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1)(2 / 2)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

若方才那位福公公风闻自己被个初入宫闱的小宫女拿来比较,但凡气量狭小些,想让她往后吃些苦头再简单不过。

也幸好那少女还有个亲姐姐在身边看顾,那一眼看似凶煞,实则包含着多少手足爱护之情。

从前长兄冷着脸训自己的时候,大抵也只是怕父亲母亲下手罚得更狠?

想到这里,姝菡不自觉地把手按在腰间的嫩绿色荷包上。

里面是当年离京前母亲在城郊普渡寺求来的平安符,全家一人得了一个,而兄长的那一个,还是自己亲手缝了香囊装好替他挂在腰间。

这么多年过去,她不禁怀疑,世间真的有神佛在护佑众生吗?那为何兄长至今都杳无音信,而父母那么好的人,竟也不得善终?

作者有话要说:清朝太监的品阶在康熙、雍正、乾隆年间都有过几次调整,取雍正年间正四品为限

☆、【留】

001

体元殿东配殿之内,十数个炭盆被分散安置在穿堂各处,虽赶不上主殿里的地龙暖和,却也足以抵御一门之隔的风雪严寒。

按着主事嬷嬷所说,这全赖贤妃、淑妃两位娘娘的恩典,才能让诸人免于在风雪里彻立。

一屋子近百名上三旗小选秀女规规矩矩列队等候传唤,在几个旗装宫女的领挈之下井然有序。

因主事的几位皆不在,室内没了约束也偶尔有胆大些的发出喁喁私语,就不知道是不是在感念皇恩浩荡。

姝菡却并不在此列。

她此刻正随着其他三十余名从六品往上官家出身的秀女一同在西配殿受检。

按着旗籍、父系官阶大小,一应人选每次以五人一组被宫女引入殿内,而其余人等则在侧室耐心等候。

姝菡所在正白旗居后,而她排位也近末尾,这一等,便是三刻钟。

进宫应选的众人皆是天不亮就出了门,别说早膳,就是连水都不敢沾牙,唯恐在禁宫中内急解手犯了忌讳,或是冲撞了贵人。

姝菡站在排尾,借着梁柱掩护,只偷偷将荷包里事先准备好的栗子糕隔着油纸捏成小块,又借着袖子遮掩含入口中。

旁人皆无察觉,唯独右手边一个圆脸的稚龄少女被她的动作吸引,眼巴巴地望着她进食,又碍于场合不敢作声。

姝菡看她长得面目讨喜,一团和气,趁人不备摸出最后一大块偷偷塞了给她。

按着规矩,御膳房是管应选秀女的一顿膳食的,不过那也是在初选结束,至少要两三个时辰之后。

姝菡方才就看出身侧的秀女脚步虚浮,怕是腹中空虚,若因此殿前失仪可是大错。

那秀女得了糕点,面上有些赧然,却也投来感激一笑,眼睛里亮晶晶的。

姝菡略点了头,不再看她。

巳时一刻,内室只余最后四人,终于轮到了姝菡进殿。

殿内的主位是空着的,只在进门左手边摆着张五尺长的条案。

两个年长太监并一位嬷嬷稳坐在红木椅上轮番对几名秀女问话,还不时执笔记录。

所问之事果然关乎秀女的身世来历,甚至细致到家中的祭田所在,姝菡准备多日终于派上用场,自然顺利过关。

而接下来,随着其余几人绕过正堂被领到另一间暗室,却有几名嬷嬷不由分说上来就剥人衣裳。

……

一柱香后,几个少女面红耳赤出得暗室,在腰间重新挂好木牌,上面又多了一个红色标记。

过了这一遭,姝菡等人被引到另一处殿室,此间却显得气氛松泛得多,竟还放了条凳给诸人休息,而先头过关的人也皆在此处等候多时。

姝菡自忖,按着幼时父亲所讲到的礼制,小选应该不至太过严谨繁琐,左不过是拣选侍女,只要不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其余无大关碍。

