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政联席会不久,侯卫东便感受到了红坝村的怨气。
综治办主任付江带着一名矮小汉子走进了侯卫东的办公室。这位矮小汉子便是红坝村有名的难缠人物,在下青林各村中颇有名气的支部书记晏道理。
晏道理坐下以后,接过侯卫东递过来的香烟,也不说话,黑着一张脸,自顾自地抽了起来。今天他是憋着一股火来到了镇里,首先来到了付江所在的办公室。
付江是红坝村的驻村干部,如今红坝党支部被列为后进党支部,他自然脸上无光,加上村支书晏道理又冲着他发了一顿大火,让他心情很是不爽,道:“如今侯卫东联系红坝村,你冲我吼有什么意思,有本事去找侯卫东。”
晏道理不客气地道:“侯卫东又不是老虎,我这就去他办公室。”于是两人又来到了侯卫东的办公室。
付江最先打破了沉闷,对侯卫东道:“红坝村成为全镇的后进党支部,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去年提留统筹还有一半没有收齐,请你指示解决办法。”
付江以前驻场镇附近的兴隆村。兴隆村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好,距离场镇近,社员比较富裕,提留统筹、农业税等应交款项拖欠得较少。1992年调到了红坝村,下村不仅要走一个多小时,而且长期完不成交款任务,经常受到批评。
对于1992年的调整,付江很有怨言,在不同场合发过牢骚:“秦飞跃是镇长,同他喝酒难道犯法?赵永胜非要整老子。”这话传到了赵永胜耳中,他就坚持让付江长驻问题最多的红坝村。
侯卫东暗忖:“听说晏道理是难缠之人,看样子他还真是个毛脾气。”他没有直接问及提留统筹的事,道:“晏书记,你能否先介绍下村里的具体情况,我现在是两眼一抹黑。”
“红坝村是下青林的大村,全村有两千八百二十六人,六个生产队,是最偏僻的村。至今没有通公路,由于村里穷,提留统筹、农业税都没有交齐,是历年来欠款最多的一个村。侯镇来摘帽子,我代表村两委表示欢迎。侯镇长是领导,办法肯定很多,是不是带着我们先去收一个生产队的提留统筹,给大家做一做示范?”晏道理说话时,眼皮一抽一拉的,让人觉得他说话总是有讽刺的意味。
侯卫东态度很鲜明,道:“既然镇党委安排我和付主任到红坝村,我们两人对红坝村就有义不容辞的责任。红坝村被定为落后支部,只是暂时的,我希望村两委和我们两人密切配合,尽快将这个落后党支部的帽子扔掉。至于收取提留统筹,我不怕、不推,到时一起上。”
晏道理眼睛眨了眨,换了语气,道:“侯镇长刚刚联系我们村,今天不谈具体工作了。等一会儿出去吃午饭,付主任和其他几个村干部也要来,大家一起增进了解。”
晏道理很少在馆子请吃饭。付江驻村数年,吃馆子的回数屈指可数。今天听晏道理主动到馆子请吃饭,不禁颇为讶异,道:“晏书记,综治办是光杆杆,没有钱请吃饭。”
侯卫东主动道:“既然到了镇里面,综治办没有经费,这顿饭就由我来请。”综治办在镇政府序列中,是一个麻烦事不少,却没有实际权力的部门,付江这个综治办主任,比起社事办、计生办、国土办等部门,手中无钱,腰杆不硬。
晏道理翻着白眼珠,道:“红坝村虽然穷,一顿饭还是吃得起。”
到了午餐时间,村委会主任刘勇、文书老唐、妇女主任秦梅齐聚张家馆子。晏道理出去上厕所,结果半天没有回来。
侯卫东正与刘勇说话,晏道理和镇党委副书记刘坤就走了进来。刘坤见到侯卫东,扭头对晏书记道:“晏书记,你不是说只有红坝村的人吗?”
