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屋外传来了云束的请示声,厉其琛离开后,屋内的气氛才恢复如常,温如意松了一口气,这样的问题着实是不好问的。
……
天色暗下来时厉其琛还没回来,在柴房外的草亭内,温如意从范延皓的口中,证实了她那个胆大妄为的猜测。
游园班由来已久,出过不少名角,普罗大众虽称他们为戏子,其中也有几位因才华受人尊敬,而这些名角,多为男子。
八年前,游园班当时的台柱子因为年纪的关系退了下来,他的徒弟理所当然继承了他的衣钵,成了当时游园班的顶梁柱,就是胥仪。
胥仪因其不俗的唱腔,过人的样貌,早在之前就颇受欢迎,做了游园班台柱子后更是忙碌,时常被京都城中的达官贵人点戏,一年多后名声传入宫中,专门为太皇太后安排这些事的公公,就将他们请入了宫唱戏。
说好听些是献艺,说通俗点,大都是跑江湖卖艺的活计,不仅活儿要好,也得会做人,胥仪在这点上就比他师傅做的更得心应手,赏赐自然也不断,胥仪交给温如意的那玉佩,就是太后陆晼滢赏赐的。
过了两年,有一阵子太皇太后身体不佳,游园班入宫的频率还是与往常一样,从那时开始,给太皇太后唱戏的胥仪,变成了给太后献艺。
宫中妃子甚少出宫,原本能消遣的事儿就不多,听听戏赏赏花,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没什么奇怪的,当时太后娘娘每隔两三个月召他们入宫,对众人而言,更不是什么值得特别去注意的。
可恰巧的,陆晼滢就看上了胥仪。
温如意微张了下嘴,抱着胳膊往亭子内靠了些,挡住吹进来的风,想了下后斟酌语句:“早就有联系了?”
当初范延皓查到这些事时,惊讶程度并不亚于温如意,但如今却很平静:“两年前春狩,他假扮太监,陪在太后身边。”
“……”温如意深吸了一口气,信息量有些大啊。
“一年前,游园班的台柱子换了人,胥仪以抱病之名回了焦庄,在焦庄呆不过两个月,他又回了京都城,住在京都城内一处别苑,未告知别人,今年一月,从京都城回了焦庄。”
温如意靠着扶栏缓缓坐下,所以,太后这是金屋藏娇?
此时就不是什么大胆的猜测,而是推证,先帝四月初驾崩,而他是一月离开,四月末时宫中传出太后娘娘有身孕的消息,当时说是已有两个多月,二月里有的,而在消息传出之前温如意入宫时,太后就有了迹象,她在刻意隐瞒将怀有身孕的时间往后退,实际上,消息传出来时她起码是有了三个多月的身孕。
早前在听到那消息时温如意就吐槽过,先帝病重成那样怎么还能有房事,皇家的做派可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现在想来,不是坟头冒绿,这得是头顶青烟,绿帽垒三高了。
草亭内陷入了寂静,过了会儿,消化了这些消息后,温如意问:“先帝不知道?”
范延皓微点了下头。
温如意没有继续问下去,王爷会知道这些,恐怕是早就在查这些,而对太后来说,腹中的孩子就和□□差不多,风险大,却还暗藏了莫大的诱惑,如今这形势下,她若生下个皇子,有陆家在,小皇帝的皇位才叫岌岌可危,可若被曝出孩子非先帝血脉,这后果……
想到这儿,温如意猛然一震,那天戏园子中她险些推倒太后酿成大事那日,想借此栽赃嫁祸的人,是太后自己。
温如意的后背不禁生出一股寒意。
为她的图谋,也为她的狠心。
过了会儿,温如意转过身看柴房的方向,戚玉楼,陆家,所以他求救的对象,也是太后。
……
夜深时厉其琛还没回来,温如意因为想的事情多,也有些睡不着,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屋外终于传来了动静,不大的屋舍门被打开时,由外卷入了一股凉风,吹到了床帏这儿,布幔晃动。
厉其琛一进来就看到她靠坐在那儿,床畔的桌上点着灯,枕边放了一本游记。
温如意闻到了一股烟油味,似乎是从什么炼场内出来,在厉其琛洗漱过后,这股味道依旧隐隐存在。
“范大人今天与我说了一些关于胥仪公子的事。”温如意靠着他,双腿曲在被窝里,仰头,“王爷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厉其琛把玩着她的长发:“三年前。”
温如意微动了下,这么早。
“三年前佛光寺大典,母后身体抱恙,她代为前去,斋戒七日,胥仪假扮太监,跟随了五日。”
饶是能想到些什么,温如意听了之后还是很惊诧,范延皓口中的狩猎还是佛光寺大典之后的,换言之,这样的事不止一回。
“那谋反一事?”
四目相对,厉其琛的目光看起来很平静,温如意却是了然了,这些事都是相连的,栽赃嫁祸也好,谋反也罢,有前因才会有后果,莫须有的罪名都是为了掩盖太后腹中那个非皇家血脉的存在。
其实面前有更妥当的办法,只要孩子没了,胥仪和太后之间的事就成了一笔无证之帐,你要算,我也能狡辩,更何况牵扯诸多,不会真的拼个你死我活。
可野心呐。
温如意轻轻握紧了放在怀里的拳头:“王爷抓他来,是要带他回京都城?”