但今日宫中的阵仗却委实让她吃了一惊,不仅对每个秀女身世的考问十分入微,就连查体一项也出人意料的细致,甚至还于暗室內褪去衣衫由年长的嬷嬷动手验看。

这还不算,此刻殿内的秀女正在议论,等会儿贤妃和淑妃两位娘娘还会驾临亲自选阅。

姝菡立时就紧张起来。

她的身份本就经不起推敲,越少在人前露面越好,尤其是位高权重之人,更是要敬而远之。

想到这里,姝菡再次坚定心念,宁愿表现得蠢笨些,也不可被那些贵人们看中。

002

冬日的天如小儿的脸,一盏茶的时间前,还雪落似鹅羽,这会儿已然风销雪霁,只余屋顶覆了层“白锦”在慵懒的日光下熠熠生辉。

姝菡只默默立在角落,也不主动同人搭讪,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不大会儿,所有秀女又一次被带回到院子里,而对面东配殿里的众人也已经都出来列队站好。

又少顷,大门外传来一声声唱喏:“淑妃娘娘驾到!”、“贤妃娘娘驾到!”。

也不需人吩咐,满院子的宫女、太监连同这些秀女们应声双膝触地、俯首弯腰拜倒于青砖地面上迎驾,山呼千岁。

等到一行人浩浩荡荡打中庭过去,姝菡也没能弄清这两位娘娘的圆扁,她只知道,若再不叫起,她的膝弯怕是要受凉冻坏了。

两位娘娘进了主殿在主位落坐后,东西配殿的一切又有序进行。

姝菡方才就听说,两位娘娘亲临,也不会一一选阅,只宣了先头西配殿的三十余位官家出身的秀女进殿,而自己恰在人选之末。

她既不想出挑儿,也不想被抓了错处,最好是无功无过,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只要安安分分混过这一遭,哪怕日后被分去当个洒扫宫婢她也是心甘的。

立在队尾,看着前排秀女五人一组被带去主殿,姝菡虽淡然惯了,心中也不免忐忑。

若冒名替选的事被查出来,可是欺君大罪,有杀头灭族之祸。

内心煎熬了一阵,又发现,前面出身好一些的秀女在殿内尚且能停留片刻,而再往后的秀女就几乎只走了个过场,很快被领回来。

她又略安了心:想来也是,听说这两位娘娘统领六宫多年,哪有那么多心力耗费在些微小事上。

直到被随侍的宫女领入正殿,姝菡才沉静下来。

伸脖一刀,缩脖也一刀。

只要过了这一回,往后在宫里,她海佳氏的身份就算是坐实了,除非是有心人盘查,不然再没可能露底。

按着规矩,姝菡并另外三名秀女由正殿侧门入内,在离主位一丈远的位置停下。也不用叩拜,更不用自报家门,只齐齐行了蹲礼请安。

全程低眉顺目,眼皮都不曾抬起,耳听着上首传来了短暂却干脆的一个“留”字,姝菡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心知这便是顺利通过的意思。

几个人照例行礼谢恩,准备沿着另一侧出殿,上首突然传来另一个柔细的声音:“且慢。”

☆、【藏拙】(捉虫)

001

已经行了礼准备告退的秀女们听到命令又赶忙正身站好,等着两位娘娘的示下。

负责教引的嬷嬷在侧门捏了一把汗:若是哪个秀女因为殿前失仪被主子斥责,她这官饭怕是要吃到了头。

殿内之人也无不吊着一颗心:这四人身世不显,且资质平平,此番被娘娘亲自出口留下,多半是祸非福……

而最为忐忑的,还要算此刻站在堂下强做镇定的姝菡。

她怕的就是节外生枝,在众人视线里暴露的时间越长,于她而言就越是危险。

就在众人揣测之际,主位上的贤妃娘娘终于打破了殿内沉寂:“淑姐姐,可是这几人有何不妥之处?”

淑妃娘娘抿唇一笑:“并无不妥。”是打定主意先卖个关子。

贤妃果然更加不解:“那因何留人?”言语中已带出不悦。方才她已经说了留牌子,难不成淑妃要当众落她的面子?

淑妃知道凡事不可太过,就用镂金嵌宝甲套轻轻在两人面前的桃木牌上一点:“妹妹你看,可还记得此人?”

贤妃看向记录着秀女身世的几行小字,片刻后果然眉头一挑,口中还默念:“海佳·雅珠,16岁,父海佳·索多木,正白旗包衣,任呼兰府千总,正六品;母巴理氏,正黄旗包衣,先重华殿宫人……重华殿?”

