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效白并没意外,武仁合出现在庆丰绝非偶然。
“听说府里进了刺客。”梅虎声音更低,下意识地瞥了眼紧闭的月亮形木门,清亮的月光下木门卓然升辉。
梅效白背后的手攥了攥,肖荣强他并不陌生,曾在他三姨父肖荣洋的生日宴上见过几次,沉默不多言,身上并没有武人该有的冷冽粗粝,和肖荣洋站在一起倒像他的护院,听说当年他读书总不开窍,光三字经就念了三年,但他的拳脚师傅却对他赞不绝口,说他心思细腻,敏锐果敢,是个将才,极力怂恿肖老爷子送他去武备学堂从军;肖老爷子舍不得孙子刀口舔血地过日子,正犹豫不决时,肖荣强撕了书本打了先生,声称不让他入武就落草为寇,肖老爷子一气之下把他扔进肖家的船运护卫队里。肖家世代从事濑溪河航运码头的生意,流经数个州府行程一千多里的濑溪河要穿越三道险峰七处峡谷,危机重重,肖家护卫队人数最多时可达千人。肖老太爷原本就有磨练摔打肖荣强的意思,把他安排在离家百里的南园仓库执守,三个月后一战成名,以十人之勇力克三十多来势凶凶的匪徒。一年后年仅十五岁的肖荣强就执掌了肖家护卫队。光绪二十年,朝廷编制绿营军整顿勇营,甘南道都督许肖家赖溪河沿途流域便宜行事的诺言收编了肖家军。肖荣强带着已成为巡逻营十五标的肖家军跟着去甘南地区平过乱剿过匪,战功赫赫,一路高升直至总兵,后来他退守濑溪河,没有急功冒进,有人曾讥讽他狭隘小家子气只看得见肖家那一亩三分地,终究上不了台面。
是上不了台面,还是心有沟壑?!
梅效白顺着门前的小径走了两步。
这所园子叫凇霞别馆,是当年皇家对万家献药有功的奖赏,万家不敢真的住进来享受皇恩,就把万家的医馆开在这里,取其皇恩浩荡造福生灵之意,一草一木都不敢轻易改变。
这条小径砖石粗糙硌脚,小径外杂草丛生,无人打理的稀疏树木树叶凋零,真正体现了爱驰而恩涸的真义。
脚下尖锐的刺击让梅效白清醒异常。朝廷昏庸懦弱,各地民乱兵乱此起彼伏,生逢乱世,出什么怪事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乱世之中兵权最重要,巡逻营,绿营军新军同为朝廷兵马,早已开始相互排挤倾扎。他眼前又浮现出肖荣强木然寡言的样子,他退守濑溪河驻扎已经六七年,或许并非外人所传的那样淡薄名利。
他抬头看向一览无余地照射下来的月亮,没有树影的遮挡,光华毕现。
梅虎不离左右,看着梅效白仰起的侧脸和平静祥和的目光,“要不要找大老爷打听打听,他可是玉和将军的座上宾。”
“打听这些做什么,我们是生意人,开门迎客,关门过生活。”梅效白嗔道。
“是。”梅虎耸起肩膀,同时舒出一口长气。
“官家的事我们尽量回避,能不牵扯就不牵扯。”
“是。”梅虎嗡声嗡气地答道。
“肖将军的别院在哪条街上?”梅效白突然问。
“子午街,原是珠宝商朱怀富的老宅子,也不知是借给他用的还是卖给他的。”梅虎说。
子午街及相邻的昆羽街聚集了庆丰城大部分有权有势的人家,那里的宅院千金难求。梅效白知道现在的军队朝廷的军饷远远难以支撑,大部分要靠商户的捐助;肖荣强不可能拿着军队的伙食费四处挥霍。
那这宅子就应该是朱怀富的赠予。
朱怀富并非本地人,他是京师人,一年也来不了庆丰一次。
肖荣强这是和京师人瓜葛上了么?!
梅效白淡然地勾勾手指,“不睡了,拿箫来。”
站在远处的小厮忙把挎在身后的袋子取下来,小跑着送到梅效白手上。
他看看天空,躲开树影,迎着一注月光轻轻一仰头,一曲深远的春江花月夜悠扬而起,在这夜里像风像雨又似雾。
兰清若感觉自己只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月影已经拂过窗前,只浅浅地留了道纱一样的薄暮。没有床帐的遮挡,她很不习惯地蜷缩在一起,怔忡良久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她往被子里缩了缩,瞟过厢房四角,窗口隐约的光亮让屋子有一种透明感,她的视线一下被左床上的人形轮廓所吸引,那人还是脸冲里侧身而卧,似乎与她坠入睡梦前那一刻一模一样,隆起的曲线柔韧婉转,头顶隐匿在圆柱后,只隐约看见一团黢黑。
她倏地身体僵起,之前的恐惧闪电一样重新炸裂。
她看向门口,只需一步,她就能冲出去。
兰清若悄悄掀开被子,一只脚垂下习惯性地去够绣鞋,划拉了两下,触脚却是一片冰凉,她愣怔片刻,才重新想起自己的处境,她下意识地将手伸进怀里,梅效白给的药丸还在。
她稳稳心神,眼神又瞄向左边,那曲线柔美的身影也柔化了她的不安。
她把被子拉到头顶,只留出一条缝隙,眼睛扫过不大的房间每个可以触到的角落。房间不大,左右以及正对着门共计三张木板床,无人的床上铺盖卷起,盖了条白色的单子。
兰清若将头埋进被子里,粗涩的布料带着一股复杂的味道,仿佛浸满药汁的布料在阳光下又晒了三天,只剩下涩味。
她把袖子覆在口鼻处,一抹若有若无类似青草的药香传进鼻子里,她顺着衣襟处的花纹一路摸下去,光是针法就数到了七八种之多,禁不住愧疚这样好的一套衣裙竟然让自己当寝衣了。
她又把头伸出来,扯平袖子理理身下的裙幅,将被子轻轻搭在身上不敢再动分毫。
窗前的雾散了些,影子落进来,飘来荡去,突然一把刀斩断月影遮住她的视线,腥热的液体滴答滴答地落在她的脸上,她骇地猛地抬头,一抹阴鸷狠厉的目光正盯着她,火光从背后映过来,模糊了一切,他的脸像丛生的沟壑,扭曲着只看得见一口黄牙。
兰清若猛地睁开眼,两手紧紧地攥着胸口,耳边里只剩下扑通扑通骇人的心跳声。
她身上又被汗湿透,再顾不上衣裙的平整,缩成一团。
适才那一幕并非梦境,难道曾有人如此近地与她直视过么?!她的心又揪起来。
昨夜一腔孤勇,她并没有觉出多少恐惧,在森然的大火里惊险逃生也没让她有片刻的后怕,可此刻一股从未体验过的惊骇袭卷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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