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野太太走进屋来,目光中含着狐疑,问:“你,要去哪里?难道中山家容不下你吗?”
“不,不是”,中山长治解释说:“我不过是觉着吉野太太这里心中气闷,想出去散心。”
吉野太太审视着他,说:“散心?你不是前些时随着二哥在乡下散过心吗,难道还不满意?你所说的外面。恐怕指的范围更大吧,是不?”
中山长治一时语塞,未以回应。吉野太太缓缓坐了下来,说:“要说出去,咱们中山家你的两个哥哥都应该出去,远走高飞跑得远远的。惟独你不能!”
“为什么?”中山长治不服气地问。
“为什么?他们都是在江湖中历练过的人,翅膀硬了,成了老鹰。你整日里窝在家中,最远不过在京都上了两年学,鸡雏而已。你离了家,我哪里能放心?”
中山长治似乎被母亲这样比喻激怒了,陡地站起身来,瞪着她,颤抖着声音说:“你,你太小瞧人了!”
说完这句话,他奋然而出,返回了自己的住处。
这边院中,婆媳俩怔然良久,相对无语。她们从未见过中山长治发这样大的脾气,一时都惊得说不出话来。良久之后,吉野太太幽然叹口气,起身离去了,只留下版本宫子一个人心怀忐忑地在那里猜臆着,方才吉野太太会不会连前面的话都听去了。倘若觉察了真相。会造成什么样地后果呢?
黄昏将逝,垂弱的残阳阻碍不了黑暗的逐步来临。
中山之中,第一盏灯光已然亮起。中山长治坐在自己的书房里,郁闷地抽烟,心情坏到了极点。先前母亲那些意存轻视话,像一把无比锐利的刀子在他心上狠cha了几下,由此带来的近乎耻辱般的痛楚令他不能自制。他扔掉烟头。站起身来去隐秘处取出那把宝剑来,抽刃出匣。横曳在手,以食指轻弹剑身,铮然之音犹如龙『吟』,袅袅不绝。
这一刻,只有看着这把剑,看着剑身中段血槽里没有揩除干净地几缕血迹,他原本沮丧的心情才油然得到了抚慰。这把剑。曾伴他在天光街口力斩本田长兵卫,曾在西门城头,瞬息间连断十余个幕府军地咽喉。这样的快意恩仇,难道是走狗中山长昀可比?是那位行止混糊的浪子中山长则可比?
他长笑一声,其中却又似夹杂着悲音,弃剑于案头,默然坐下。
这时,一个女人幽怨的声音悄然响起:“你。真的为老太太那两句话伤心?”
版本宫子不知何时走进门来,倚在门框边望着他。中山长治恨恨地一拍桌子,说:“恨不能今夜就出城去,投奔长州军,多杀几个卖国贼方能称心。在这宅子里,在这小城里。我都快憋疯了!”
版本宫子双目垂泪,走近书桌前抚『摸』着那把长剑,说:“母亲不知道你,不要紧。可是我懂你的心啊。自从那夜你中枪负伤回来,我就猜到了你的真实身份。你是一个顶天立地地男子汉,是中山家子弟中惟一一个有骨气的男人。我知道,那个宪兵队长本田是你杀的。你那夜出宅,我暗中看到了。可是,你也得为我,为我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我们不能没有你啊!作为一个有血『性』的幕府军。你做的足够多了。为什么就不能放手歇歇呢?为什么一定要远走高飞呢!”
