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担?传信(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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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睡过去,我在自己意识里的黑暗中拼命挣扎,挣扎着唤醒神智。好不容易的,我终于有了些感觉,感觉出那包围着我的温热并未离去,依然守护在我的身旁。我呢喃着,或许本没有发出声音,可我想他能听得到的,就算听不到也能用心感觉得到,我唤着他,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谁,但仍执拗地把他当作是大盗,是大盗回来看我了,他果然从未曾走远,从未曾舍我而去。

我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到他,被他轻轻地握住,心头不由涌上一阵难以名状的痛楚,我牵着他的手,让他的手心覆上我的心口,让他知道失去他我有多痛。

他用另一只手握住我的另一只手,轻轻地摁揉着我的手心,掌缘,指肚儿,直到我在这无比温暖无比安全的抚慰中再也抵抗不过浓浓的睡意,沉沉坠入了梦乡……

清晨醒来,见自己并未脱衣,只去了鞋子,被子盖得严严,帐子也落下了。叫来绿水问她昨夜可听见屋内有什么动静,只说不曾听到,又问门窗可从里面上了,得到的是肯定的答复。纵然大盗当真复生,轻功再好也不可能进得了门窗的屋子,除非……除非来的是他的灵魂。

若是灵魂,他这次来是要做什么的?是要对我诉说他的思念,还是……还是在做最后一次诀别?从今后他便要转世投胎去了吗?从今后我和他就再无瓜葛了吗?从今后我的人生就只是我一个人的人生了吗?

我宁愿相信昨夜只是我的一场梦,大盗他还在,还在天空里,云端上,风的羽翼下,光的影像间,笑着看着我,看着我最终能够幸福,那时他才肯无牵无挂地放心离去。

是的,是梦,是他用以抚慰我、让我重新振作开心起来的甜暖的美梦。推开窗扇,用笑容仰望天空,告诉他:好,好的,我听你的话,重新振作,重新来过。

仔细地梳洗,换一套干净衣衫,吃过早饭后就在窗前铺开纸张,埋头继续抄写《感恩经》。午饭过后陈师父照例来教了一个时辰的礼仪课,认真听了,努力记下。下午还是抄写经文,晚饭前季燕然又叫小丫头送来了抄好的十遍经,我便让那小丫头回去把他的纸笔统统没收,他若反对就让他亲自到我这里来取回去。

第二天晚饭前我居然又收到他给过来的经文,不由叫来那小丫头细问,得知那只狡猾的狐狸竟然要衙门里的手下送了一套纸笔进来给他,这么一来我也不能再收他的纸笔了。于是便让小丫头把他拿过来的经文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并且让带话给他,就说你再送回来也没用,我不往岳清音那里拿去检查,就让这些纸堆在这里霉烂好了。

之后的三四天他果然没有再拿抄好的经文给我,然而许是我被他带坏了,对此种现象有些疑心,便让绿水悄悄儿地去伺候他的红鲤白桥那里打听打听,得到的答案险些沤得我跳出院墙去——那个家伙——那个家伙竟然让白桥直接把经文在岳清音不在府中时偷偷地塞到了他的书房里!难怪这几天岳清音一直不曾到我这里来检查我的进度,算上我自己抄写的经文,连双倍的量都有了。

恼火之余提笔传信——好在这几日天天抄写经文,毛笔字也算入了门,仿着《感恩经》上的字体写来至少不会太丑。信上道是:大人以为小女子做不到每日抄写区区十遍经文不成?

很快收到了回信:不敢。是以小生只好替那小女子的哥哥尽一尽薄力了。

原来这厮早便料到我除了抄写自己的之外一准儿会替岳清音抄,于是索直接替我省去了这一项。

说来说去,这个瘸着条膀子的家伙还是不肯老老实实地卧在床上养他的伤,提笔又复:不敢劳动那位公子,若那位公子当真闲得无事,不妨帮小女子答疑解惑,不知肯赐教否?

随信附上前晚从《臣史》上抄录下来的不懂的词句,交由小丫环带去给他,当晚便又收到了他十几页的回信。前面都是他对我的疑问所做的解答,不光从字面上给了详尽的释义,还引经据典,甚至添上一则短小有趣的故事,让我看过之后便能深深记在脑里并且充分领会,对于与其相近意思的词句还可触类旁通。

最后一页上是他的留言:那小女子莫非要抢翰林院编修们的饭碗不成?一本《臣史》,百名编修,数十年日夜编纂,眼看要被小女子的几个通宵破了功,小生心内甚是忧虑,甚是忧虑!