选举风波是青林镇村干部人尽皆知的事情,晏道理更是心头明白。他故意装傻,道:“侯镇是联系红坝村的领导,付主任是驻村干部,他们当然都是红坝村的人。”
新班子成立以后,刘坤也想化解选举时积累的怨气,他试了许多次,却很难平静地面对侯卫东。两人在镇里抬头不见低头见,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今天被晏道理请到了张家馆子,当着红坝村班子的面,刘坤实在不好离开。
在这一桌里,以刘坤和侯卫东级别最高,两人并排坐在了上席。支书晏道理和村主任刘勇分坐两边。
菜摆了一桌子,还有两斤青林镇老白干。这是青林酒厂自酿烈酒,超过了六十度。侯卫东酒量好,却也怕吃这种酒。
刘坤到青林镇工作,已经到了谈酒色变的地步,此时闻到浓烈的酒味,暗自发憷,只是他被晏道理堵着,没有落荒而逃的机会。
张家馆子里平时有两种酒杯,一种是半钱左右的小杯,另外是接近一两的良种杯。今天晏道理特意在桌上摆上良种杯子。
晏道理亲自倒酒,道:“红坝村作为后进党支部,能请到刘书记和侯镇长,是两位领导给面子。喝了今天这顿酒,红坝村就开始为期一年的摘帽子工作。如果一年摘不掉帽子,我晏字倒起写,大家举杯,喝酒。”
他话说得好听,口气却是凶巴巴的,侯卫东心道:“红坝村被定为后进党支部,晏道理很是不满。”喝了这杯高度酒,一股热辣辣的感觉从喉咙直扑到腹部,他甩了甩头,道:“好辣的酒。”
晏道理盯着刘坤道:“刘书记,你是党务副书记,酒风看作风,你要把这杯酒喝了。”
晏道理鬼板眼多,得知红坝村被定为后进党支部,镇党委副书记刘坤成了他发泄愤怒的目标。他知道刘坤喝酒不行,故意请他来喝超过六十度的高度酒。
刘坤用手掌紧紧捂住了酒杯,道:“晏书记,我不喝酒,下午还要开会。”
晏道理不依不饶地道:“红坝村是后进村,刘书记是镇党委副书记,为了让红坝村早日脱掉后进的帽子,你一定要喝这一杯。不喝就是瞧不起红坝村这个落后党支部,不喝以后就别到红坝村。”
让自己处于弱势地位,用话把对方逼入死角,让其碍于面子不得不喝酒,这是劝酒的最常用招式之一。晏道理深悟此道,显示了咄咄逼人的气势。
对于支部书记这种无赖行为,刘坤深恶痛绝。由于换届选举给了他深刻教训,他还真不能拉下面子拒绝晏道理,无可奈何地道:“今天我最多喝一杯酒,要不然下午就只得去睡觉。”
看着刘坤喝了下去,晏道理换了一副脸色,给刘坤舀了一碗鸡汤,道:“侯镇长是新来的联系村领导,也就是我们红坝村的干部。刘书记要和侯镇喝一杯,有了你们两位的支持,我们红坝村才能顺利地脱掉后进的帽子。”
说到这里,晏道理就朝着侯卫东眨了眨眼睛。
侯卫东有意与刘坤缓和关系,道:“晏书记,换一个小杯子来喝,可以多喝两杯。”
晏道理在青林镇的村干部中是出了名的小气,也是出了名的胡搅蛮缠。他有心要把侯、刘两人弄醉,不断摇头道:“新一年新气象,怎么还能用小杯子。红坝村穷虽然穷点,但是这点酒钱还是有。”
侯卫东举杯道:“刘书记,同学四年,如今又在一起工作,也是缘分,这一杯酒我敬你。”
刘坤家庭环境好,又是家中独子,受尽了家人的宠爱,从小学到大学,没有经历什么挫折。青林镇换届选举的失败,是他人生经历中的第一次大挫折。这种体验是痛苦的,也是刻骨铭心的。
此时,面对着侯卫东的橄榄枝,他心里挣扎着,最终理智战胜了感情,皱着眉头道:“这酒太烈,喝了这杯,我就要倒下了。”
侯卫东有心和解,道:“那我喝大杯,你喝小杯,来,碰一杯。”
晏道理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道:“一个书记,一个镇长,大家一视同仁,都要用大杯子。”刘勇等几个村干部跟着附和。
刘坤咬着牙齿将这杯酒吞了下去,这是他喝的第二杯酒。两杯酒下肚,他只觉肚子里有一股大火在燃烧,白净的脸上涌出了一股血色,连毛孔里似乎都滴出酒来。
侯卫东放下酒杯,主动招呼村里众人,道:“你们也别光看我们喝,互相也敬一杯。”
晏道理看到刘坤已经将头垂在了桌子上,稍作让步,道:“大家先吃菜。”他吃菜也很有特色,将肉丝、凉拌菜、汤菜都一起舀到碗中,成了一锅大杂烩,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侯卫东看直了眼睛,道:“晏书记,你怎么这样吃菜?完全是糟蹋了美食,就跟吃猪食一样。”他在上青林山上住了两年,天天与村干部泡在一起,对村干部的脾气摸得很准。语言随便一些,粗俗一些,他们反而认为是亲热,今天虽然是第一次与晏道理见面,他还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晏道理果然不生气,笑咧咧地道:“这种吃法各种味道都有,你不懂了,是最正宗的吃法。”他以前家里穷,唯恐浪费一点油腥,习惯将饭菜烩在一起,以便于彻底吃干净,形成习惯以后,如今很难改正过来。