贤妃看向淑妃,不确定地问:“莫非是?悦嫔妹妹身边的旧人?”

淑妃点头带笑:“可不就是,那时悦嫔妹妹还只是贵人位,正好与我同住重华殿,我若是没记错,这个宫女是专侍奉茶汤的,手艺还得过圣人称赞的,仿佛是唤作锦岚?”

贤妃恍然大悟:“原来竟是锦岚,我时年倒也喝过她泡的茶……她出宫也有近二十年了。”转过头又仔细端量起下首立着的几人,似乎定要从面目上辨认出谁是旧宫人之女。

姝菡面上仍绷得紧,一颗心却仿佛要从胸口跳将出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贤妃打量一番,实难比对出,只得作罢。

淑妃笑着摇头,转而问道:“哪个是旧宫人锦岚之女,还不到近前回话?”

姝菡闻言赶忙三步并作两步,于案头五尺之地停下,扑通一声跪伏在地,口中讷讷地回话:“奴、奴婢海佳·雅珠,拜、拜见两位娘娘。”

贤妃蹙眉:“这孩子竟有口疾不成?”

淑妃念着与故人同处一殿的香火情,本想提拔一番,不想竟如此登不上台面,顿觉扫兴。

方才负责主选的嬷嬷赶忙上前解释:“娘娘容禀,这名秀女方才在侧殿面检时对答如流、并无不妥,此番口吃怕是因为初次得见凤颜而过于紧张,待学过规矩想来就会体面得多了。”

倒不是嬷嬷得了谁的恩惠好处,她苦口婆心替姝菡开脱只为自保:若是呈送个有缺陷的秀女上殿,她也要落一个失察之罪。

所幸贤妃此刻心情尚好,非但没有责怪,反而和颜悦色叫起:“也是个老实孩子,快起来回话。”

姝菡有心藏拙,但也不敢做得太过,只好起身谢恩,心里却似热锅上的蚂蚁,无比煎熬。

万一因为这层旧情被召到她们身边当差,就会彻底卷入这宫廷倾轧中。

淑妃见贤妃神色宽和,突然心念一动:方才说起替九阿哥张罗亲事,他生母身边旧人之女就马上送到眼前,也太应景了!虽说身份上差得有点大,但凭着自己和贤妃的脸面封她个庶福晋还是可以的。

且看贤妃的态度,未尝没有此意。

正盘算着,门口太监的唱喏声就传了进来:“九贝勒驾到……”

淑妃险些没笑出声来,平日里除非到太后宫里请安鲜能见上几回的人,今日倒是赶跟前来了,这不就是:千里姻缘一线牵?

002

皇子驾临,又是一番折腾。

殿内除了贤妃、淑妃两位主子,余者皆要叩拜接驾。

姝菡正被两位娘娘问及“生母”离宫后近况,深恐情急之下露出马脚,被这一节打断,就默默退后入列。

心中唯感,这位九贝勒来的真及时。

“请贤母妃、淑母妃金安。”

姝菡和众人跪在地上,头顶传来男子浑厚的声音。

她虽纳罕一个皇子为何能不顾忌讳亲临选秀之地,却也没胆量抬头窥视。

倒是贤妃,在九贝勒进殿门之时就起身站了起来。

悦嫔仙逝前将年仅六岁的九阿哥托付给贤妃照顾,这一晃已经有十余年。

两个人虽无母子名分,但凭着对九阿哥的了解,贤妃确信他绝不是个莽撞冒失之人,此番突然亲临体元殿打断宫女选阅,定是有大事发生。

“这个时候过来,可是乾清宫内出了什么要事?”

按说这个时间正是圣人在殿上和诸位大臣早朝议事的时间,成了年或是领了差使的阿哥们也要上朝听政。

“回您的话,确实有急事要劳烦两位母妃亲往辛劳,不过不是乾清宫出了事,而是方才寿康宫的宫女来报,皇祖母她老人家突发急症,身体欠安。皇阿玛已宣了当值的太医先往,其余太医随后马上领诏入宫。儿臣此来是奉命护送两位母妃去往寿康宫侍疾的。”

贤妃、淑妃闻言哪敢耽搁,只吩咐了原先殿内的主事嬷嬷、太监们按部就班继续采选,说完便乘着车驾赶向寿康宫。

等这一拨儿人走后,姝菡用绣帕抹干额头的冷汗,心想总算躲过了一劫。

反倒是那几个主事的嬷嬷太监面面相觑:这按部就班的选他们都懂,但方才那个被娘娘单独问话的秀女,该是怎么个章程?

