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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46.又能瞒多久?!

“向大哥,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临到门前,林雪忆才追上向兰溪的脚步,冲上前挡在了门口。

她目光真挚,神色恳切,大半脸已经肿得发紫,却只是用散下的头发遮挡着,看起来更加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向兰溪的怒火愤懑,早在这回来的路上,慢慢消减了大半,终是一叹,“先别说话,进来上药,你的伤口还在渗血。”

房间不过十来坪大小,这是向兰溪在东晁求学时学校分发的宿舍。依他的家境条件,之前他一直租住在学校附近条件较好的民宿里。后来因为发生意外,那里已经被查封,现在住学校宿舍更安全。毕竟,他并不像林家有正式的军部通行令傍身那么安全。

一进屋,林雪忆先一步拿出了药箱,笑说自己会上药,只要向兰溪指点一下步骤和药品。

事实上,自从向兰溪受伤后,她几乎每天都抽大部时间过来照顾他。借口说大家都是亚国人,又都是受难的留学生,理应互相帮助。且向兰溪独自一人在此,虽有良善的师长照顾,到底还是异国人,比不得本是同根生的老乡。

故而,这屋里的摆设,林雪忆比刚住进来不过数日的向兰溪更熟悉。迅速上好药后,也不管向兰溪说什么,就迳自动手忙碌起来,烧水泡茶,熬药做饭。

这让后来的向兰溪的同学见到,都只是送完了药和食物,便抿着笑离开了。

向兰溪看着发鬓被煤炉子熏得凌乱而更添狼狈的大小姐,浮躁难堪的心情,也渐渐化了开,当温热的茶水被笑送到手上时,心底的某一处还是被女人的温柔触动了。

林雪忆说的也没错,在这异国他乡被本来友好的异国人一下推入地狱几乎赶尽杀绝,偿尽苦难和羞辱后,来自同胞的关切更令人安心,让人觉得不再那么孤单凄凉,也有了重新振作的力量。

这时,林雪忆才蔼声说道,“向大哥,我知道替你应下那个邀约,你不高兴。只是在那种情况下,真的没有别的办法。虽然我和那个光德亲王也只因为轻悠的原因,有过一两次接触,可是……”

她苦笑一下,“你今天也看到了。那个男人脾气古怪,阴晴不定,不管我跟轻悠说什么都会惹他不快,大打出手。其实,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向兰溪微讶地看过来,林雪忆垂下绞着手指。

“我能理解你的一些心情,只是每次碰到轻悠,她毕竟是由我带来东晁留学才会碰到这样的不幸,我总学不会识实务,担心她,想要了解她的情况。那个男人心防太重,我送去的家乡小点心也不只一次被摔……我想轻悠在里面的日子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向兰溪打断了她的话,“我没有怪你,我知道那种情况只能从命。只是……”

更多的还是憎恶自己的懦弱无能,身为男人却根本无法保护喜欢的女孩儿。对于那个男人一针见血就指出自以为隐藏得极好的秘密,气愤又难堪,在此之上加诸的那些冷嘲热讽更让他觉得狼狈到难以忍受。

那个男人是真正的恶魔,总能逮住让人最无法忍受的致命弱点,予以打击。

“向大哥,您别气馁,我表哥的伤之前看过京都不少医生都说没得救了,可托您和您老师的指点,都在慢慢恢复。只要回了国,咱们亚国的医术比他们东晁强得多,你的手一定也能恢复起来的,你千万别放弃啊!我相信,未来你一定能再拿起手术刀,为我们千千万万的同胞消除病痛。”

林雪忆轻轻握住了向兰溪还缠满绷带的手,目光盈动,笑容充满鼓励。

向兰溪心口一软,慢慢垂下了眼,点了点头。

……

“向大哥,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林雪忆告别向兰溪回织造坊时,天色已暮,为了她的安全着想,向兰溪特意打了电话,让人报信叫林少穆开车来接她。

上车后,她随口应付了林少穆的询问,才将兜里轻悠塞的东西拿了出来,很快就从那堆西洋水果糖里找出一个圆圆的透明小瓶子,上面帖着说明,正是专门用来涂抹刀伤促进愈合的外敷膏药。瞧包装就知道应该是西洋进口药,绝对不便宜,大概除了像光德亲王那样身份的人,全东晁没几个人能用得起。

她心口一窒,就要将瓶子扔掉。却又在抬手后,收了回来,捏着小瓶的手指泛白,终是将东西又揣了回去。

“哟,这珠花好漂亮啊!今天陪你向大哥发了电报,还一起逛街买东西了,嘿,这不是约会是啥。雪忆,别说表哥我多事儿,你要跟向家这小少爷成事儿,表哥绝对举双手双脚赞成,怎么说咱都是亚国人。就我之前跑华南时认识一银号少东,他家还只是在向家下三线做事儿,嘿,别提那气性儿有多拽。这要你成了向家的小少奶奶啊,哥哥以后也能沾上你的光了。”林少穆越说目光越亮,仿佛已经预想成真。

“哥,你别瞎想了。今天在电报局碰到轻悠,听说你七夕节时要订婚,她从头上取下这花说要送给静子姐姐。”

嘎吱一声,汽车突然停下。

林雪忆差点撞上车前窗,气得狠瞪过去一眼,就被林少穆一把扳过身,怒喷,“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儿?是不是那贱女人又害你被人打了?该死的,我就说轩辕家的这小贱货是个扫帚心,你为她的事遭了多少罪,你还不学乖。人家现在有亲王罩着,你还瞎凑上去被人踏被人踢嘛!妈的,谁他妈稀罕她用过的烂东西,静子那贱女人也不配。这破玩艺儿,哪来的滚哪儿去——”

