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听见底下商王怒声道:“怎么回事!”
她这才魂游回归,发现底下殿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几个护卫,护卫脚下俯伏着几个男子,仔细看有点眼熟,看装扮似乎是锦绣街的掌柜们。此刻那群人正在殿下瑟瑟发抖,BIUBIUBIU声响成一片。
原来是人证到了,也不知道宫胤什么时候安排的,不过景横波向来是宫胤来了就放弃动脑,天塌下来,也是他个子比较高。
商王凝视着那些掌柜,神色为难,其实他自从王后女官被擒到殿前,便知道了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将整件事情再联系在一起回想,王后真正的心思昭然若揭,他震惊,更多的是愤怒,愤怒枕边人如此心思深沉缜密,自己竟然从未怀疑;愤怒结发妻子如此冷酷无情,竟然利用他的内疚和痛苦,来达到改立太子的目的;愤怒王后身为一国之后,竟然丝毫不顾大局,连他国女王都敢利用陷害!为一己私欲,不惜将国家陷入战火!
愤怒太过,以至于他BIUBIUBIU得分外清脆响亮,乍一听像放了一挂响鞭儿。
但他此刻却不敢问,他怕这一问,店家说了实话,王后罪名落实,商国便要在各国贵宾前丢丑,也将无法交代。
这样的行为太大胆太恶劣,借撷英盛会之机,陷害他国贵宾,以求个人私欲,这样的事情传出去,以后商国还如何在六国八部立足,还怎么有脸再开撷英盛会?
要知道这样的盛会,固然是给六国八部一个争夺极品药草资源的机会,对于商国本身的外交和经济,也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也正是因此,商国一直在六国八部中地位超然,经济富足。任何秩序的形成,都需要经年累月的努力,商国为撷英盛会的举办,也花费了无数精力物力,如果就此衰落,商国面临的就是灭顶之灾。
兹事体大,商王不敢问,但也不能装傻,只得将微带祈求的目光,投向景横波。
偏巧女王陛下正在神游,想着某些关于躺倒和睡觉以及看啊看之类的事情,无暇关注这等小事。
商王只好恳求地看宫胤,宫胤眼角余光扫过景横波,那家伙正念念有词掰着手指,算着还有几个时辰到晚上呢。
熏心的女王陛下指望不上,宫胤只好抬了抬手,道:“凝血草粉末散开后容易有毒,这殿中大门四敞有风,万一毒粉落入食物中……”
“是极!是极!”商王大喜,急忙道,“为诸位贵宾安危计,今日这宫宴便暂停吧。稍后本王自会再备薄酒,给诸国贵宾赔罪。”
“其实也没什么,”宫胤淡淡道,“老夫这里有解药……”
“不敢劳动上人!”商王大急,忙道,“上人是我商国首席贵宾,哪能让您劳心劳力。稍后小王说不得还得备些薄礼,给上人及女王陛下赔罪。”
“我便罢了。”宫胤看了景横波一眼,“至于我这劣徒,或许会有些需要。如此,多谢大王慷慨。”
商王笑得苦涩,“应该的,应该的。”
女王陛下什么都没听见,她在想刚才那箱子底下有没有她的蕾丝胸罩?还有晚上到底睡在哪里比较清静,方便……看?
想着想着忍不住两眼放光的搓手,宫胤看看她,彻底放弃了对她的关注。
看这德行多了,还以为自己喜欢的是一匹母色狼。
那边商王开始命人谦恭地送客,在场的都是人精,哪里不知道商王的意思。这是眼看阴谋败露,怕当着各国来宾的面揭穿太难看,要把人先送走,当然,女王陛下那边肯息事宁人,是因为商王已经退让,提出了求和,看样子,商国大王得大出血了,女王陛下一定会狮子大开口,瞧女王陛下坐在上面神不守舍模样,双手连搓,激动得哆嗦,一定是想到马上要有巨大收获,兴奋着呢。
贵宾们有点遗憾地走了,遗憾地不是没吃着宫宴,而是没能把好戏看到底且趁火打劫。
殿中只剩下了商国大王一家,还有一些本国的贵女,那是宫胤要求留下的,是证人。
耶律祁和裴枢也没走,对于这种就是不肯走的,商王也没办法。
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宫胤的护卫们脚一踢,踩住那些掌柜,喝道:“把那日的事情,说个清楚!”
