,裴原转过身,目光阴翳地扫过街上每个人的脸,阴暗地想着,如果他们都死了,扒皮剔骨抽筋,风一吹来都是血腥味,是不是也很好闻?

毕竟他是个疯子,所有人都觉得他疯,那他就疯给他们看!

拇指摩挲着粗糙刀柄,裴原略歪了歪头,唇角忽然咧开,露出个古怪的笑。

他是好看的,狭长凤眼,高挺的鼻,一身浑然天成匪气,若是平常,街上小姑娘见到他会脸红。

但这么一笑,所有看到的人都觉得汗毛竖起,尖叫一声,四散惊逃。疯子,简直像是地狱里爬出来要吃人的恶鬼!

……

“宝宁!”季安露推开门冲进来,面露惧色,“你看到了吗,四皇子,四皇子就在楼下!”

她攥紧了手里的帕子,手腕颤抖:“宝宁,怎么办,你听过那些传言吗?他会不会真的杀人?”

“不会!”宝宁回过头,掷地有声。

她眼睛有些红,不知是开窗时被风迷了眼,还是因为见到裴原的笑。

不过一晚上没见而已,他怎么把自己弄成了那样邋遢的样子,还笑得那么丑。

宝宁心里酸酸的。

她去摸床头的衣裳往身上套:“我现在就下去找他。”

“你疯了?”季安露大惊失色拉住她:“若是伤到你怎么办,谁知道他怎么就变成这样子了,脑子里还清不清醒,不行,我不能让你去。”

宝宁鼻头堵着,哭音浓重:“他肯定是因为找我才这样的。他着急了,我现在下去,他看到我,就好了。”

季安露道:“万一呢?宝宁,你别那么自信,你看看四皇子现在的样子,你不害怕吗?”

宝宁垂下头。她看着自己的鞋尖儿,害怕吗?若说一点不怕,那是骗人,但是她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裴原不会伤害她。

裴原自己说的,那次雨夜过后,他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还说:你可以相信我,任何时候都可以。

宝宁想,裴原那么重信义的一个人,他那么看重尊严的一个人,不会骗她。

宝宁抬头看向季安露:“我想赌一把。”

“你别犯傻……”

宝宁快速把衣裳穿好,没等季安露把话说完,绕开她,跑下楼梯。

季安露也跟着跑出去,着急地撑在栏杆上叫她:“宝宁,你小心些!”

“好了,别操心。”张和裕走近,拍她的背,安慰道,“宝宁看着呆呆的,心里聪明着呢,她有分寸。”

……

街上人都看见,古井食楼的大门口,忽的冲出来一个女子。

穿着嫩粉色裙子,长辫垂在肩侧,白皙纤弱,眉眼清婉,是那种一眼看上去就知道没什么攻击力的女孩子。

她朝着裴原跑过去。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眼珠不错地盯着她,等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裴原就站在她面前五步远。

宝宁看着他背影。依旧高大,肩膀宽阔,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裴原原本总是挺直的脊背,现在看起来有点弯。

宝宁指甲抠着手心,深吸了一口,大声喊他:“裴原!”

一片哗然。

有人小声唤她:“姑娘,姑娘你疯了?快回来,离他远点,你就不怕他朝你动手!”

宝宁未动。

裴原也没动。

风吹过来,送来淡淡的血腥味,宝宁浑然不觉,又喊他一声:“裴原!你回头看看我,我是宝宁呀!”

裴原的手腕转了转,他似是终于听见了,僵硬地、一点点地转过身。

宝宁忽然想哭。

她抹了把眼泪,跑几步,到他跟前,伸手拽着他袖子,哑声道:“你怎么了啊?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穿的破破烂烂的,哪里都脏……大白日提着刀满街乱走,是真要砍人还是怎样。人家瞧见了,还以为我没有照顾好你,虐待你,将你赶出来了……”

宝宁控制不住自己的啰里啰嗦。

裴原低头看着她,目光定定,没说话。

宝宁瞧见他脸上的血。她蹙蹙眉,想踮脚抹去,但血已经干涸了,蹭不掉。

宝宁慌了,手去摸他的脸,没见伤口,又去摸他的胸前和胳膊:“怎么回事,谁的血?徐广伤到你了,重不重?”

裴原仍旧维持那个姿势,也不开口,只顾盯着她看。宝宁忍不住,锤了他一下:“说话啊!”

“宝宁……”裴原抬手攥住她肩膀,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跑去哪里了!”