“嗯。”感受到她情绪的变化,厉其琛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身,双手正好放在了她握拳的腹间,轻轻抚过平摊的小腹,忽然提了句,“药喝完了?”
“大夫开了几贴固本的药,还有几日。”温如意被他弄的有些痒,忍不住笑出了声,往一旁缩了缩,“可他若回了京都城,太后娘娘会不会杀人灭口。”
“会。”手中落空,厉其琛有些遗憾,看着她泛红的脸庞,头一次觉得钱往生的话有些道理,确实是太慢了。
夜深了,几度沉默后,温如意有了困意,最后在说到要如何保下这个胥仪公子时,温如意的双眼眯着眯着就再也睁不开了。
待到第二天时,她便理解了厉其琛口中,送胥仪回京都城是什么意思。
大清早时她走出院子就看到胥仪,身着白色衣袍,头戴白玉冠,翩然立在那儿,玉树临风。
在看到温如意后,他还甚为绅雅的朝她颔首,那姿态,便是柴房内的人换了身衣裳收拾干净后该有的模样,温如意有些疑惑,直到范延皓出来后看他的目光,温如意才确定眼前的这个人不是真的胥仪。
这时“胥仪”笑了,轻抚了下衣袖:“还是让夫人您认出来了。”
开口后区别就更明显了,胥仪的声音更为之清澈,虽然这个人的声音也好听,但依旧是比不过。
范延皓也看出了差别:“你这声音还差点。”
“还差两位药,他的声音不好学。”王苦一与他相处半个多月,为了的就是学他各种仪态动作,但在声音上始终是无法齐致,最后还得借助旧时秘药来改变嗓音。
“不止是声音。”温如意往他身后绕去,又绕了回来,端详着他的站姿,“不够柔。”
静态时看着是没什么,简单的动作也瞧不出破绽来,但胥仪的某些身段动作是多年养成的,在柴房内时,他偏身一动都会带上些韵味,温如意看向王苦一:“你可听过他唱戏?”
“他在焦庄的小馆内,每隔半月会去唱一场。”
温如意点点头问范延皓:“我们在这儿还要留几日?”
“七八日。”
温如意心中有了主意,既然要学就学的更像一些:“范大人,劳烦你替我准备几个菜肉包子,再备一些清粥。”
说做就做,半个时辰后范延皓准备好了这些,温如意换过衣裳,端着它们推开了柴房的门。
此时快临近中午,从昨天晚上开始没有吃过东西的胥仪当即便闻到了热包子的的香气,他抬起头,昨日见过的姑娘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将一碗粥和一碗包子摆在了自己前面的板子上,继而绕到他身后,费力解开了绑住他手的绳子,最终也只解开了左手,抱歉道:“公子,你快些吃,他们出去了,我是偷偷进来的,等会儿就得走。”
用惯了右手,左手也只能拿东西吃而已,想要绕过去解身后的绳结难于登天,胥仪没有尝试,而是追问:“姑娘,你可去衙门了?”
温如意面露难色,犹豫了下后,从怀里将玉佩和玉萧都拿了出来,还有昨日的银子,塞到了他手中:“公子,衙门里说这些不归他们管,你是焦庄人氏,就去焦庄的衙门里找人,至于你说的戚玉楼,掌柜的,掌柜的说……”
“掌柜的说了什么?”
“他说这种不明身份的东西他们不收,天底下想上门攀亲的人多了,每个都理会他们还不得忙死,焦庄来的人他们不认识。”
柴房内沉默了会儿,胥仪的脸色泛了些白,这要是在京都城中,岂会认不出来。
“他们还说,这么贵重的东西,莫不是,偷,偷来的。”
温如意停顿的话语让胥仪的脸色越发难堪,他捏紧了手中的东西,磕的手心生疼,须臾,他冲温如意展了个笑颜:“姑娘,我真的不是坏人。”
“那,那要怎么才能让他们相信?”温如意显得六神无主。
“外面可有人守着?”
“庄子外头有,昨天夜里来了好些人,今早我来时看到他们都守在这附近。”
柴房内安静了会儿,胥仪将手中的东西又交到了温如意的手中:“我是京都城游园班唱戏的,曾去过陆家,告诉掌柜的,这是他们本家嫡大姐赏赐的。”
温如意更犹豫了:“这……”
“你不必有所顾虑,尽管送过去,他若还不肯要,你就给他看这玉珠内刻着的字,他定会收下。”还是动听的声音,但此时的笑看起来却没那么和善,“届时你再告诉他,我被人掳到此处。”
温如意垂眸,呵,她说什么来着,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作者有话要说:历经半个月,在卡的**下凉子已经一次性把大结局都撸出来了,晚上10点还有一更,之后更新时间都是晚上10点准点,我提前放了存稿箱,你们可以等到周末一次性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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