说着抓过珠花就要扔,林雪忆急忙阻止,相劝,“表哥,你别激动啊!明天我们必须去赴亲王殿下的饯行宴,说不定未来还会碰上。要是他发现我们扔了这花,少不得编排些理由给咱家烂果子吃。”

林少穆愤愤不平地狠骂了一堆,抑不住心头的怒火,对于自己订婚的事更厌恶到了极点,以至于川岛静子在嫁入林家后遭遇的一切更令人难以想像。

林雪忆将东西悉数收好,唇角悄悄上扬,觉得今日一巴掌的收藏可真不小,愈发期待明日的饯行宴。

……

十一郎来叩门时,织田亚夫已经醒了多时。

他侧身支肘,看着怀里熟睡的小东西,昨晚不知是太兴奋还是因为自己说了那句话,七拱八翘的折腾了半夜才睡着,这会儿还睡得很沉,看样子一时也醒不来。

手指背轻轻抚过红润的脸蛋,梳过额前浓密的流海,不由忆起曾经那“惊鸿一瞥”,忽然便觉得世事奇妙,造化弄人,未想过他竟然和那个只在车边擦身而过的路边女孩,结下这样深的缘。

那时,她一笑起来,还有点婴儿肥,十足的孩子气。现在,略显削尖的小脸,眉间也染了几丝轻愁,他不敢妄断她此时梦中忧喜,只能庆幸前后几次危机,她终是安好在自己怀中。

可,怎么办,还有十五日,他就必须跟这样单纯的相守说再见。

他沉沉一叹,深觉这样犹豫不定太不像平日的自己,他织田亚夫不该因为一个女人而变得如此优柔寡断,懦弱胆怯!

“悠悠,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然而,回应他的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咕哝,小人儿缩缩身子,勾着脑袋朝他怀里钻了钻,断断续续地呓语,“娘,娘……”

他心口发软,知道她其实比谁都想家,想亲人,他可以满足她所有要求,却偏偏无法放她回家与亲人团聚,这是他心里永远也无法僭越的梗。她不懂,他也从未想过要她懂。

“恺之,哥哥……”

突然,女孩的嘴里又吐出一个人名,这个名字其实他并不陌生,曾经有几次她被他做到昏迷,哭喊求饶救命时,也会叫出这个名字,他想这多半是她家中颇为爱护她的亲人,也未做他想。

只是,从这张小嘴里叫出任何一个异性的名字,都会让他生出莫名的不适。冲动得想要将这些人,通通都从她脑子里抹掉,只能刻上一个男人的名字——织田亚夫。

该死,他真是疯了!

叩门声又响起,传来十一郎的声音,“殿下,宫中来电话。”

他不得不起身,又吻了吻女孩的脸颊,才出了门。

电话是由负责皇族一切事务的主殿司司长打来,询问,“亲王殿下,老臣斗胆,因距离七夕乞巧节也不过半月,以您和公主殿下的尊贵身份,这短短半月要准备好订婚典礼,实在紧凑得很……”

主殿司长是皇宫中伺候了两代皇室的大管家,极受皇帝尊敬,且也是看着织田亚夫长大的长辈。

织田亚夫听清司长的开场白,便知道这是为准备订婚典礼而来,他虽早就搬出了皇宫拥有了自己的宫殿,但在皇宫里,皇兄明仁帝一直把他和母亲的紫樱殿留置为他的殿所,在这些老宫人的眼里,他还是曾经住在皇宫里的小皇子。

“虽然时间仓促,但陛下已经吩咐下来,此乃我东晁近年来的大喜事,绝不可轻疏简陋,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热热闹闹。这也是为了圆紫樱殿下的遗愿,若仅靠松下(即荻宫老管家)一人操持,恐难免有顾虑不周之处,望殿下能许老臣个职权,我们两方协作,也好为殿下准备得更周全……”

老司长唠叨了一堆,无非是要担起“家长”之责,为新人们打理好订婚典礼的一切事仪。即时,两位东晁最尊贵的新郎新娘只需要坐等时间到点,直接举行仪式,期间一应事务都不用操心了。

织田亚夫拧着眉应下,“司长,我知道了,我会吩咐松下尽量配合宫中的需求。其他的细则,你们商量就行。”

他直接将电话扔给了老管家,脸色不虞地回了屋,可是在门口又停住了脚。

将要开门的女仆见他不动,都紧张起来。

……

轻悠醒来时,眨眨眼,窗外的光线似乎格外明亮,不像是天刚亮的样子,她下意识地动动身子,扭过头,发现向来都还在身边的男人已经不见踪影。

心里莫名一落,脑中灵光闪过,立即想起自己的大事来,一个打挺儿坐起了身。

看到柜子上的西洋钟时间已经指向十点过,惊得她大叫一声,唤人要更衣。

推门先进来的却是织田亚夫,“才刚醒就喳喳呼呼些什么,先坐一下,喝杯温水。”

轻悠这会哪有耐心,推开被子,迎上去,“亚夫,你说安排今天上午和大家聚宴的,现在都快十二点了,我已经迟到了。”

他剑眉一挑,“本王的宴会,什么时候开自然由本王说了算。还有两个小时才十二点,急什么。”

她一听就更急了,“你该不是又想反悔吧?”