最后还是一个年纪最长的老太监建议:贤妃娘娘先前不是说过“留”吗?自然是遵旨留用啊,至于她日后的造化,总归要等进了宫再说。

姝菡于是随着其余众秀女被安置在先前的西配殿侧室,只等着到了时辰被放出宫去。

许是方才得了两位娘娘主子的“青眼”,姝菡发觉即使躲在角落依旧有人上前搭讪,而还有人则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

姝菡一边搪塞陌生人的窥探,一边在心里唉叹:就算两位娘娘把旧年的事情抛诸脑后,凭着今日的“风头”,她往后想要在宫里过得风平浪静,怕是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秀女的木牌上正常不会有自己名字,只会写着排行,也就更不会有其母族信息,此处为了剧情需要为杜撰。

☆、【机锋】

001

安神香伴着佛檀于内室袅袅氤氲,青布帷幔里的人一脸安然似是入梦模样。

太医隔着蚕丝软巾将三指按压在由帘帐内探出的一截起皱手腕上,时而皱眉,时而沉思。

外间里,除了几位着金戴锦的贵重人,余者跪了满地。

不多时,太医终于将手收了回来,继而随着立在帐边的宮嬷嬷退出了内室。

“章太医,太后她老人家如何了?”贤妃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探问,唯恐惊扰了屋内昏睡之人。

章太医用袖子拂去额头冷汗,才斟酌着开口:“从脉象上看既沉而滞,是血亏气弱之兆,且多有阻塞,较以往脉案比,风疾又加重了几分。”

“可有大碍,又该如何诊治?”淑妃也在一旁追问。

“此乃太后娘娘的痼疾,暂且并无性命之忧。只是这症状来得蹊跷,似起于急火攻心。按说她老人家平日吃斋理佛,早就戒急戒躁,且日日服着微臣先时所开的方剂,不至如此。如今之计,依臣之见,唯有唤来廖医正施针方可。”

“既是如此,传我的口谕,立刻宣廖医正入宫。”

贤妃话音刚落,门外有人一阵风似地推门而入,不见礼也就算了,口中还振振有词:“诸位姐妹都在呢?听说太后她老人家病了,我特来侍疾。不过贤妃淑妃也真是的,你们既得了消息,怎得也不派人知会我一声?倒显得我不恭孝。”

淑妃看着一身玫红常服的宣妃,本能地蹙了眉头:“事发突然,我们也是刚赶过来。倒是宣妃妹妹你,既是来侍疾,怎的不先问问太后娘娘的情况,反倒先和我们兴师问罪起来?”

宣妃虽是个火炭脾气,口舌上却一向没赢过那两位,只不甘转向章太医询问“太后她老人家如何了?”

章太医很怕被卷入一场纷争,只得将方才的诊断重复一次,又不忘叮嘱:“太后娘娘需要静养,且万不可受风或动怒;再一则,问病需寻根,要是能找到这发病的症结,诊治效果说不定也能事半功倍。”

“好的,此事我记下了。福公公,带章太医去侧殿稍事休息。”

002

日头渐升,有才得了消息的宮妃们陆续赶来寿康宫。

贤妃得了医嘱,怕惊扰了太后,把妃位以下众人皆遣了回去。

贤妃向来和宣妃不睦,奈何圣人近来对太子多有不满,反而对三阿哥器重的紧,也只得强压着将宣妃撵走的念头,只把她支去侧殿免得碍眼。

等廖医正为太后施过针,贤妃想起方才章太医所提的治病寻根之说。因宮嬷嬷在太后榻边伺候不肯稍离,贤妃只招来寿康宫里的一等宮人优檀问话。

“太后她老人家是如何发的病?你仔细道来。”

优檀有一瞬犹豫,将脸侧向里间,宮嬷嬷正在给太后推拿,并没留意这边动静。

贤妃见状,知道其中必有蹊跷,一个眼色过去,素兰心领神会悄悄笼上半片门隔子、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此事事关太后娘娘凤体,你若不想担着干系,就如实禀来,事后我也不会为难于你。”贤妃目光灼灼,直射人心。

优檀咬了咬牙,只凑近了贤妃身侧:“是太后娘娘的沉香木手串不慎被灼毁了……”

贤妃眼皮一跳:“是她老人家经年戴着的那一串?”

