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妃闻言不怒,反倒从容一笑,在棋盘上又落下一子。这一笑,笑得乌氏与贺之昂心里发毛,但又想到了华阴公主在身后做后盾,慌乱也就散了。
“既然如此,那老身先恭贺顺侯世子得公主青眼,再祝世子平步青云。”老太妃声音绵长平稳,带着漫不经心。松垂的眼皮微微耷拉着,面上纵横的褶皱好似都带着嘲讽。
老太妃早年征战四方,又身居高位,一身的气势岂是安居高厦的妇人书生能比?乌氏被骇的不敢说话。
待马车出了王宫前往驿馆下榻,乌氏尚处在混沌之中。
“我儿,亲事就这样退了?”乌氏冷不丁拉着贺之昂的袖摆,双眼无神问道。
“退了,母亲。”贺之昂免不得也冷汗津津,点头答道。
“明日咱们就启程赶回交趾,这平阳是万万不能逗留了。今儿咱们堕了宣王家的面子,又把退亲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想必华阴公主那儿也得知了。
华阴公主与宣王宫向来不对付,此举应当是大大顺应了她的心意。”
乌氏冷静下来,有些满意的握着贺之昂的手,不禁感叹“我儿有大造化,得公主看重,是要成为驸马的,何必屈居失势的郡主之下,看她脸色。”
贺之昂目光流转,面色不定,想起方才所见殷却暄的容貌,大为遗憾。若殷却暄并非藩王郡主,只是一民女,他与华阴公主成婚后还能偷偷养为外室。
贺之昂将阴暗的情绪深深埋进心底,只是已经有了这样的种子,总有一个时候,这个想法会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青石板路的上雪已经堆积起厚厚一层,足够没过人的脚腕。宣王宫前挂着十二对用白绸糊成的大灯笼,此刻也在寒风中摇曳飘晃,好似下一刻就会被寒风撕开一道口子。王宫前执勤的侍卫银甲锃亮,站得笔直。
顺侯夫人紧紧看了那二十四只灯笼,抿起唇来:“之昂,即便国丧,白绸的灯笼,也不是谁都能用的,除非皇亲国戚,异姓亲王。”
贺之昂顺着乌氏的目光去看,那昂贵的白绸所制的灯笼,好似不是什么稀罕物件,轻易的就让其受寒风摧残。宣王宫厚重的宫门禁闭,森严禁忌。只余下小偏门供人采办往来。
他想起以往每次来宣王宫拜见之时,各色的贡茶精点,琅琊雕琢,宫室华美,假山游廊环抱,甚至就连王宫的侍者都衣着光鲜,不免又陷入了自卑之中。
他虽是侯府世子,但交趾地处偏远,物资匮乏,与宣王宫相比天差地别。藩王与普通贵族的差距,就是如此之大。
“母亲,等儿子成为驸马……”贺之昂喃喃的话被寒风吹散,谁都听不见。
“你且等着罢,见惯了珍珠的人,怎么会瞧得上瓦砾泥沙。”老太妃抬眼微微看了坐在对面的孙女,突然开口道。
殷却暄一怔,只觉得这句话别有深意,但又听不懂祖母到底是在说什么,谁见惯了珍珠?
“祖母……”她才要开口问,却又被打断了。
“别问,看着就是。”老太妃低下了头,神秘道。
在定陵郡主被顺侯退亲一事传得最沸沸扬扬的时候,建康突然派了人去交趾,传旨的内侍是华阴公主的贴身太监。
顺侯夫人逢人就说她儿子攀上了华阴公主,大家都以为是赐婚的圣旨,万万想不到是代传削爵的圣旨。
华阴公主以背信弃义、不忠不悌的罪名,一纸奏章告到了新帝跟前儿,状告顺侯眼见宣王一脉弱势就趁机打压,还带累了她的名声,可见人品堪忧。
华阴公主是谁?是新帝的小姑姑啊!新帝立时就下旨将顺侯的爵位一削再削,削成了男爵,又将封地交趾乡收回,全府上下迁居平沃县。
乌氏哭得凄凄惨惨,意图入建康去找华阴公主讨个公道,不是公主自己说的吗?若是她儿子并无婚约,当下嫁!
怎么现在翻脸不认人?
只是没等出了平沃县呢,就被拦了下来,遣返回府。
“你们不能拦我,我不信!公主明明说看上了我儿子,要招他为驸马!”乌氏鬓发散乱的撕扯着,却被华阴公主派来的内侍津西一把推倒在地。
津西轻蔑的拍了拍身上被乌氏碰过的衣角,好似沾染了什么脏东西,脸上露出不屑的笑来,捻起兰花指凑近了乌氏,小声耳语:“你当殿下真是看上了你儿子?不过是替定陵郡主试试你儿子的人品,没想到贵公子人品低劣,品行堪忧!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就以为自己要成驸马爷了,殿下怎么放心将定陵郡主下嫁到你们这种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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