突然,咕噜噜一串空鸣从某处传来,周围的人默默地垂下了头。

轻悠瞬间涨红脸。

哧笑,“难怪这么急,都开始唱空城计了。”

“哼,讨厌鬼,人家肚子饿了,有什么好笑的。”

恼羞成怒地推开人,回头就看到女仆搬来的盘子,一手水一手糕点,倒是半天也不犹豫不客气地往小嘴里塞,边塞边瞪,仿佛手中物就是某人的肉身。

稍顷,在穿衣服的问题上又产生了小小的分歧。

“不要,我不要穿那么华丽,就要一般的衣服就好。那,就她们身上的这种布衣最好。”

“你在嘲弄本王只能给自己的女人备制这种粗布陋衣吗!”

“人家哪有。姐姐们现在遭难,我穿得那么花枝招展地去见她们,你让她们怎么想啊!这不是存心让她们难过嘛!”

“有什么好难过的,这是你应得的。他们能回国都是托你的福,应该感恩涕零才对。”

“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真是,跟你完全说不通。沙文主义!”

他挑好了衣服,让女仆们上前给女人换。

“你是本王的女人,就不能穿得那么寒酸。”

在男人看来,得体的衣着不仅代表良好的教养,更代表着尊贵的身份和地位,亦是个人尊严的外在表现的一部分。绝不可马虎!

轻悠气得一跺脚,伸手推开了女仆,将那华丽的丝绢扔在地上,大叫,“我就不穿。”

守在门外的十一郎听到这里,只能低头,感叹,像这种幼稚白痴的争执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为什么每天那个女人都能惹出这些小屁孩才会犯的事儿,让他英明伟大的主子头痛。

屋里气氛又紧绷起来,男人拧眉竖目看着女孩固执地鼓着小脸,拳头握得咯咯响。

“你要真把我当人看,为什么我连选一件衣服的权利都没有?”她咬咬唇,其实已经咽下了更难听的话。

他缓缓舒出一口气,才说,“粗布衣现在穿会很热,你身上还有伤,磨到伤口会不舒服。”

她目光闪了闪,敛去了尖锐的光,“那,那我能不能穿得朴素一点,颜色花样不要这么华丽复杂。能不能,不要戴那么漂亮的头花,就今天。”

他别开了眼,最后时丢下一句,“随你。”便离开了。

她突然有些不安,不明白他转身时,脸上恍惚闪过落寞孤独的神色,那看起来真不像他,他一向都是自信高傲到极点,就算被拒绝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好像刀枪不入。

算了,轩辕轻悠,你少婆了。像他那么强大的男人,哪会浪费智慧为她这种愚蠢的女人纠结操心哪!今天只要能顺利送走孟蝶姐姐她们,就够了。

……

最终,轻悠选了件最朴素的白底小粉花丝制和服,轻盈纤巧,比起试过的粗布衣的确好很多。

刚收拾妥当时,直子来了。

轻悠疑惑,“我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也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还要吃药么?”

直子温言浅笑,“小姐,你身子还有寒呢,不然这么久了,怎么没来癸水。”

轻悠立即脸红了,但却丝毫没有往他处想。

织田亚夫换好衣饰进屋来,看到直子,直子立即施礼,被他抬手免去。

问,“她的情况如何?”

“确是受了寒,而且,心绪起伏大也阻碍经气通畅,必须长期调养,才不会……”直子看了眼轻悠,才道,“才不会影响日后孕育子女。”

轻悠紧张起来,张口要问。

织田亚夫先问起,“大概要调养多久?”

“若小姐能完全尊医嘱,不忧心不动怒,平心静气,开怀畅意,只需半年即好。否则,长至一年有余才可消除病根。”

轻悠低呼,“要那么久啊!”她直接想到的就是要喝半年的苦药水,可惨了。

织田亚夫眉间微蹙,“也好,虽然时间长了点儿,但只要能断根,那是最好。你先开药方,稍后让管家去抓药,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直子垂首应下,悄悄睇了眼还在嘀咕着“又要苦半年”的女孩,心底百味杂陈,即羡慕又有些心疼。

这孩子真的很单纯又可爱,听说也是亚国的大户人家出身。一般能在外留学的人,家里都薄有祖荫。要是没遇到皇族该多好,就不会陷入那些肮脏的阴谋勾当,自己也不会……

直子写好单子后,织田亚夫看了一遍,点点头将之交给了老管家松下,直子跟着松下去荻宫自配的药房抓药。不过刚走到门口,织田亚夫又追了上来,问能不能加上活补血活气的药参。

两人又重新研究了一下药方,才拿定主义。

直子心下一叹,若这事让公主殿下知道,恐怕……这方想起宫中盛传的喜事,碍于身份,便也只能在这时表达一下,“殿下,卑下恭喜您和公主殿下的订……”

恰时,轻悠的声音突然从后方插了进来。

织田亚夫举手打断了直子的话,投来一个冰冷至极的警告眼神,直子吓得立即垂下头,手心捏出一层冷汗。

“直子,忘了这个给你。这次来的西洋牛奶糖比水果糖好吃呢!”轻悠兜着一把糖果塞进了直子的袖兜里,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大眼里闪动着急于跟朋友分享快乐的光亮。

“谢谢小姐,上次您送的水果糖,我弟妹都很喜欢。”

“不客气,反正我也吃不完,都给你。”

有人咳嗽一声,道,“借花献佛很得意吗?别忘了那都是本王的东西。”

“那东西已经送给我了,就是我的,我就有权利全权处置。你要不满意,你就不要送给我啊!”