优檀点点头。

贤妃眼睛一眯缝:“是谁?”

优檀左右看了看,又凑近了些:“暮荷。”

贤妃沉思一瞬,有了定计:“我知道了,你下去,也无须对旁人提起。”

那手串算不上贵重,但自贤妃入宫以来,它戴在太后手腕上就没被脱下过。

如今手串毁了,太后病了,优檀却不敢说。

是了,毕竟暮荷从前是敏妃身边的人。

这烫手山芋,当然要扔到炭火里烧去。

003

廖医正刚为太后施过针,余下的太医们又分别上前扶脉,最后商榷着定了内服的汤剂方才告退。

贤、淑、宣三妃,加上得了消息后赶来的敏妃,四宮主位齐聚一堂,宮嬷嬷则仍守在太后帐边近身服侍。

贤妃抬眼看看外头天色,已近酉时,是晚膳时辰。

“方才太医们也说了,太后她老人家暂无大碍,且需静养,我看姐妹们不妨先各自回宫将息,待明早再来。今夜有我在这儿盯着,若有事再去唤你们。”

淑妃向来和贤妃一个鼻孔出气,自然附声答好。

敏妃虽忧心太后,但奈何十阿哥上旬出了痘,眼下被隔绝在皇城一隅的偏僻院子,也轻忽不得,只好道了恼告退。

唯独宣妃,向来和贤妃水火不容,凡是她贤妃提议的,就没有让她顺意的道理。

“贤妃和淑妃管着偌大的后宫,纵是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的。左右我一清闲人,此番太后她老人家抱恙,我怎好躲懒,今夜便由我来守着。”

太后为人寡淡,一生无所出,但她对今上有养育之恩,在眼下太子式微之际,宣妃自然想给她的亲儿子三阿哥助上一把力。

贤妃似是知道宣妃所想,也不肯轻易吐口:“圣人既把后宫重责交托于我,寿康宫自然也是我分内事,怎能怕辛苦,宣妃美意我心领了。”

宣妃看贤妃不让步,争胜之心骤起:“贤妃你也太过要强,我听说,九贝勒嫡福晋的人选还需重定,年关也将近,年后另有三位阿哥开府建衙的琐事,哦对了,先太皇太后的冥寿就在二月,皇上还要亲自过问……你想逞强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倒显得我们这些姐妹游手好闲,没有孝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贤妃面露无奈:“既然宣妃执意留下尽孝,我也不同你争了,那我们就先散了。”

一锤定音,各得其所。

宣妃笑着目送众人离去,盘算着等太后一醒便去邀功。

适时,宣妃身边的一等宫人琼儿端了红梅骨瓷盅过来:“堂屋里寒气重,娘娘先暖暖身子。”

宣妃接过盘盏,捻动碗口,看琼儿仍立在面前欲言又止。

“舌头被猫叼走了不成?吞吞吐吐做什么样子?”

“回禀娘娘,方才我进屋时,见檐下跪着个宮人,细打听,竟然是烧毁了太后娘娘沉香手串的宫婢。这人来人往的,看着怪扎眼,娘娘你看,是不是要问了宮嬷嬷的意思发落了?”

“宮嬷嬷在里面照顾太后,这等小事何须烦扰她,直接将那蠢婢打上五十板子撵去辛者库。”