中山长治重重地跺了跺脚,唉地长叹一声。说:“在这晦暗的、了无生气的宅子里,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一走到外面地大街上,那些耀武扬威的卖国贼兵,真的惹我厌恶,惹我手痒啊。我几乎整天都是在一个忍字里面生活,难呐!你们娘儿俩,我又怎会不放在心里,可是……”
版本宫子咬了咬嘴唇,想了一气,脸上lou出一丝凄楚的笑容来,摇摇头说:“我,知道阻拦你是不成了,只不过是要你看在我们娘儿俩的情分上,要多珍惜自己。我肚子里的孩子,以后有朝一日,要让他知道,他地爹是杀日本卖国贼的好汉,不是被人戳脊梁骨的走狗。我要你能活着看见孩子叫你一声爹。”
中山长治顿时泪水夺眶而出,一把搂住她的肩膀。版本宫子依偎在他的怀中,抽啜不已。这对男女相拥而泣良久,这才缓缓分开。版本宫子掏出手帕来,替他揩了眼泪,含笑道:“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今天流了这么多的眼泪。”
中山长治坐下,去将利剑cha回匣内,轻声道:“今晚,我们都有些失态了。”
版本宫子移步向外走去,边走边说:“长夜漫漫,这一夜,怕的是要……”
突然,她的目光带着莫名的惊惧,陡地收住了口,望着院内屋门外石阶上的一个人,陷入了死寂般地沉默中。
中山长治提着剑,正欲送她出门,霎时也被眼前地情景惊呆了。他的母亲吉野太太正站在门口,面如死灰,看着他们。版本宫子挺着肚子,双腿发软,倚kao在门边地一张花桌上,无言以对。
吉野太太先前和儿子口角后,见他忿然离去。回到后宅后,心中自感言辞过分了,思来想去,决定主动来找中山长治,宽慰他几句。不想在门外,就听到里面他正和版本宫子絮絮叨叨的声音,等到走近后,听得真切,眼中所见、耳中所闻的真实情形,令她如同雷击一般,愣怔在当场。这三人,因为这个意外,聚合于一处,刹那间都陷入了无边的震惊之中。
吉野太太原本阴郁地脸『色』开始转变,不复平素时的常态。一种痛彻骨髓似的悲哀遍布了她的全身,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凄婉莫名的哀嚎声。这一声哀鸣,犹如利箭,穿透了整个中山晚间的宁谧气氛,令众多家人和仆佣们放下了手中地饭碗,驻足四顾,找寻这个声音的来源。
中山长治生怕老太太会由此背过气去。急忙奔过去搀扶住她,进了书房后。安顿坐下,轻轻拍打着她地后背。吉野太太压抑住哭声,双肩颤抖,喉间抽抽噎噎,伤心到了极点。
版本宫子朝门外走了几步,突然又返转来,走到婆婆面前。重重地往地上一跪,低声道:“母亲,一切都是由我引起的。不管他的事情,是我,是我的错!”
吉野太太老泪纵横,似乎不想再看到这个儿媳,冲她摆摆手。中山长治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行离开。
版本宫子知趣地站起身来。『揉』『揉』跪疼了的膝盖,出门去了。在向前行的甬道里,她与晚间回来的二叔中山长则迎面相遇。中山长则礼貌地颔首致意。不料她竟是视而不见,径直擦肩而过。中山长则心下奇怪,看她双眼红肿像是哭泣过地模样,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中山长治房中。吉野太太在儿子的服侍下,好不容易才缓过这口气来,喃喃道:“好、好、好,你居然瞒得我这么深,要是旁人也就罢了,可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中山长治没有回答母亲的追问,缄口不语。许久之后,吉野太太才恢复了常态,站起身来,挥手阻住了中山长治的搀扶。冷冷道:“我暂时还不会被你气死。放心好了,有这个力气离开你这个地方。”
中山长治无奈。送母亲到了院门口,目送着她挺直着腰板向后院走去。心中不禁空『荡』『荡』一片,不知该如何来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局。
正当中山长治因家事而失魂落魄时,驻于江户城中暗处中山长昀暗探课,开始了一系列令人匪夷所思的行动。中山长昀下令,将江户城内近半个月来两次以上往返过本城和外向10里地以上的城中居民,以及恰好在城内歇脚的乡下农民尽数拘捕起来。行动是从这天地黄昏时分开始的。在宪兵队、幕府军的全力配合下,便衣队倾巢而出,在方圆不过几公里的江户城内大肆搜捕,一直忙碌到了晚间10点左右,共抓捕130余人,分隔关押在炭店后院、宪兵队监狱、幕府军营房驻地中。
次日清早,城中大批说情的本地士绅涌到几处日伪衙门,请求面见主事者,希望能救出自家被抓的亲朋好友。