她斜着脸儿看他,十足挑衅。

直子惊讶极了,还是第一次看女孩这般狂妄无礼地对亲王说话。

织田亚夫冷冷地瞥去一眼,“得了便宜还卖乖,长性儿了你。还不去准备你要献给别人的花儿,再磨蹭下去,今天的活动都取消。”

女孩低叫一声,转身就跑掉了,那急吼吼的模样真像孩子般,又傻又可爱。

直子忍不住抿唇轻笑,男人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外面的事,不准在她面前提起半个字。都听到了!”

那似乎是特意对管家及在场的所有仆从说的,直子心下却明白,这也是对自己的严正警告。

只是像这样即将举国皆知的大喜事儿,又能瞒多久呢?!

她今日才发现,亲王殿下对那孩子的感情,似乎真的很不一样了。这样无用的掩耳盗铃之举,不可说不是种悲哀。

直子捏着药单跟着管家去了药房,她的左手紧紧扣着随身多年的药箱,脑子里一遍遍地转着大药师说的话,与光德亲王冷肃却温柔的目光,不自觉地抠疼了手指。

看到比药典司的配置还要齐全的亲王宫药房,直子已经不像初到时那么惊叹艳羡了,此时内心挣扎不矣,她又一次忆起当年随老师学医时,教给她的第一课,讲的便是医德。

打开自己的药箱时,她的手在发抖,那两包药粉若下在药汤里,就是查药渣也不见得能查出来。

——直子,等我回来。我一定会努力战斗,获得上尉军衔,到时候你母亲就不会反对我们的婚事了。婚后你也不用去典药司给那些达官显贵看病,总是提心掉胆。咱们自己在京城开个药店,以你皇家医女的身份,生意一定不会差。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只要你做我的妻子。直子,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左鹤君……

内心挣扎不矣的医女,看着一把把被量称好的药汇入纸案,目光愈加晦黯。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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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47.你会来吗?

“这么多,品种好丰富哦!”

制作精美的寿司分装在漂亮的漆盒中,金红色的鱼子酱,深紫色的紫菜,鲜红间白条的高级刺身,雪白的镘鱼米团扎堆儿,光是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这些应该够姐姐们路上吃了吧!要不要再配上些点心呢?哦,那个牛奶糖一定要多带上一些,干脆全部都装上,反正我也吃不了。”

很快,轻悠面前就垒了一堆大大小小的包裹,女仆们前后左右地忙碌着。

织田亚夫进来时,就看到小女人宛如女主人一般,一边嘀咕着,一边对仆人们指手划脚,忙得不亦乐乎。

当那双忙碌的眼发现他时,一亮,紧张地询问是不是时间到了要走了,急慌慌地恳求再给点时间马上就好。

突然间,这副景象让他仿佛看到幼年时候,母亲以主子的身份吩咐下人打扫寝殿,张罗殿里的各项事务,忙碌而有序,让他觉得有种莫名的安心和踏实的感觉。不自觉地就想要永远停留在这一刻,可是美好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不知不觉,母亲已经离开他快七年了。

也许,再一转眼,眼前的小家伙也会离开自己吧!呵,真好笑啊,他明明那么自信能困着这小笨蛋,却仍然觉得时间有限,那股无形的他也无法抗拒的力量似乎已经开始悄悄侵蚀来了……

“好了,完成了。”

看着满满当当的一堆物什,多数是美食,还有些小礼物诸如香水、发簪、书籍、妆粉等等。轻悠都照着平日里听陈孟蝶和莫晓熏常谈起的话题,来准备的。无非也是希望姐妹们在脱离困境之后,能从喜爱的东西里获取些心理补偿和安慰,高高兴兴地回家。

当然,这也仅是轻悠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

“亚夫,我们可以走了。”

她急忙跑到他身边,他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你倒是聪明,把我送你的东西都拿去借花献佛,也不怕我这个正主人不乐意,回头给你那些所谓的好姐妹排骨吃。”

对他来说,那些曾经见死不救的人都没有资格享受这种待遇。

“你都说是送我的东西了,我物尽其用有什么不好。”

“你这是在告诉我,我送的那些东西你都不喜欢?”

手被捏得有点儿疼了,还是服下软吧,“怎么会?你送我的笔墨纸砚,虽然质地没我们亚国的好,我也不会送人的。还有那些珍贵的墨宝字画,她们都不喜欢。留声机和西门子电话太贵重了,她们也买不了唱片听,或者根本申请不到家用电话线。”

“原来,你留下这些东西,都是因为她们不喜欢。”

他突然脚步一顿,侧首冷冷地盯她一眼,便松开了手,兀自先上了车。

她心下“咦”了一声,就着十一郎打开的另一扇车门坐了上去。

没人说话,气氛明显有些僵窒。

她低下头绞着手帕,不是不知道自己那样说话有些刻薄无礼了,可他挑起话题时的口气和态度也很让人讨厌啊!

总之,她怎么也学不来奴颜婢膝地臣服顺从,他的大男子口气总是会激起她不自觉地反抗和抬扛。事后想想,其实他很多时候是真心为自己好的。她也告诉过自己,下次说话时尽量心平气和。偏偏每一次,都会被他傲慢得让人讨厌的态度给破了功。

汽车发动,缓缓驶出了荻宫。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大门刚打开,门外就传来一片热情的呼喊声,汽车急刹了一脚。

轻悠感觉到车窗上有物什敲打过,心下好奇就想拨开深色车帘看,立即被男人一手拦住,瞪了她一眼。与此同时,车座前后排间降下了深色布窗挡去了从车正前方涌入的视线。

“怎么回事儿啊?”