说完掀开暖盅,果然是上好的血燕。

☆、【入宫】

001

今日是腊月的头一天,姝菡自打初选出宫回到客栈后,便再也没出门。

因连下了两日雪,街市上尽显萧条。

这个时节客栈里本就没什么客人上门,眼下更是门可罗雀。

姝菡也不耐烦成日闷在房间里对着孟妈妈那张冷脸,于是偶尔也下楼和客栈的万掌柜攀谈,既可打发时间,也顺便了解近年来京城的风土人情。

倒不是她懒怠出门,实在是因为天寒地冻出行多有不便,且顾念到孟妈妈必定要拦三阻四,为了省些口舌,于是也歇了回故宅看看的心思。

便是回去又如何?只怕越看越心灰意冷。

听万掌柜说,钟鼓楼东西两侧的府宅多有翻建,尤其老方家胡同那一带,这几年陆续落成了三位阿哥的王府,民人私下里都叫那处王府街,反倒是方家胡同提的少了。

况且去了她又能以何身份现身?在世人眼中,宅子的旧主费佳氏夫妇早在八年前就已经畏罪伏法,而家中的幼女也死在了松江府。

……

天色渐明,更漏声声,姝菡收回思绪。

今日便是入宫复选的日子,一刻钟之后就得动身。

若无意外,此后就会长留宫中了,可眼下孟妈妈却不见了人影。

店小二说,“您的那位老家人一早起就出门去了,还打听了月初早集市的位置。

姝菡了然:过了今日,自己入宫之事一定,孟妈妈就要返程,这是想准备回去的土仪。

是啊,旁人的日子还要继续。

车把式已经套好了车,姝菡整理好行李,又下楼结清了这几日的店钱,正犹豫要不要给孟妈妈留个口信儿,就赶上她拎着大包小裹进了客栈大门。

“大小姐已经退房了?怎的也不等等我?”神色言语间竟没有一丝内疚。

“时辰到了,如何等得?妈妈再晚些,说不定宫门都关了。”姝菡无奈。

说完也不用她答话,径直出门上了骡车,与她理论只会浪费时间。

孟妈妈不以为然,转身和掌柜的又唠叨了几句,得知自己的行李已被小二装上了车,才悻悻跟了出去。

002

参领已经在栅门等候多时,姝菡这一辆车已是最末,所幸尚且来得及。

走得还是初选那日的老路。

队伍还未行到玄武门,半路就被迫停了下来,并让出主道分列两侧,连车上的众秀女也被赶了下来。

姝菡跻身于人群中,不明所以,只好随着旁人向路口张望,只觉浩浩荡荡一列车马自远处来。

等到行得稍近了,赫然是辆五龙华盖朱轮车,由四匹高头大马拉着。车前车后还跟着数十人的仪仗,除了手持着红罗伞扇、仪刀豹枪的从人,另有骑马执兵的亲卫十数人,而为首的汗血宝马之上,一位穿着紫貂端罩、腰系黄带子、脚登金黄朝靴的青年男子正缓缓策马行来。

姝菡隐约觉得,这位贵人仿佛在哪里见过?还想再仔细打量一番,却被身边的秀女一把拉着跪在地上。

转过头一看,竟然是那日分食她栗子糕的少女。

“那是安亲王的仪驾,还不快低头?听说他于法度礼制之事素来严谨,万万不可冲撞了。”

姝菡冲她点了点头,依言低下头静候。

等到车马行远、随众人起身,姝菡也没想起在何时何地见过此人,又或者,人有相似,真的只是面善而已?

正想着,耳畔响起了轻柔女声。

“我叫浑达奇·汀兰,今年13了,我阿玛是刑部的笔帖式。你呢?”

“我叫”姝菡两个字刚要脱口而出,却猛然醒悟,这世间哪还有什么姝菡。

“我叫海佳·雅珠,今年16,我阿玛在呼兰府做千总。”

“原来是雅珠姐姐,初选那一日的事还来不及向你道谢呢。”说着露出甜甜一笑,带着两个梨涡。

“不值一提的,也幸好分了予你,不然被查体的嬷嬷翻检出来就闹了笑话了。”事态不明,姝菡并不急于攀扯关系。

“话不应如此说的,……”还待分辨,参领已经催促着诸人上车启程,那唤作汀兰的少女只好依依不舍作别:“等进了宫我再找姐姐叙话。”

姝菡点了点头,也随即登上骡车。

003

复选与初选隔得两日,名义上是要主子们圈定复试人选,其实众人皆知:结果当场已定,所谓复选不过走个过场。

这两日空档实则是留给内务府安排新人入宫事宜的,诸如宿在何处,伙食归到哪一间膳房,甚至又细如哪几位姑姑、嬷嬷教引?做些什么差事?