他松开一手,按着她后背,死死地贴到胸前搂住,似是想借着这样举动将宝宁按进他身体里,力道之大,宝宁就要喘不上气。

直到她偏过头,惊恐看见裴原的手腕,袖子滑下的那片,密密麻麻都是黑状的经络,那粒原本只有黄豆大小的赤丹毒,已经长到了拳头般大小。

宝宁颤声叫他:“裴原……”

裴原忽的松开桎梏她的手,撑刀单膝跪在地上,急促喘息几口,“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毒血,落在宝宁脚面。

“这是怎么回事!”季安露冲出来,焦急担忧,“怎么吐血了?”

“他身上有伤……”宝宁吸了下鼻子,伸手去扶他站起来。

裴原太重,宝宁扶不动,季安露情急之下想帮忙,还未碰到裴原手臂,被他一把挥开,险些摔出去,张和裕在身后抱住她。

宝宁歉意地看向季安露,小声问:“去三姐店里歇一歇,好不好?”

“我哪里也不去。”裴原抬起头,他体力透支,面上是死人一样的惨白,唇角有鲜红血迹,有气无力样子,“我想回家。”

路太远,宝宁想再劝,裴原皱眉,再次重复:“我哪里也不去,我想回我的家!”

“嗯嗯,好!”宝宁跪在地上,捧着他的脸,眼泪涌出来,“你听话,咱们现在就回家。”

作者有话说:是不是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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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

到家的时候已经繁星初上。

阿黄在院子里等得着急,它耳朵灵敏,马车还在大老远的地方,它就听到,冲过去扒着篱笆门乱叫,直到宝宁掀开车帘唤了它一声,它才安静。

是三姐夫张和裕将他们送回来,后面跟着邱明山麾下的兵,许是受过吩咐,那些士兵不敢离得太近,远远地跟着,只为保护他们的安全。

“吁——”张和裕喊了声,马车稳稳停下。

裴原转醒,额头在宝宁小腹处的柔软布料上蹭了蹭,低声问:“到了?”

他是真的很虚弱了,一路都闭着眼,最开始时候还能撑着靠在椅背上,后来就受不住,侧卧着,头枕在宝宁大腿上,迷糊着睡了一路。

宝宁怕他摔下去,一手护着他后脑,一手揽着他肩膀,“嗯”了声,很轻柔地问他:“饿了没有?”

裴原皱眉:“我不想吃芙蓉糕,噎嗓子。”

刚才路上时候,宝宁喂了他一点水,半块点心,裴原勉强咽下,颠簸中差点吐出来。

宝宁心疼地去揉他的眉:“我在这呢,不给你吃那些,你想吃什么都行,我给你做。”

裴原道:“我想吃酱骨头。”

宝宁摇头:“你病着,不能吃那么油腻的东西。”

裴原微抬起上半身,对上她的眼,有些不悦道:“你说了的,我想吃什么,给我做。”

宝宁笑出声,觉得这样的裴原意外的可爱,耍脾气的样子像个孩子。

宝宁哄他:“你乖一点,晚上吃点清淡的,等明日,你说什么我都依着你。”

裴原不出声了。

宝宁知他这样就是同意了,挠挠他下巴:“好了,到家了,坐起来,我们下车。”

……

张和裕在车外听到这一切,不由震惊。

他还记得四皇子那时拖着刀一身杀意的样子,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他意外宝宁竟然有这样的魔力,只需几句话,就能让他怒意消融,服帖得像只犬。

宝宁推开车门,扶着裴原往下走,张和裕想搭把手,宝宁轻轻摇头拒绝。

裴原不愿意让外人碰。

她也是今日才发现,他竟然有这样怪癖的。

张和裕缩回手,指了指跟着的另一辆马车,和气道:“宝宁,你三姐给你带了些东西,衣裳,吃的,还有一些药,我让人给你搬院子里去。”

宝宁回头道谢。

张和裕憨厚笑笑。与裴原比起来,他是个很普通的男人,没多俊,但也不丑,一身腱子肉,眼睛很明亮,宝宁挺喜欢这个三姐夫,沉默温和的,对她三姐姐很好。能修到这样的姻缘也算是福气。

两人在院子里礼貌聊了几句,说了也就两句话,裴原扯她袖子。

他语气很不耐:“回家不了?”

宝宁冲张和裕抱歉笑笑,安抚地拍裴原的背,“马上就进去,是冷了吗?咱们先进屋子,你躺一会,我去送送三姐夫。”

裴原冷冷道:“我都要死了,你不管我,在这里说些什么废话。”

宝宁大惊:“你说什么呢?”