好像围上来的全是举着皇室菊纹小旗的女生呢。

轻悠的询问无人应,只传来十一郎回报人群已经被驱散,很快就能离开。织田亚夫才松开她的手,仍然冷着脸双手抱胸一声不吭。

得不到答案,只有虚眯着眼儿从小缝儿里偷瞄,意外发现荻宫门口的那丛茂盛秀竹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纸条,密密麻麻,下面聚集了穿着艳丽花俏的东晁女孩,那阵势颇为壮观,传来一声声的祝贺祈祷。

“亲王殿下,祝您早日康复!”

“亲王殿下,请您千万保重身体啊!”

“殿下,殿下,我们爱您,您一定能战胜邪魔,光耀我东晁帝国!”

“光德亲王殿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轻悠很惊奇,虽然之前不少人对这个男人恭敬有嘉,但这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狂热的崇拜场面。全是女生的样子唉,他这张脸可真是妖孽啊!难怪古人会说“红颜祸水”,瞧瞧骗了多少纯洁无知的少女啊!

不由嘀咕,“不是只有皇帝才能叫‘万岁’的嘛,她们这样叫,你都不怕被你们东晁的皇帝听到,降你一个谋逆大罪!”

可惜,男人还是不睬她,她只能低头拨弄怀里抱着的礼物包装带。

事实上,唤“万岁”并非皇帝的专利。在东晁的传统观念里,这个词多是表达欢欣愉悦,常用在大型的政治集会或节庆聚会上。

而今日荻宫外会出现这么多人,全是因为众家记者在阅兵典礼的报道中,特立小标题介绍亲王殿下带病出席仪式,让京都少女们震惊不矣,为了帮亲王殿下祛邪除小鬼纷纷向寺庙求福笺,即是竹枝上挂的彩色小纸条,来到荻宫为亲王祈福消灾。

在此之后,轻悠才从老管家那里得知事实真相。

此时,阳光明媚,鸟语啁啾,翠笼云盖,万里碧空,确是出游的好时光。

汽车很快转过街角,消失在通往郊外的大道上。

一个粉衣宫女方从人群中脱出身来,望着开走的汽车,目光冰冷晦黯。宫女没有做太多停留,到了亲王宫,叩响大门后,掏出了随身的宫牌递予门内值守的侍卫,并道:

“你好。我是出云公主殿下的大宫女芳子,今次特到亲王府与大管家松下先生商量订婚典礼事仪。”

……

轻悠纠结着想询问此行目的地,不时偷瞄身旁的男人,但男人脸色似乎更糟糕了,又冷又硬得只让人想退避三舍。

最终还是织田亚夫打破了平静,道,“是不是,她们要喜欢本王,你这也连着打包把本王给送了?”

这明明就是很玩笑的内容,可被男人一字一咬地说出来,只让人牙齿打颤浑身发寒。要是答案选了“爷斯”(YES),她恐怕马上就会被掐死。

“怎么可能。你是人,又不是东西。再说了,我要真送,你也不可能……”笨蛋,后面这句完全可以忽略的嘛,可已经说了好歹得接个圆满吧,“呃,我想她们根本也不敢收你这样的大礼,哈哈,哈哈哈!”

一阵干笑,车上气氛更冷了。

前排的十一郎听到这傻话,简直想拿绣花针把某女脱线的大嘴巴给缝上,还真有人蠢得连圆个话都能越圆越烂的。唉,他家主子真是太可怜了。

面对一张冷酷到冰点下的俊脸,轻悠就是再想耍宝讨好,这面子也撑不下了,索性只有闭嘴,慢慢挪动小屁股,缩到角落去反省。

织田亚夫双手平放在膝上,目光穿过车窗看着倒退的景色,漆黑的眼眸映着道路上一重重浓密的翠冠,上一次祭奠母亲时盛放的那些染井吉野樱已经凋败,如今只剩下寥落的树冠。

她看到那纤长漂亮的十指扣在玄色的布料上,仿佛很用力,根根都泛白了。

于是,两人各自无语,直到目的地。

下车后,轻悠一抬头就看到镂有“鸟居”二字的牌坊,简单的“开”字式两横两竖漆红木,不若亚国的牌坊那般浮云雕龙颜色炫烂,只在正中立扁上写着“伽蓝寺”,一连九座相排直通入内,以简洁统一的排阵格式彰显出一种挺立刚正、质朴慈严的气势。

这种牌坊几乎是东晁所有神社寺院的标志性建筑,而且式样统一几无二致,让人印象深刻。

轻悠没想到,这次饯别宴竟然安排在这里,一时瞧着远处冠盖如云的樱花,心底百味杂陈,思绪纷纷,脚步变得有些踌躇不前。

砰地关车门声,震回她的心神。

那宛如初遇时身着一身玄衣雪衽的俊美男子,一手搭在腰间佩刀上,脚覆稳健地走向寺院大门。早已候在门口的寺院主持先迎了上来,一番简短的寒喧后,便在前引路,他们一行人跟着走向前方高塔。

轻悠记得上一次来时,那高塔因为眼前的男人也被划为禁区,只能远远瞧瞧。也是在这样的晴天朗日下,那雪白圣洁的塔身,琉璃蓝色的瓦檐,高翘飞翔的龙脊兽,映衬着一重重一簇簇粉白绯红,美得心旷神怡,无法形容。

时过境迁,美丽的寺塔依旧,但身边同游的人却早已不同,自身的境遇也发生了天大的变化,不禁让人生出几分“今昔何昔”的感叹。

如果,那天她没有擅自离开大家撞进会稽园,没有因为好奇心招惹亭里的男人,那么现在自己会不会是另外一番景象?!