再一则,也是让这些秀女和家人最后再享几日天伦。

如无意外,秀女一旦入了宫,除非被指婚或是分到各王府当差的,在二十五岁前均不得出宫。

因进京之前已经替暮春定好了人家,姝菡除了忧心岚姨的病情,本就了无牵挂,所以在其余人等伤怀之际,已经率先整理好情绪。

放眼望去,初选时那一百二十二名秀女,如今尚有一百一十六名在列,据说落选那几人皆是查体时出了状况,风闻还受了惩戒。

辰时三刻,复选开始。

所有秀女按着顺序分别演示拭案、执帚,又有年长的嬷嬷观其行、走、坐、立;稍后,又有几位掌事姑姑过来,问及众人身负何种技艺,不拘刺绣、读写、琴瑟、甚至侍弄花草也算。

想来关乎日后前程。

姝菡想了想,一概答否,家里有着官身的秀女,总不致太差。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是莫太出挑儿的好。

不过个把时辰,一切落定。

待一旁负责执笔记录的宫人按父系官阶重新按序誊好了名录,就让秀女们逐一上前签字作押,诸人就算是有了正式的名分,到时月月按了此档领俸。

姝菡哂然,竞和大户人家买卖使女没什么差别。转念一想:天下人皆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家奴,何处又能得自由身?

唯有把心一横:人生虽苦,莫问前路。

☆、【是非】

001

紫禁城永巷之内,一处闲置了近一年的院落再次被开启。

按着旧例,初初入宫的秀女在正式分往各处当差之前,均要在此先学规矩,以便于管事姑姑们统一管束、考校。

因这处院落离三大殿并东西六宫甚远,不便主子们传唤,贤妃娘娘才做主将此处辟出来,专做秀女短期的教、学之用,所以屋舍虽在外围,但保持的尚算规整。

今日是入宫头一日,办好了宫籍的秀女们还无须受训,只由着几位永巷内的旧宫人带着安排住处,此刻已到了地方。

南北分别九间房舍,除了东边朝南第一间屋,眼下还都空着。

姝菡和众人一起等在院子里,看着前头的人按着名册顺序逐一进门。

等再出来时,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两套粗布的宫衣和钥匙,然后按分派回各自屋舍。

其中玄机姝菡不需多想。

进了紫禁城的红墙,人就被划分了三六九等,有宠的争宠,没宠的也要争些身外之物。

她抬头看了看天,约么刚过巳时。

摸了摸空空的胃肠,有些后悔没在客栈用了早点再出门,哪怕在荷包里装些栗子糕也好啊。

由此想到那个有过两面之缘的少女--汀兰,因为打乱旗籍重新按品排位,她们眼下并不相邻。

姝菡回头张望,果然在隔了一排的位置看到了人,而她也正冲着自己眨眼。

姝菡点了点头招呼,不想身边却传来“哼!”的一声。

姝菡余光扫过,是个穿着芙蓉色旗装的少女,相貌平常,但个子却十分高挑儿,身形也略显壮实。

姝菡确定,此前并没开罪过这个人。

所幸这人接下来也没再做声,姝菡一头雾水,也犯不上上赶着找不痛快。

又过了一刻钟,终于轮到姝菡进屋,她利用出列的机会瞥了一眼身侧少女的腰牌:宝济氏·云若。

确实素不相识。

002

姝菡按着指引进了屋。

推开门,顿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原来里面竟烧着地龙,怨不得大冷天还能不挂帘子。

抬头打量,屋里有两个旗装宫人,都梳着小两把头,略施脂粉,脸上带着喜气。

根据两人年纪、衣着,姝菡规规矩矩问了声:“两位姑姑好。”就不再多言。

那两个人也不恼,知道初初入宫的新人,不管保个个灵精,总要点拨一二。

左手边略年轻的那

最新通知

网址已经更换, 最新网址是:sspwk.me 关于解决UC浏览器转码章节混乱, 请尽可能不要用UC浏览器访问本站,推荐下载火狐浏览器, 请重新添加网址到浏览器书签里

目前上了广告, 理解下, 只有这样才可以长期存在下去, 点到广告返回不了可以关闭页面重新打开本站,然后通过阅读记录继续上一次的阅读

搜索的提交是按输入法界面上的确定/提交/前进键的

上一页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