这人又犯疯了。与你和气的时候就那么一会,而后就翻脸,说的话也不管你听着高不高兴,他舒服就好。

“没事,不用送,我认识路。”张和裕连忙摆手,往后看了看,“车上东西都卸得差不多了,我也不留了,你们快进去,我这就带人走了。以后若有空,常来看看,你三姐很想你。”

张和裕脸色有些为难:“你也知道,我和你三姐的亲事岳丈不同意,这些年闹得很僵……”

宝宁颔首:“好……”

裴原拧眉打断:“还有完没完了?”

见状,张和裕也不再说,向两人简短道了别,转身往外走。

宝宁看着裴原面无表情的脸,气得心口泛疼,想掐他胳膊一把,又想起他刚吐了血,身子虚,到底没舍得,沉默地扶着他进门。

“好啦,这下高兴没?”宝宁让裴原坐在炕沿上,转头去烧火,马车辘辘声音远去,她从门口望了眼,关上门。

阿黄擦着门缝儿挤进来,跳到裴原旁边。

裴原沉着脸,将它推走,阿黄委屈呜咽一声,自己寻了角落趴下。

宝宁往灶里塞了把干草,引着火,回头看了眼裴原:“怎么还不脱衣裳?”

她直起腰,去搬浴桶:“先吃饭还是洗澡?还是吃饭,一整日没好好吃东西,都饿坏了,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裴原两手撑着炕沿,眼皮儿微垂,也不回答,也没动作。

宝宁叹气,拿干布擦了擦手,坐到他身旁,拨弄他额边碎发,轻声道:“又在闹什么脾气?”

裴原终于开口,声音哑哑的:“我找你一整夜都没睡,没喝水,也没吃饭,我还吐血了,但你都不管我,只顾和野男人聊天,你都不知道……”

裴原想说,你都不知道心疼我。但是没说出口。这话太娘气。

宝宁又气又心疼:“什么野男人,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怎么就没有管你了呀,你耍性子归耍性子,不能什么气话都说。”

裴原长久沉默,而后冷呵了声。

宝宁想,如果裴原这次没生病,就凭他这几句话,她定是几日都不会原谅他的,但是现在,看他苍白样子,又不能丢下他不管。

“好啦,是我不对,我不该让你站在外头吹风的,我向你道歉好不好?”宝宁耐下性子哄他,“下次不会这样了。”

裴原道:“没有下次。”

宝宁安慰自己,他是病人,和病人置什么气呢,没必要的事情。

她点头:“好,没有下次了,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先顾着你来。”

裴原脸色稍霁。

宝宁道:“先脱衣裳,躺着歇一会,再吃饭,然后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裴原道:“我难受,脱不了。”

宝宁无奈:“伸胳膊。”

裴原乖乖地伸长胳膊,由着宝宁帮他解开腰带,褪下外衣和中衣,只留一层里衣。

“汗黏着,不舒服。”

宝宁抿抿唇,又将他里衣脱下来,露出麦色胸膛。

“这下好了没有?”

裴原“嗯”了声,看她一眼,忽的笑了下。

宝宁看他的样子,像个终于要到糖吃的小孩,她心里本还存着气,现在也散了不少,掐他耳垂一下:“你怎么回事儿?闹脾气之前能不能先看看自己多大岁数了,若传出去,丢人的可是你。”

裴原忽的攥住她手腕,扯她过来,用力含住她指尖,他用唇舌去吮,边抬眼看她。

指上湿漉漉触感,宝宁心尖哆嗦一下,只觉从脊背往上蹿一阵酥麻,炸开一样。

裴原含混着,低声道:“你不对别人讲,谁知道。”

“你真烦人……”宝宁缩回自己的手,背在身后,脸上渐渐泛上红意。

她把指头在裴原胳膊上抹了下,转头走开:“我要去做饭了。”