如果,没有兰亭一聚,他在校场上还会不会去而复返用几乎是摧毁自己的方法救自己脱困?

哈,根本不用多想,依他那么冷血残酷的性子,就算有一面之缘也能视而不见看她受辱,更别说完全没交集的情况下,那她肯定在校场就已经灰飞烟灭了。若在那时就离开人世,也许就没有后来那么多痛苦挣扎,那么多……甜蜜苦涩!

“哎……”

闷头想事,一没注意便撞上了前方的人。

“又胡思乱想什么?”

被撞到的男人这才终于回了头,长指捻起她的下巴,目光隐有不悦,态度倨傲依旧却又暗含几分温和。

“没想什么。”

“先祭拜我母亲。”

“哦……”

她看着大手又重新牵住她的小手时,发现自己又很没骨气地生起一丝心安。

随即意识到一个问题,男人祭拜母亲,拉上她干嘛啊?

心跳莫名地开始加速,不敢深想……

自进入塔寺后,僧人们开始颂唱经文,寺内福幔垂云,佛相慈严,焚香缭缭,光线略显青黯,给人一种与世隔绝安详宁静的感觉,不自觉地扫除浮躁之气,身心都沉淀下来。

紫樱公主在二楼塔内拥有专门的祭堂,这里布置得宛如寻常人家的起居室,只是在供案上立有牌位,高悬逝者宝相。

轻悠刚上楼时,目光便被墙上悬挂的几幅墨宝吸引,那笔力遒劲、字势秀媚,一看就知是大师之作,她不自觉地伸长了脖子一一探看,发现落款者有“紫樱之作”、“瑾之宝鉴”,最后一张横幅的落款霍然入眼时,不由惊声抽气。

“清……华……”

这里居然也有小叔的墨宝,真是太奇怪了!怎么会这样,荻宫里的那座被尘封的清华楼里,也几乎都是紫樱公主落款的字画和小叔的墨宝。难道……

“又在嘀咕什么。”

一下迎上男人深锐的眼眸,轻悠神魂俱回,紧张地收回眼,却不敢多问半句。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里的字画,都很漂亮。”

“拿香,拜完再看。”

“哦……”

她乖乖接过递来的三株香,立即后知后觉地惊瞪大眼看向男人,男人却没理会她的大惊小怪,举香过首,九十度躬身大礼后,双膝落地,连叩三拜,把香叉进香炉中,又落膝行叩首大礼,双手帖地,额头点地,三次。最后抬起身时,目光直落在供案上的大幅相框上,那里面的黑白照片映出逝者生前的样貌。

轻悠这才仔细端看,心中又是一赫。

那笑容浅浅、云鬓花颜的女人,眉目轮廓竟然与她在阅兵仪式上用望远镜看到的出云公主,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照片上的女人明显要年长成熟许多,少了出云公主如花儿般的少女风情,多了岁月风霜洗炼的温雅秀质,一看便知道定是位相当温柔的女性。

这是轻悠第一次看到紫樱公主的宝相,惊讶之后,也更添几许疑云。男人当初为了祭奠母亲,几乎把整个寺庙都封掉,还独自在兰亭里摹帖的这一举动,不正显示他很思念母亲,可为什么在亲王宫里,男人的房间中,她从未见到过任何与紫樱公主相关的物件,甚至连半张照片也没有?若真是那么尊敬怀念,至少会留些照片在身边睹物思人吧?

“又发什么呆。”

男人的面目比寻常还凝重几分,不过听口气似乎也不是生气,眼神催促着她上前叩拜。

她犹豫了,“那个,我拜你娘好像有点儿不合适吧?”

他俊容一沉低喝,“叫你拜就拜,再啰嗦我就……”

“别别,我拜我拜,拜就是了嘛!凶什么凶啊,你这样子欺负女孩子,被你娘看到一定会教训你的。紫樱阿姨,虽然我们从来不认识,不过轻悠很喜欢你的字画,也算是神慕已久了。请阿姨受轻悠三拜,轻悠不敢有什么奢望,唯愿阿姨能托梦予织田亚夫,让他消除些大男子主义的恶习,多学学绅士礼仪,少沾染血腥之事,也好积点阴德,佑及子孙。阿弥佗佛!”

轻悠啰嗦完,便跟织田亚夫一般,将叩首流程认真走了一遍。

没有发现旁边颂经的寺院住持和小和尚们,都为那番大言不惭表情古怪抽搐。

十一郎又在心里将小女人骂了一百遍“蠢货”。

终于叩完起身,轻悠觉得耳根子很热,这便听到住持温言笑语地对织田亚夫说,“小姑娘心性纯净良善,活泼可爱,殿下福气。”

织田亚夫俯首,口气却很冷,“调皮捣蛋,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儿,还需要多加调教。”

住持点头,慈眉善目地看着轻悠说,“小姑娘能得亲王悉心照顾,亦是大难之后的大福气。相信紫樱殿下泉下有知,也会为殿下得遇知音,甚为心慰。”

“多谢住持吉言。”

“殿下不必过谦,不过正如这位小姑娘所言,殿下亦需多多化戾气为详和,少杀生为最好。”

本来被人当面“说坏话”受教训就很不满,这会予头一转向,轻悠就乐呵了,立即猛点头,小人得志地附合来,“师傅您说得对,他就是戾气太重,得好好化化了。动不动就用武力解决问题,实在是太不祥……”

后话被男人的两道死光给直接掐没了。

“啊,你说过拜完了可以看字画的,我还没看呢!”

