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尝作揽月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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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尝作揽月人

玉笙吹老碧桃花,

彩笔初画紫金栏。

宝鼎飘烟,纱窗泛绿,天香阁里宁息静谧。

小谢拿着烂木头,仿佛看宝贝一样仔细端详着。我攥着本《香谱》,时不时偷眼看看她。

她将木头举起,翻过来调过去地玩。我放下书,蹭到她的身边。

“姐姐,这木头是什么宝贝,值得你看个不够?”

她点了下我的额头,恨铁不成钢地叹气:“叫你平日没事多看书,你就是不听。人看着伶俐,脑子里空如棉絮。”

…又一次被人骂无知,我反省。

“姐姐就告诉我吧。”我扭股儿糖腻在她的身上,仗着生理年龄优势发挥无赖特长。

小谢被我扭不过,只得放下了木头,端端正正坐到软榻上,开始演讲:“看了这几日的书,我且先考考你,香料中所谓[沉檀龙麝]是什么?”

我也端正了身子,一脸严肃地答道:“沉檀龙麝自然是指沉香、檀香、龙脑、麝香,这四大香料小妹还是略有耳闻的。”

“前几日的檀香你见了,檀香木十年一熟,却独活不得,幼年时需要寄生到凤凰木,相思树,红豆树上,可谓品冠群香。龙脑香是我那日捣进了噙香丸,你也是见了的,麝香生于雄麝腹脐下的香囊里,所以又名寸香、当门子,”小谢谈起香料侃侃不绝,极具专业神,“这三样香料虽说金贵,却也不难得。要说起群香冠首,当数沉香。”

我虚心领教,边听边用心记忆:“我看书中写沉香又名沈香,沉水香,水沉香。沉水、沉水…”

小谢拍了下手,笑道:“小丫头终于领悟了吗?我让你于月圆之夜去洗涤的可就是香中冠首的沉水香了。”

我唏嘘不已,叹道:“怪道那木材遇水就沉,一般木料都是漂浮于水,怎会轻易就沉了底,原来如此。”

“善哉善哉,孺子可教也。”小谢双手合什,凌空虚拜了下。

我跑到她座前的脚榻坐了,将头伏在她的腿上,问:“可是姐姐又怎么知道那晚我会湿了衣裙而归,还特意候在水阁?”

小谢眼珠滴溜溜转了圈,说道:“本仙姑自有妙算,知道小丫头初次看到夜湖美景,定是玩得不亦乐乎故而失了足掉进湖去。”

我作势在她腿上捶了下,“姐姐这是取笑我吗?我怎知道这烂心烂面的木头疙瘩是块宝贝,而且遇水就沉。我失手将它掉进湖里,又想着不好和姐姐交代,说不得就下了水。”

“我就说呢,那日我分明是吩咐小不语去洗木头,怎知回来时连澡也顺道洗好了,真真是让我出其不意。”小谢边说边笑,说完已经软倒在榻上,我爬起来扑上去呵她的痒,两人滚在锦褥上闹成一团。

她被我压在身下,用力挣了几下才坐起身。我打开窗前的妆奁,从里面拿出把篦子给她拢了拢鬓角散下的发丝。

“既然白檀已得,姐姐是否该调治那天下第一香了?”我试探地问了句。

小谢抬手拂下了鬓角,将头上一支双股盘花叠枝钗取了下来,递在我手里。我端详着手里的发钗,鎏金点翠,钗头塑朵垂丝千带兰,幽兰镂空镶嵌在钗首,一碰即轻轻晃动。

小谢拢好发,又将钗回头上,缓缓说道:“要调治天下第一香,还需要几样不可多得的材料,白檀被我等了来,剩下的东西,也不远了。”

“恭喜姐姐,天香阁能得天下第一香,想必公子兰也会对姐姐刮目相看。”我看着小谢的侧脸,她的眼角含春,微微眯起,似蕴着无限风情。

她被我说的羞红了脸,眸中闪过华彩,眉目间流露出一股说不出的妩媚妍丽,看起来竟不像个十几岁的少女所有。

我怔了下,心中划过异样的感觉,对她轻浅地笑开。

“姐姐的钗子真是好看呢,空谷幽兰,正映了姐姐的人品。”

小谢皱了下鼻子,嘟着嘴说:“什么空谷幽兰,你又要做怪了不成?小丫头就会乱说,快去给我把那些丁香紫薇碾个千八百下做成花末,我要制些敷面粉送给各的姐妹们。”