裴原视线追着她背影,看她洗菜下锅,淘米煮饭,又拌了米糠出门喂鸡,直到她裙摆一闪消失在他视线里,裴原才阖上眼。

其实刚才在院里,他对张和裕说出那话时,他感受到宝宁生气了。他有些后悔和慌乱,但理智还是屈服于感性,继续口不择言。

他觉得自己没受到来自宝宁的足够的重视,或许已经很多了,但还是不够。如果宝宁手里有一百颗糖,给了他九十九颗,但剩了一颗施舍给外人,他便觉得不够。

换句话说,宝宁如果有糖,所有的,一颗不差的,都应该给他。

裴原知道自己偏执,但他控制不住,他可能平时表现得好好的,一遇到宝宁,就恨不得占有她心思的全部。

裴原很明白,他在强迫这种交易。

他可以把一切都交给宝宁,他像匹狼,总是防备的姿态,但甘心将自己最柔软、最脆弱的部位呈现给她。他给予宝宁全部的相信,并希望受到同等的对待,他敏感又自私,只要感受到她的好流露出一分给旁人,就会嫉妒得要发狂。

但他又是个死要面子的人,他不说,就盼着她能懂,能领会。

……

晚饭吃的是红烧狮子头和冬瓜片粉汤,宝宁一直没说几句话,气氛沉默。

裴原偷偷扫她几眼,没能放下面子率先开口,草草扒了两碗饭,吃完这一餐。

吃了饭,体力回来不少,裴原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宝宁打好水放在浴桶里,拿来换洗衣物,嘱咐几句,便出去了。

裴原看着氤氲着热气的浴桶,略有些失望地按了按眉头,他本以为宝宁会和他一起,就算再差,也该帮他搓搓背。

但她就那么出去了。

宝宁抱着阿黄坐在屋外头,仰头看星星。她是想给裴原点颜色看看的。他那会儿实在太过分。

宝宁不敢奢求太多,许是一直以来藏在心底深处的自卑心理在作祟,她在裴原面前一直是弱势的,这或许和她的出身有关,她的姨娘在父亲面前是弱势的,潜移默化,让她也变成这样。

就算现在,很明显的是他的错误,她想表达自己的不高兴,也要小心翼翼,尽量不留痕迹。

裴原那日和她说过,想和她做对平常的夫妻,宝宁想,平常的夫妻闹别扭了,丈夫总要来哄哄妻子?

但是他没有。连句软和的话都没有。

宝宁就想裴原能哄她一句。

屋里水声停了。宝宁整理思绪,拍拍裙上的土,转身进屋,裴原已经躺下了,背身对着她。

被子盖到肘弯处,露出一片肩胛骨,硬朗流畅的线条,宝宁盯着那看了好一会,裴原或许感受到她的视线,但没反应。

宝宁快速收拾好屋子,洗漱好,躺到他身侧。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宝宁早早起身,去看那罐水蛭。她离开前在罐子里放了好些田螺,也不担心它饿,昨晚睡前瞟了眼,见那水蛭的肚子已经大到一定程度,像是要被撑破了一样,她一直惦记着,醒了就去看。

打开盖子,宝宁惊喜地收到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个好消息。

作者有话说:裴哥精神病已经确诊,正在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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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心

淤泥上赫然几个指甲盖般大的卵茧,上面覆盖浅褐色绒毛样的东西,那只母水蛭已经不见了,缩在泥土深处,似是在休养。

宝宁第一次见到水蛭产卵,她以前一直以为会是鱼卵或蛙卵一样,密麻粘稠的一团,听明姨娘解释,才知是个茧。

即便已经有心理准备,她还是觉得新奇。

卵茧一共五个,形状奇怪,像是小花生,宝宁用手将茧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放在手心。不敢用筷子,怕这些幼苗脆弱,会夹破。

她途中一直担心那只母水蛭护子心切,钻出来咬她一口,但她似乎根本不关心的样子,一点响动都没有。

宝宁轻呼一口气,捧着一把凉丝丝的卵茧,放到昨晚准备好的瓷缸里。

裴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靠在墙壁上看着她。

宝宁一无所觉,她现在眼里只有那颗茧,瓷缸比装着母水蛭的罐子要大一些,里头已经铺上了一层潮湿松软的泥土。

许是喂养得好,母水蛭这次产出的茧质量都是上乘,宝宁捏着每个卵茧分辨,将有小通气孔的一端朝上,放在泥土里,再覆上一层潮湿细土,最后在上头盖一层湿润棉布。

每个卵茧可以孵化出十几只,最多二十五只小水蛭,若她运气好的话,半个月后,会有一百多只。

宝宁想,到时候,她就得换一个大点儿的瓷缸了。

而裴原的毒,很快就会有救。

“起来就捣鼓这些东西,都没和我说句话。”

正在出神,身后忽然传来低哑的男声,离她很近,呼出的气都吹在宝宁耳根,宝宁一怔,刚想回头,便觉腰间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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