“你要看字画,还是看你朋友。”

男人拖着女孩就走。

“就看一眼也不成嘛,你在你娘面前都这么凶,你娘现在一定在天上骂你呢。”

“你再胡说八道,别怪我坏了佛家清静。”

“啊,你瞧你瞧你耳朵都红了,你娘一定在骂你了,你还不放手。坏蛋,坏蛋……”

吵嚷声渐行渐远,住持看着走远的男女目光愈发柔和,直至人影已不可见,方回身朝那神翕处俯身一拜,默默颂念。

公主殿下,小主子似乎也走上了跟您一样的道路,希望您能保佑他得到幸福。敬承也会一直守护着小主子,为小主子祈祷。

……

轻悠从正门走进会稽园时,眼光还不自觉地朝那块黑色大石上多瞄了两眼,顺着大石直指上方树丛,不由又猛咽了两口口水。当初自己钻笼爬灌溜进来的“路”,现在已经被更加茂密的杂草树枝掩去,难觅其踪。

“看什么,还想再从上面溜一圈儿回味回味?”

“你这人嘴巴真坏。”

“彼此彼此。”

“哼!”

她立即甩开了他的手,快行两步抄到前方,因为已能听闻到那亭中稀落的人影和谈话声,这方行来一看,当初一起患难的姐姐们,除了自杀的素素,全都在这里了。

最先看到轻悠的还是频频朝门口张望的陈孟碟和莫晓熏,两人立即迎了上来,欢欣愉悦地拥抱在一起,还没说两句,便都揩起泪来。

而跟林雪忆聊着的女孩们方才围拢上前,互道安好,共叙离情。只是看相面听声气,明显不若另两人来得情真,显有几分轻疏应付。

“悠悠,快别哭了。”林雪忆立即递上绵帕,体贴地压低了声,“让殿下看到,可又得心疼了。”

“谢谢,雪忆。”

轻悠接过绵帕,轻轻点了点头。就算她再迟钝,现在也已经能感觉到这群人里对自己的几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看到织田亚夫走过来时,众人的声息立即低了下去。

那双深邃的黑眸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本来还惊艳赞叹的人,都被男人眼中的锐利和浑身散发的强势气场给迫得低下了头,隐约不安。

一旦达到震慑的目的,男人收回的眼光,最后落在中间那衣着虽最朴素却仍是让人一眼就瞧出与众不同的华贵的女孩,伸出手,声音低沉得震响每个人的耳膜,不容置喙:

“过来。”

轻悠以眼神安抚了两个好姐姐,走了回去。

大手抚上她的头,动作很温和,一如往常他心情好时,为她顺了顺颊边的鬓发,接道,“我还有事处理,你与她们聊聊就罢。晚上七点的轮船,五点之前必须结束。明白?”

她仰着头,承住他深沉却独一的温柔目光,轻轻“嗯”了一声。

他收手转身要离开,她似乎着急地趋前,问,“那你……”

他回过头,“什么?”

她缓缓垂下头,颊面寸寸嫣红,“五点的时候,你会来吗?”

他唇角一牵,抬手叩了下她的脑门儿,音调上扬了几分,“如果你想的话。”

“啊?”

她再抬头时,他已经转身大步朝外走去,高大的身姿行如长风,挺拨的背脊立如青松,即使已经走远了,他所留下的气场仿佛仍未退散,让人安心又不舍。

轻悠却不知自己这不经意的小小举动,在看每一个人的眼里,都被诠释成了一种不同的意谓。而这些或主观或客观的看法,在不久的将来给她带去多少意想不到的冲击。

------题外话------

下章是这部分的一个小小高氵朝,不得不说非常非常俗气,可素秋秋挥常挥常滴喜欢哇!MUA——大家肯定滴会喜欢滴!

正文48.真正的胜利者

织田亚夫离开,除了门口职守的侍卫,十一郎仍被留下了,他抱着武士刀立于亭外一侧,不动如石,目光远掷,面无表情。

这时,其他人才暗暗松了口气,园中气氛又渐渐恢复到初时即将归家的愉悦中。

轻悠才急着吩咐抱着礼物盒子的侍卫女仆们将东西铺上桌,一一揭开后,让女孩们挑选。并挨件地为众人介绍,语气轻快,隐有讨好。众人面上未有大变化,眼中却浮出不同光色。

有人瞧着食盒里被誉为全东晁最高级的寿司,羡慕地问起,“轻悠,亲王殿下竟然让你把这么昂贵的食物当礼物送人,一定很宠你吧?”