这次行动来得迅疾,当天夜里,中山长昀便在三处监狱彻夜开始拷问那些被捕地嫌疑人。由于事先对他们的侦察极为全面细致,所以盘问之下,如实坦承实情者,大多被暂时放到一边羁押,但不释放。部分说法矛盾或未能吐实者,便成了此番侦缉的重点对象。
暗探课的刑罚由此开始施行。先是皮鞭吊打,然后是老虎凳,两道关下来,熬刑不过死掉了两人。这三处地点,痛号惨叫声不绝于耳,通宵达旦。
先前几天养精蓄锐的中山长昀,显示出了极度的兴奋。一面在暗室内监控审讯的场面,一面翻阅着别处及时送来的口供,以待他分析研究。第三天天光大亮时,原来被捕入的100余人中,铺保后放出的有60余人,留待二度审讯地有40多人。只有那十来个人,是此次行动地重点。这中间,又有三人行踪最能诱发中山长昀的兴致。
他们当中,一个是常在周边农村及江户城郊处收取『药』材原料地贩子池田边一。一个是居住于城门口,惯常会昼出晨归,趁着早市贩运些菜蔬进城来卖的龙山一也。还有一个,是居住城里但时常到乡下云游算卦的假瞎子井边生造。
特别是算命先生井边生造,中山长昀见了他,联想到了坐镇越池,快乐无边的前道士、现专员的山下,立即气不打一处来。虽然见他受了刑,被人拎着方能站立。但还是咬咬牙,下令用烙铁替他开开窍。这下,那全然不知底里的井边生造,因为某位从未谋面地同行而饱受箠楚。一块火红的烙铁按上脊背,发了声惨叫后便昏死过去,一时难以苏醒。
中山长昀嘴角浮起一丝快意的笑来,转身去关注那个已经被拴牢在木柱上的『药』材贩子池田边一来。这三人中。犹以他的形迹最为可疑。他是本地惟一一家将乡间草『药』转卖进城来的供货商人,本城五家土『药』铺子。都是他的主顾。他外出收『药』地足迹,遍及幕府、长州双方地区,正可以借机进行情报活动。方才对他行了两次刑,虽然痛苦不堪,但他一面痛呼,一面为自己的辩述还是条理清晰,像是有备而来地。这使得中山长昀从中嗅出了不寻常的味道来。遂决定将他作为重点之重来对付。
池田边一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开始以缄默对抗。无论审讯者如何诱唆,他始终不理不睬,瞑目不语。中山长昀心中下了判断,此人**成是自己所要追踪的目标。于是索『性』不去过问他事,惟以撬开此人的嘴巴为目的。
这次抓捕,规模以及涉及范围颇大。但是来的快疾,去时也快。一个礼拜后,大部分被抓人等都带着多多少少不等的伤痕出来。街坊四下里谈及中山长昀。无不诅咒恶骂。这些声响免不了要传进中山家宅子。就不出门地吉野太太也被惊动了。她得知长子居然玩出了这样的把戏,得罪者众时,叹口气说:“也是老天有眼罢,让他绝了后。咱们中山家如今在江户城中已是声名狼藉,这可怎么是好呢?”
老太太的反应,不知怎地居然传到了狱中提审犯人的中山长昀耳中。他阴郁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努力咳嗽几声后,掉头罔顾,亲手执起根木棍来,奔到池田边一面前,也不吭声,只是奋力地对他的胸腹进行抽打。
池田边一闷哼了几声,开始咯血。然后,血水便止不住,从他的口中、鼻腔往外渗溢。
那些手下见中山长昀亲自动手,发了疯似地要置犯人于死地。都惊得呆了。谁也不敢上前去阻拦。中山长昀又是两下重击,打断了池田边一的两根肋骨。这才丢下棍子,淡淡地说:“去替他寻个医生来,先救活保住命就是了。”
于是,城中丁家西医被紧急请到,大致检查了伤情,是内脏出血、肋骨断折、腿关节受损、外伤无数。不禁叹气道:“这人离鬼门关咫尺之遥了。千万不能再动刑,只能静养恢复。”
他替池田边一对好骨头,上了夹板,又用了消炎『药』防止感染。忙碌了半天,这才歇手。
此刻,恢复常态地中山长昀好像也有了些许的悔意,默然离开刑讯室,返回了文明旅社。
这一幕,都被特高课的暗探看在眼里,忙向三木汇报。三木又告诉了德川庆丰。德川庆丰嘿嘿笑道:“此人心计阴险,但可惜关键时刻沉不住气。这么一来,弄成骑虎难下之势,倒叫他左右为难了。”
最近这两天,中山长昀的倒行逆施之举,都被中山长治看在眼里。他假意抓『药』,去了德顺元『药』铺。上杉掌柜正候在店堂门口,一见他来了,远远地便吆喝一声道:“原来是三少爷到了,不知您有何贵干?”
中山长治说:“抓『药』。我这两天食欲不振,夜难安寝,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上杉掌柜规规矩矩请他入内坐下,伸手替他搭脉,说:“脾、肾两虚,倒是要保重了。”
说罢,他拟就份『药』方子,让伙计去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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