“姐姐又欺负人了,那些个花啊草啊的要是都碾成沫子,我也要累得吐血身亡了。”我从榻上跳下来,冲着她笑道,一溜烟跑出了天香阁。

行香水阁中高挑的翠绿纱帐被风拂动,临水漫扬。

我屈膝跪在花瓣蓄心的香垫上,只到膝头高的方桌上供着尊错金十方炉,炉顶铸就了蓬莱仙山,一条游龙透雕在炉身上,缠绕山峦而上,山间隐约可见百鸟走兽,炉底饰着卷云纹,飞浪腾蛟,做工极为考究。

十方炉旁,长型锦盒里盛放着数寸长的熏香。小谢说这叫聚烟香,点燃后烟气不散,飘袅婀娜,极适合用来调心养,开灵启窍,于练功的人来说是难得的修炼辅品。

寸来长的聚烟香凝合泽兰、蕙草、艾蒿、郁金、独活、丁香、伽南香几种香料,又添了冰片,小谢用指甲挑了些许白檀油放进去,将玫瑰花瓣碾成汁,十几味香材于每日正午按着五行生克天干地支的推算细心调制,直忙了半个月才做成。

快完工成型时,小谢因为嫌香品的样子不好看,又将之前收集的凤凰花也碾成沫加进去。这一下可苦了我,整天拿把刮刀剁红花,直剁得我看了凤凰花就想逃开。

小谢的纤纤十指摩挲着聚烟香,她说这香燃烧的时候,会冉冉飘出一道凝而不化的红烟,配上错金十方炉,最是好看不过。我点头称是,小谢是调香圣手,她说好看就绝差不到哪去。

一切准备停当,小谢握着我的手说,这香和香炉就烦劳小丫头送去娴月殿吧。

我浑身泛起寒意,语重心长地推辞,此等绝品好香还是姐姐亲自送去更妙。

小谢不容分说丢下东西就跑回天香阁,动作干净利落,敢情她同我一样,也把去娴月殿当作了挑战生理与心理的双重极限。

没奈何,小谢人跑了,只好由我作挨打的出头鸟。我手捧着香品站在天香阁的月门外,两行热泪心中奔流。

眨眼的工夫,小谢又一派悠闲地后院里转了出来,手里拿着朵缀丝白兰,到我的鬓发里。我刚要开口,她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闪身进了画楼。

事已定局,我满心不情愿地一步三蹭向娴月殿进发,每走一步就回头望一望,悲壮指数堪比当年荆轲入秦。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连真带我从娴月殿到天香阁走过一趟,含章中的亭台楼阁、画舫水榭数不胜数,晨光点点映照下,流云伏曦般泛彩崇瑞。

我凭着记忆索前进,浑浑噩噩也没心思欣赏如斯美景,一路僵直步伐走到无字白石牌坊下,娴月殿就巍峨矗立在石坊之后。

为连汀进献香品,与连慧又是一番不同。前一日小谢翻箱倒柜找了套白衣出来,天蚕丝冰绡绫,裙摆和宽袖上写实描绘了几点荷花。

白衣墨荷,穿在身上极是清雅,我以为她要穿了这套衣服去娴月殿,还特意在妆奁里翻找了几支素雅发簪出来搭配。想不到现在全用在了自己身上,人算不如天算。

我抬手拂一拂裙摆,又低头审视了下周身,确定无一丝瑕疵可挑后,方敛眉垂首走到殿宇前。娴月殿门外早有一人端立,她半字不发接过了我手中的东西,引我进殿去。

娴月殿还是同我来时一般清冷空寂,冗长走廊两侧的鲛人灯恒古不灭,殿中飞纱翩扬,流苏坠地。刚踏入大殿,一股熟悉的诡秘裹着寒气迎面袭来,我的后背上刹那间冷汗淋漓,白衣紧贴在肌肤上,浑身如针扎般疼痛。

莫名的恐惧如影随形缠上心头,让人无端压抑,银盘中妖冶的冥蓝色鲛油飞迭扑跃在半空中,如魍魉鬼火。

我努力迈着脚朝幽暗的长殿尽头走去,一路不敢稍抬眼眉。走在我身前的女子莲步轻移,竟似毫不在意这满殿的凄清冷寂。

水晶帘后月纱低垂,连汀躺在雁翅榻上巍然不动。我走上前几步,跪倒在木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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