轻悠仍然不太清楚眼前一应物什的贵重程度,只觉得挑选的都是日常用品,食物再贵也都是吃进肚子里很快被消化掉的易耗品,没有意识到眼前的一盒漂亮寿司就是当前家境较为殷实的许多女孩的家长也舍不得花钱买来吃,更遑论拿来送人。这般阔绰大方,在此时出现,最易招人眼红。

对于朋友的询问,轻悠尴尬,应道,“只是些吃食罢了。他们东晁人平常最爱吃这些生鲜的东西,那宫里很多,不怎么贵重。这前你们不都说喜欢吃嘛,所以我就拿了些来。”

那人笑接,“轻悠真是好运气,早知道当初咱们游伽蓝寺,也该试着擅撞一下禁地看看,说不定也能碰上个这般细心的好男人,就不用受那许多苦了。轻悠啊,你说说,亲王宫有多大,听说那里有全东晁最漂亮的樱花园……”

轻悠尴尬地笑着,却不想再开口。

陈孟蝶借着看礼物就将那一脸羡慕妒嫉的人挤了出去。

然而,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说什么好运气啊,我看那根本就是霉运。”又有人接着话头说了下去,“你们都忘了么,当初我们本来可以出城离开的,却被夜巡联防队的人抓到,而素素和晓熏之前就是被那些该死的联妨队员给糟蹋了。后来在警示厅里,更是那个联防队长和两个下属一起,素素才会自杀!现在谁不知道联防队员就是那个光德亲王的属下啊!”

轻悠本想继续介绍礼物,却不得不将伸出的手收了回来。

四下气氛也迅速阴沉下去,本来还专注于礼物的人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有人似乎想活络回气氛,又接,“大家别这样啊,事情已经过去了,咱们还是要往前看才好。毕竟现在大家都平安出来了,这个……多亏左大将军,我记得那位将我们救出大牢的还是将军的属下,好像是位上校呢!”

立即有人附合,“还是左大将军明事理。虽然军部出了逮捕令,可人家查清了咱们单纯留学生的身份后就放了我们,还给我们安排好吃好住的。对了,雪忆,刚才听你说,你们林家还得到军部颁发的通行令,对不对?”

林雪忆低声应了句,没有多说。

不过就她这般回应,正给众人褒扬左大将军、贬斥光德亲王提供了好借口。

轻悠在事发前也听龙村治也说过联防队的归属,而织田亚夫之所以会出现在校场,也都是由于龙村治也与之做交换,才会出面救人。可那阴差阳错被救到的人,却一直沉默地站在后方,照顾着这场聚会唯一的男宾,完全置身事外。

“可是,这次……”

轻悠忍不住开口想辩驳,就被旁边的莫晓熏一把扯住,朝她递了个“不要犯众怒”的眼神。本来不觉得这样的误会有多么重要,她在家中也常遭误解或陷害,口头上被人占个便宜,没什么了不起。可突然被这么“一扯”,就莫名地觉得格外不舒服。

若是那个人在,八成会直接下刀子来个“见血封喉”,或直接杀掉一了百了,更不会废话给什么解释。

然而,事实明明就不是这些人嘴里说的那样啊!

陈孟蝶拍地一声关掉食盒的盖子,吓得众人声音一抖,全看了过来,就听她冷森森地喝道,“拜托你们别以为现在已经彻底安全,就可以没脑子地胡说八道了好不好!难道你们没长眼睛,现在我们还踩在谁的地盘上?左大将军他人很好吗?现在他正带着远征军去侵略我们的国家啊!今晚我们能顺利离开的话,靠的还是亲王看在轻悠的面子上,放我们一条生路。拜托你们在说话前,稍稍动动脑子好不好,不要害人又害己啊!没看到亲王殿下的侍卫都还站在外面嘛!”

陈孟蝶这一说,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亭外,立即发现那抱着长刀静如石雕的男子目光直直投过来,眼底森冷的煞气吓得众人立即连大气也不敢喘了。

陈孟蝶朝轻悠眨了眨眼,轻悠感激地点了下头。

莫晓熏叹了口气,这才出声询问盒子里的牛奶糖,岔开了话题。

不过,经过刚才的一堆争论辨驳后,众人的兴致似乎也不是那么高了,多数人也沉默了下去。

而林雪忆和向兰溪一直坐在后方,没有加入他们的圈子。轻悠几次想要跟两人攀谈,似乎都有人故意插话。两三次后,轻悠发现林雪忆刻意回避的态度,隐约也明白了,不再强求。

“轻悠,谢谢你的礼物。不过,我回家后真不想看到任何跟这个国家……有关的东西了,太可怕了。”

有人将礼物放回桌上,低声说了一句退出了圈子。

轻悠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欠思考,忙说,“要不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吃饭。这寺庙挺大,上次来我们都没有好好逛过,寺塔那里的樱花还开得很美,不如等会儿我们都去看看,也好拜拜佛祖,保佑大家一路平安。”

有人心动,但似乎碍于无人支声,而不敢表态。

“拜神佛有用的话,我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其实,我们更想的是现在就回家,逛寺庙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说着,就有人互打眼色往亭外走。

轻悠着急又尴尬,不知道应该怎么劝,似乎不管说什么,自己的立场都很让人唾弃。

突然,林雪忆便开了口,“大家别这样。轻悠好不容易才为咱们争取到回家的机会,我们也不能让轻悠太难做,毕竟这是亲王殿下安排好的。还是先吃了饭,去拜拜佛主。”

这“亲王殿下”四个字一出,众人排拒的脸色又立即收了回去。

向兰溪看到轻悠松口气回头朝身边的两个好姐妹欣慰一笑时的小心翼翼,本来坚定的心志,似乎又有轻微的动摇。

他知道,其实女孩只是想跟即将分离的朋友们多聚聚,准备这许多礼物,或昂贵,或稀罕,也都是为了讨好逢难的姐妹,让大家能淡忘过去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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