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佩宫是皇宫中最安静的地方,哪怕十数个宫人簇拥着颜似玉到来,也听不见一点脚步声,只能看见着粉色襦裙的宫女和着紫红色圆领衫的太监一对一对走进来,待宫人们站定,项古才发现襄安公主不知何时已坐在主位上了。
颜似玉穿了一件暗红绣白牡丹纹锦缎曲裾,发髻是简单的随云髻,显然来之前已沐浴更衣,精心装扮了一番。
下官礼部侍郎项古参见襄安公主殿下,殿下千岁。
项古跪伏在地上,说话很慢,似乎每一个字都在嘴里咀嚼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吐出来。
起来吧。颜似玉也在打量项古。
面皮白净,一双黑白分明的桃花眼,典型的书生模样,眉目间却早早生了皱纹,头发也非全黑,细看有丝丝缕缕的白混杂其中。
明明只是个普通臣子,颜似玉却盯着他的脸晃了神,总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站起身,低下头绕着项古走一圈,口中道:
你五年前就中了进士,真正显露才能却是在三年前。当时父皇清洗了不少废帝旧臣,那些要紧部门被临时补上人手,很多中层官员披上朝服也不知道该怎么上朝办事。可你不同,你知道这官该怎么当,甚至可以说是精通,本朝上上下下这么多官儿,能被所有势力交口称赞的,就你项古独一份!
殿下过誉,下官愧不敢当。
项古反而冷静下来,因为他察觉襄安公主的反常。
很多人烦躁的时候喜欢说话,颜似玉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也有这种愚蠢的习惯,毕竟能让他烦躁的事情太少了。
你来找本宫,所为何事?
项古微微从地上抬起眼,先看见的是襄安公主胸前飘荡的一缕长发,然后是尖尖的下巴,最后是一双幽深的眸子。
襄安公主正弯腰盯着他。
下意识的,他抖了一下,轻声道:下官,下官是来问一问,殿下宫中还缺人吗?
缺人?颜似玉一愣,站直了摆手道:这么大的宫殿,多少人都不够啊。可是今年皇上削减了本宫宫里的用度,要不是本宫自己好歹有些积蓄,怕是要当孤家寡人了,哪里还有钱招人?
朝中都说殿下的日子过得精细,下官粗笨日子过久了,想来殿下宫中学学这管家的本事,没有银钱也无妨。
治国,如管家,这马屁拍得极好。
颜似玉掩唇一笑,道:你自己不要报酬,也想想家里的妻子,总不能让他们跟着你喝西北风吧。
项古的妻是废帝时翰林院编修之女,子是少时同门的遗腹子。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颜似玉就在想,此人若不是真正大仁大义的至诚君子,就是大奸大恶的真小人。
项古恭恭敬敬道:殿下洪福齐天,下官一家在殿下的庇佑下定会兴旺的。
这话,太假。
颜似玉转身坐下,拿起茶杯,先用杯盖滤去面上的茶末,幽幽茶香中思忖半响,细细品一口,再抬眼已拿定主意,放下茶杯道:你的妻子,哪有本宫庇佑的道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若真能帮本宫平了这天下,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你的家人,如若不能,本宫落了难,你难道以为自己逃得了吗?
言下之意,是不屑于用女人孩子当人质。
哪怕项古早有预料,此刻也忍不住真心实意叩首道:殿下英明。
皇上指温度之子温潜入宫为太子伴读,以此控制温度的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颜似玉不过是一个岌岌可危的长公主,单论气度却远胜当今圣上。
颜似玉笑着对项古道:回府等圣旨吧,礼部尚书项大人。
那是颜烨登基后的第一年的末尾,他的元年。
他过得很开心,因为长佩宫在朝中的势力几乎被他肃清干净,而他那个早该死了的兄弟,似乎再无复燃之虞。
可是,到了第三年,他就发现,自己在权利的战争中还太过稚嫩。
太傅也是人,一个男人,而每一个男人都有野心。
哪怕他已朽朽老矣,他还有儿子、儿子的儿子、儿子的儿子的儿子。
长佩的人被牵连出京,那些空出来的位子,都被颜烨亲口送给了太傅的门生。
如果颜烨是一个愚蠢的人,他不会发现太傅的谋算;如果颜烨是一个聪明的人,他也不会任由太傅做大。
皇上的意思,本宫明白了。颜似玉除了鞋袜跪伏在地上画一幅地图,周围散乱着诸多书稿,鹅黄色宫装裙摆铺地,瘦削的背脊隐隐显露在大朵焦骨牡丹之下,随着主人的动作,发间步摇坠下的细碎串珠碰撞在发簪上,妩媚如同一个闲居的公主。
那公主殿下的意思是?
长佩留在京中的文官共一十四人,其中五人德高望重,只需皇上一道圣旨,可即刻回朝理事。颜似玉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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