忍不住哧地一声笑出来,这不正经的家伙!也不知从哪儿推理出来我那几页纸是通宵看《臣史》弄出来的,言下之意是暗示我不必急在一时,这么厚的好几册书,不是我加班加点地熬上几个晚上就能搞得定的。

知他说得有理,将这十几页纸放在书案上,先认认真真地把自己的功课做完,知道有他帮岳清音抄那经文,纵然岳清音未必领他这情,好歹我也可以不必担心了。

取出《臣史》继续细细研读,仍旧把不懂之处抄在纸上,次日还叫小丫头拿给他看,当然不忘在最后一页回复他:那位公子请当心贵体,过度忧虑易引起早衰脱发失眠多梦,若万一……岂不要恸煞满城未嫁人了么?

解答照例附着留言回复一起交到我的手上:多谢那小女子惦念敝体,小生每日早晨一盅桂花蜂蜜水,睡前一碗清心养神汤,偶尔取镜自顾,倒也面色红润仪态端庄,少不得还要在这世间为害几年,老老实实做那某人发小脾气的对象、出气的风箱。

直看得我笑个不住,顾不得先翻那些释义解答,拈了笔在纸上写:如今某人只能见其字不能见其面,公子想必早已暗喜不已,从此得脱苦海,重归人间。难怪面色红润仪态端庄,正应了那句“人逢喜事神爽”,不知近日能吃几碗米饭?只怕顿顿还要有酒自庆,更不知是否夜夜由梦中笑醒?小女子在此借月色遥祝公子:愿早日康复,祸乱人间。

写毕想了一想,暂将这纸压在案头那摞纸下,又过了个两三天才叫人送去。那家伙到底胳膊还受着伤,以后要多拖些日子再把不懂的地方拿给他看才是。

大概因为是年底,步九霄又才刚代理衙门事务,所以岳清音比平日更忙到十分去,常常要到半夜才同步九霄一起回到府中,掐指算来,我竟有将近半个多月没有见过他的面了,无奈禁足在房,不能主动去找他,而他……他这个坏哥哥,居然也不主动来找我,果然是因为只要我被禁锢在家里他才会放心么?

如今我将那《感恩经》已抄得很熟了,速度也比刚开始提高了近一倍,从早上开始抄起,到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就可以抄完十遍。陈师父的课也已教完,毕竟人家也要置办年货准备过年,所以不必学习妇道礼仪的我又多出了一些时间去看《臣史》,甚至还能抽空在自己的小院儿里走走,透透空气。

院角种的几株白菊开得迟了,眼看就要过年,它们倒偷偷地展瓣吐蕊暗播幽香起来,被冷风一吹,落了数瓣下来,白白润润的,托在掌心里倍觉可爱。

捧了这花瓣回至屋中,放到季燕然上一封回信的纸上,细软的瓣儿映着那洒脱的字体,格外地相得益彰。忍不住又将他的回复看了一遍,写的是:有道是“见字如面”,只看那某人笔下古怪小字便知伊心。横竖撇捺都是眉眼唇颊,横若歪了,就是某人手儿托了下巴偏头冥思,竖若长了,就是某人立在那里睁大了眸子发憨儿,撇若挑高了,就是在心里偷偷地开怀,捺若甩重了……只怕是与小生脱不了干系的恼火。还有那折笔,那是她倔强的子,折来折去都要死扛死撑,不肯写得圆润无棱;还有那一点一提,长划短划,都是她的灵动,都是她的随。还有,那歪歪扭扭的字体,时常溢成一团的墨汁,偶尔印在纸上的小小指纹,无不是那某人冒着些微傻气的,自己混乱自己的,一眼就能被人看出来的小小坏心眼儿的,种种种种的样子。——因而虽只见其字未见其人,倒也如同对面而坐,或怒或笑,或动或静,……或暗自腹诽或故意淘气,以致小生梦中时时亦满是横竖撇捺,是否笑醒倒不记得,却常常因某人眉儿一皱,一捺重重甩将过来而惶恐不已,醒来冷汗满额。惟愿早日康复,好尽心尽力领受某人那撇捺纵横。

这一番话看得我又是笑又是叹,又是翻涌又是落寞。知我者,季燕然。伤我者,还是季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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