那群没见过世面的生意人,裤裆都吓湿了,争先恐后地道:“那日是有人交代我们,等会若有个带小侍女的红衣姑娘来买衣服首饰,万万不许卖给她……”
“来者是宫中人,咱们给宫中经常送衣服,认识那位大姑姑,不敢不从……”
“是啊是啊,王后娘娘身边的人,小民等小本生意,一介白丁,不敢与王家相抗……”
“啊,那位姑姑,就是殿下被绑住的那位……”
商王咬牙看了看阶下那个被控制住的王后女官,那女官瑟瑟颤抖,颤声道:“我何曾交代过你们这个,冤枉,冤枉……”
“拖出去!”商王一声暴喝,截断了她的喊冤。
暴烈的声音惊得王后浑身一颤,眼睁睁看着自己亲信被拖走。
那女子一路凄切地向她伸手,作无声的求援,王后退后一步,低下了头。
景横波回过神,呵呵一声,心想经过这次,以后想必也不会有人再替她卖命了。
女官被拖走,商王转身,狞厉地盯着王后,王后双手背后,撑着柱子,仰头泪光盈盈看着他,哽咽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要陷害,自然编织得天衣无缝……大王,您宁愿相信外人的指控,也不愿相信您的枕边人么?您愿意因他人的咄咄逼人网罗罪名,就伤害您的王后吗?如果这样能让您王位永固,四海境宁……”说着头一昂,眼一闭,“臣妾虽死无悔!”
商王凝视着她,微有动容。眼底掠过一抹犹豫之色。
景横波呵呵一笑,所谓女人以柔克刚正在于此,抵死不认,以情动人,数十年夫妻情义和王者天生的多疑,会是危机面前最强大的盾牌。
现在真正能让商王狠下心的,只有对他王权的威胁。否则他老婆害别人那点事,引不起他的警惕和切身之痛。
忽然裴枢敲着桌面,狰狞一笑道:“老商,该走的都走了,你就别护着你家那娘们了。实话告诉你吧,你家这娘们厉害着呢,要把公主送给我,骗我带军来投。喂,这么大的事儿,告诉你了没啊?这要没告诉,你说咱这军队来了之后,到底编入谁的名下啊?”
商王大惊,猛地转头盯住了王后,王后本已觉得,或者有可能蒙混过这一关,没想到裴枢竟然真这么裸说了出来,此刻丈夫的目光逼视而来,她禁不住一个哆嗦。
任何国家,军权都是重中之重,是雷区,丝毫也碰不得。
一个王后,连政事都无权插手,却在军权上想心思,其间深意,令人想起就浑身一冷。
裴枢这一刀,补得正是时候,商王的怜惜动摇,顿时化为了滔滔怒火。
他可以原谅王后诸般阴谋,为儿子争取王位的种种算尽机关,但却无法忍受,她竟然想引军入商国,还是裴枢这种虎狼之师!
“臣妾只是仰慕少帅文采武功,想要为王子公主们聘少帅为师。”王后心知不好,犹自强撑着颤声道,“悦悦心仪少帅,也是小儿女心事,臣妾……臣妾不知情。至于带军来投之事,想必只是悦悦和少帅之间的协议,臣妾确实不知。悦悦年纪小,行事不分轻重,还请大王,不要怪她……”
景横波切地一声,看一眼满脸惊愕泪花点点的商悦悦,心中对商王王后的人品不齿到极点。
作为母亲,利用女儿,将她的婚姻大事当做政治交换的筹码,事情临头,还要把责任推给女儿,这话一说,商悦悦以后怎么嫁人?又要如何获得她父王的宠爱?
同是亲生儿女,为儿子不惜得罪他国女王,却将女儿推出来做替罪羊,景横波最恨这种自己是女人还要欺负轻视女人的贱人!
她开始捋袖子——对这种人,骂是不对的,她要打人!
有人动作比她快,人影一闪,裴枢已经出现在商王后面前,一把拎起她头发,狠狠往地下一掼。
“王族教养,就教给你满嘴撒谎?一国之后,就让你心黑皮厚?”他一脚踩在王后腹部,不顾底下那女子嘶声尖叫,“商悦悦没你授意,能对我示好?她一介公主少不更事,敢打我军权的主意?衣服是你弄出来的,栽赃的也是你,你现在有脸赖到你女儿身上?丧尽天良薄情寡义的东西,谁倒了八辈子霉做你儿女!”
王后在他脚底拼命支起肘,想要挣扎逃出,又哀哀对着商王呼唤,“大王救我!”
商王怒哼一声,猛地拂袖转身。
裴枢一脚狠狠踢在王后脸上,踹出一个深紫的大脚印子,“少帅我不喜欢打女人,但不介意打贱人!”
“打得好!”景横波热血,“裴裴,再赏个对称的!”
忽然身边那人闲闲凉凉地道:“裴裴?”
“怎么样,好听吗?”景横波嗅见了一股酸溜溜的气味,侧头对他一笑。
“不错。”宫胤道,“听起来很像‘呸呸’”。
景横波“噗”地一声,心想杏子酱又酿了一罐!