大家吃了一会儿菜,晏道理又开始说话。他将桌上的酒杯全部倒满,道:“既然镇党委认为红坝村是后进村,我们村两委在这里向刘书记表态,希望能够在镇党委、政府的领导之下,早日将后进支部的帽子脱掉。刘书记,后进村红坝村两委干部集体向你敬一杯酒,这杯酒你无论如何也不能推托。”
他说完这番话以后,主动站在刘坤身边。所有的村干部都站了起来,端着酒来到了刘坤身边。
侯卫东暗道:“这个晏道理花样还真多。看来他的自尊心挺强,被评为后进支部,大大伤了他的自尊心。”
付江知道刘坤确实不胜酒力,劝道:“晏书记,刘书记确实不行了,让他歇一会儿。”
晏道理不满地道:“付主任,你是红坝村的驻村干部,我们敬了刘书记的酒以后,你也得敬。否则,明年摘不掉后进支部的帽子,你要负全部责任。”
付江本来就是老油条,笑道:“我有狗鸡巴那么大的责任。”
晏道理和付江极熟,平常经常开玩笑,他回头不怀好意地笑道:“既然这样,三社的提留统筹就由付主任去收。”三社是红坝村最远的一个社,今年这个社的提留统筹绝大部分都没有交,前后三个社长辞职不干,是块极难啃的硬骨头。
付江骂道:“晏道理,日死你屁眼。”
晏道理不再理睬付江,村两委集体站在刘坤面前敬酒。刘坤被逼上梁山,只得又接过一杯酒,当这杯酒下肚,刘坤捂着嘴角冲出了张家馆子。
晏道理见刘坤酒醉以后,脸上出现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
侯卫东已是暗生警惕,等到大家重新回到桌子上,不等晏道理开口,他先发制人,道:“我今天和晏书记是第一次见面,一定要认真喝一下。”他拿了两个啤酒杯子,道:“晏书记,我们两人第一次喝酒,来个痛快的,一人一杯。”
晏道理已经喝了两杯酒,如果将这杯白酒喝下去,肯定就出问题,他不敢接招,道:“联系村的领导和驻村干部还没有喝,哪里轮得到我们。”
侯卫东犟头犟脑地道:“不行,这杯酒我必须和晏书记喝,其他人等一会儿。”
“你先跟刘主任喝。”
“这杯酒我要先跟书记喝。”
晏道理酒量一般,他原本想利用群狼战术,把刘坤和侯卫东灌醉,以发泄红坝村被定为后进村的不满。灌醉刘坤以后,他正准备返身收拾侯卫东,不料侯卫东主动发起了挑战,整整一大杯高度白酒,要一口喝完,实在超出了他的能力。
在侯卫东蛮横的坚持之下,晏道理被迫举起了酒杯,喝下这杯烈酒,一股股烈火从心腹间不断蹿了上来。他黑着脸坐在桌前,吃了两口菜,忽然身体一软,就从椅子上滑到了桌子下面。等众人把他拖起来,晏道理已经不会说话了,他紧紧闭着眼,喘着粗气,脸色黑得怕人。
见他这个模样,侯卫东也有些担心,道:“晏书记到底能喝几杯?”
村主任刘勇道:“他酒量不大,最多也就半斤酒量。”
侯卫东见晏道理脸色不对,道:“送晏书记到卫生院去吊盐水,免得出事。”
晏道理被送到卫生院吊盐水,整整睡了六七个小时,这才醒了过来。醒来第一句话就是:“狗日的侯卫东,整死我了。”
这一场酒战,以刘坤和晏道理大醉而结束。侯卫东喝酒不好惹的威名,立刻传遍了红坝村各社。
隔了一天,侯卫东带着付江前往红坝村。走了四十多分钟,才到了红坝村的地界。又走了十来分钟,来到了一条小河沟。河沟不宽,有水的地方只有三米,另有四米左右的河岸。
“红坝村一直没有通公路,主要原因就是这条小河,这条河平时水量小,可是涨水期间,水量特别大,村里请人测算了一下,跨河桥至少要十几万。”
侯卫东站在河岸上,发现在河岸不远处有一座裸露的大石壁。自从开石场以来,他见到石山就格外亲热,看到这整整一坡大石山,就驻足不前,来回察看。
这座石壁规模不小,而且整体性很好,具有开采价值,只是从感觉来说,这些石头硬度不如上青林石头。侯卫东依据经验作了大致判断:“这里的石头最适合打条石。”
条石是做保坎和边坡的必备材料,沙州道路工程公司也需要进一些条石,李晶为此曾经询问过侯卫东。在上青林山上,由于石质过硬,反而不太适合打条石。侯卫东看了许多地方也没有发现合适的,如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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