裴枢仰头对她一笑,“你要什么,都依你!”伸脚又是一个大脚印子,印在王后另一边脸上。
王后惨呼哭泣,商王怒喝道:“够了!”裴枢才停脚,转身的时候,靴子还故意在地毯上擦了又擦。
殿上王后幼子欲待冲下,却被商悦悦死死拉住,少女泪眼盈盈望着裴枢,不知该感激他为自己仗义执言,还是恨他如此践踏伤害自己的母后。
可是感激或恨又有什么区别?谁会在乎?她凄凉地一笑,在少帅眼里,只有那个女子,哪怕她身边已经伴了他人,也不能阻挡他为她一往无前的脚步。
有多少人为爱追逐,就有多少人,芳心零落。
……
裴枢一出手,商王又那个态度,在场的商国贵女们,顿时知道王后没戏了,不等询问,纷纷叽叽喳喳交代,“是娘娘命我等排挤女王的!”
“是娘娘说,女王放浪无行,为女性之耻,让我们不必与其为伍,以免降了闺中女儿身份。”
“当日锦绣街买衣裳,我看见了娘娘常用的宫车停在道边,等女王进一家店,宫车里的大姑姑就跟进去,让掌柜的不要卖东西给女王!”
一旁的掌柜们,捣蒜般点头,“是是是,对对对。”
……
墙倒众人推,之前磨磨唧唧的诸人,此刻无比爽快,眨眼便将王后的全盘计谋交代了个干净。
商王浑身颤抖,脸色铁青,盯着地下的王后,王后也不知道是被裴枢打晕了,还是完全没有办法了只好装死,躺在地下,动也不动。
“觊觎王权,陷害贵宾。你如何做得一国王后,本王不杀你,如何向诸国交代!”商王一声怒喝,“呛”一声霍然拔剑,剑光如水,直指王后喉头。
寒气森森的剑尖,逼得王后喉间肌肤一颗颗起栗,她也不知是定力非凡,还是真晕,竟然依旧一动不动。
商略眼底露出欢喜之色,有点忘情地上前一步。
“休杀我母后!”忽然一声大喊,那少年王子从殿上扑下,扑在王后身上,仰头对着商王的剑尖,“别杀她!求您!”
王后似终于被惊醒,霍然睁眼,抱住儿子,还未张口,泪珠已滚滚而下。
那少年也满面泪痕,紧紧将她护在怀中。
母子俩在商王剑下抱头痛哭。声音凄切,眼看着商王的剑尖,一点点垂落。
商略的牙齿咬得格格直响,蓦然上前一步,要拉开弟弟,那少年猛地挣脱,红着一双眼,狠狠盯着他。
少年的眼神如受伤的饿狼,泛着深红血丝,满满仇恨杀气。
商略遇上这样的眼神,也不禁一怔,随即眼睛眯起,亦有厉芒一闪。
金殿之上,两兄弟狠狠对视,各不相让。
上头景横波瞧着,悠悠一叹。
如果不出预料的话,也许不过多久,便又要有一出兄弟阋墙的大戏,会在商国上演。
她忽然对这没完没了的权力倾轧,无比厌倦。
一路行走大荒,见识了很多国家部族,几乎在每个国家部族里,所遇见的所有的事端和争执,都写满“王权、争夺”字样。
她无法想象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一辈子的感受。
她暗暗发誓,将来无论自己是做玳瑁女王,还是大荒女王,自己的小崽子们,一个也不许为这种破事争夺!
一定要从小灌输他们,做皇帝是天下最苦最难的事,会掉毛,阳痿,毁容,不举……反正怎么悲剧怎么来,务必要让他们从小就视王权为洪水猛兽,拼命往外推才行!
大概她表情太坚定太狰狞,宫胤在她身边问:“怎么了?”
“三个小崽子,”她咬牙道,“一个也不许觊觎王位!”
身边静了静,然后那声音更淡静地问:“为什么是三个?”
“别问姐,直觉。”她握拳,“反正,不许!”
“他们姓什么?”那声音似乎无意地问。
“景!”
“嗯?”
景横波放下拳头,眼睛斜斜地瞄过去,“哟,想儿子姓宫?行啊,八抬大轿明媒正娶洞房花烛乖乖躺倒把该办的事儿都办了,或者我可以考虑分出一个姓宫。”
“一个?”声音听来更不满意。
“YOUcanyouup,”景横波斜睨他,“NOCANNODAODAO。”
“什么意思?”
景横波想这句话不能解释,体位方面不符合她的梦想。
宫胤并没有继续问下去,忽然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边,清晰地道:“那我们今晚,就在这里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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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不小心又万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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