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意那么单纯美好,事事为她人着想,可偏偏这个世界太复杂,人心更难测。当你站在一个绝对优势的立场上,说关心他人救助贫苦,不但不会得到那些人的认同和感激,却更容易招来眼红和嫉恨。
刚才那个男人一到场,就以眼神狠狠警告过他和林雪忆,不是他们不理她,可惜时势比人强,受过伤害的人,多数都学会了明哲保身,或……冷眼旁观。
席上的菜肴,多以亚国菜为特色,间或有几道东晁的特色美食,有人在挑了一筷子被数双眼神鄙视后,便再没有人敢动了。本想以酒助兴,哪知上的还是东晁有名的清酒。在场女孩们也有不少深受亚国酒文化熏陶,寻常聚会时也多会品上几口,这会儿也全没了兴致,对于女仆们斟好的酒碰也不碰。
一直置身世外般的林雪忆,温柔体贴地为向兰溪布菜喂汤,无微不至,很快就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绝对安全自在的话题主角。
“雪忆,我可从没见过你对哪个男士这么休帖过唉!向大哥你好福气呢!”
“就是就是啊,之前龙村大哥也没有……”
这话头立即就被某个眼神掐掉了。
林雪忆似乎并不避违,口气中还有几分大义不屈,“这点事理雪忆还是懂的,再如何也不屑从与迫害自己同胞和祖国的人,过去也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少女痴傻罢了。现在,”她抬眼一笑,几分清醒洒脱立即赢得了众人敬佩的目光,“吃一堑长一智,希望大家都能忘掉过往的不愉悦,回国后鼓起勇气重新来过。”
经她这一说,众人方才起兴,以汤代酒干了一杯。然而,那话中明显将轻悠排挤在外的意思,四两拨千斤地就种在了每个人心上。
“向大哥,你可要珍惜我们雪忆痛定思痛后大彻大悟的真情挚意啊,来来,我敬你们一杯。”
“祝向大哥回国后,能尽快治好手伤,重上手术台!干杯。”
气氛似乎越来越热烈了,可轻悠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被真正隔离在外了。
“到底是什么人那么恶毒,竟然故意这么伤人呢!”
这话自然又被人给掐掉了,可轻悠的心里也愈来愈沉,虽然向兰溪看起来面色如常,比起电报局那日,气色又好了不少。可只要有心人都该明白,当着一圈儿女子,身为男子却连自己动手吃饭的力气都没有,还要受女子照顾,再多的祝福、赞美、羡慕,都毫无意义,更触人心伤。
轻悠更自责,小手轻轻摁着袖兜里那日特别向直子要来的刀伤药,只觉得自己更加沮丧,不管怎么努力伤害已经筑成,似乎再多的关心和道歉都是枉然。
“哼,就算这里的男人都美翻了天,咱也不屑从之。”
轻悠的手抖了下,不敢抬头。
“我,我很怕,要是回家被父母知道未婚已经破了身,他们根本不会管我们是因为什么原因啊,这就是家里的奇耻大辱。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未来了……”
有人便爬在桌子上哭了起来,说已经订婚的未婚夫若知道这事,绝对会退婚。气氛倏然凝窒,众人全变了色。
事实上,这里多数女孩虽喝了不少洋墨水,可时下的婚嫁风俗仍然十分守旧,失贞必然是大事,其所代表的含义和引发的后续问题,都将让女子尝尽一生苦楚,从心理上便生出个大漏洞,卑鄙到了尘埃中。
轻悠遏力劝慰,却得不到旁人的认可。有人说她仅是妾生子女,大不了嫁个小平民也有人接收,不像她们嫡生子女担负着一个家族的荣誉和脸面,失贞那就是下地狱,除了嫁大户人家做小妾似乎没有出路了,她们也不可能接受嫁个平民受苦受穷一辈子。
众人都意兴阑珊,气氛低弥。
林雪忆低下头,不语,不料向兰溪却用伤手轻轻碰了碰她,给予了一个十分温柔鼓励的眼神。
林雪忆回以一笑,心下几分得意。若要真论起来,其他在场所有女孩里,她才是最幸运的。她还保有女人最大的筹码,她相信自己一定能用这枚筹码为自己换来幸福的未来。轩辕轻悠现在看似风光,其实也只是外强中干罢了,凭她的身份失宠是迟早的事儿,到时候恐怕比谁都惨。
呵呵,能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胜利者!
最后还是性子较为泼辣的陈孟蝶举了杯子,跟轻悠道别,莫晓熏也鼓起勇气,三人相拥话别。
这桌席的清冷和疏离,在轻悠的心里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不管她再怎样逃避或自欺欺人,都不得不承认,很多很多事,已经变了。
……
歌舞伎町
黯昧的光影,嘈杂的人声,浓妆艳抹的女人坦露雪颈香肩,从身边走过时抛来露骨的眼神带着浓烈刺鼻的熏香,开合的折扇门内传来粗笑娇语,一晃而过的糜乱景象似乎让空气中混乱的香气酒气烟味汗臭变得更加浓重,难以忍受。
包厢门被拉开,便传来同窗们熟悉的叫嚷声,一个个穿着印着菊鹤花纹的大褂,显然都已经在店里泡过汤了,那大褂是店里专门为客人准备的浴后衣。举着扇子小铃鼓,打着节拍,跟着表演的艺伎吆喝得正起劲儿。
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脸,少时的回忆又浮现眼前,初入店时的浮躁厌恶感似乎褪了少许。
“亚夫,你这小子终于来了,我们都泡过一圈儿了,你快去洗把洗把,换上咱们的队衣再上。诺,妞儿都帮你准备好了!”
头上扎了个乱糟糟的小毛根儿的魁梧汉子,一把将刚刚还吻得难分难舍的女人扔进了织田亚夫怀里,哈哈大笑着开怀畅饮。
阿澈这家伙似乎比离开时更壮了,之前发电报说美国玉米热狗都吃得想吐了,现在看他这样子明明就很爽,回头估计又会上赶着找自己比划西洋拳了。
野田澈,现留学于美国军事学院(即西点军校),主修军事指挥和战略参谋,正是未来的大将军候选人。但他个人却极爱舞刀弄枪玩格斗这类的军事技能,比起用脑子办事,似乎更喜欢用武力解决。
织田亚夫将女人推开,迳自走到离野田澈最远的位置坐下,对于递来的清酒,看着对方架着金边眼镜后看似无害的清冷眼眸,问,“雅矢,这么久不见,你又想拿我做什么试验?”
东堂雅矢,外表斯文儒雅,一派谦谦公子相。现留学于德国慕尼黑军事医学院,主修解剖学和神经系统学。和野田澈一样,天生骨子里都有些逆世,格外衷情于各种神秘灵异学说,且从小就喜欢配置古怪的药水,早在留学前就拿到了国内的化学博士学位,他们都没少做过他试验的白老鼠。
“亚夫,为你今晚的重头戏准备的祝兴小玩艺儿。”
“免了。”
织田亚夫想也没想,推开杯子,伸手拿过旁边另一人正喝着的酒杯,自己倒了酒。
东堂雅矢叹着可惜了,但镜片后的细长眼角却微微挑起,抿唇浅笑。
那被抢了酒杯的人立即就嚷嚷开了,“亲王殿下,你也太欺负人了。抢了人家的初恋情人就够了啊,居然连一杯酒都抢!还光德亲王,根本就是辱没这个名字,改成叫缺德亲王最好。”
“缺德亲王,祝你和出云幸福美满、早生贵子。干杯!”
旁边又凑上来一张醉熏熏的脸,口气酸得人牙疼。
“来来来,干杯,咱兄弟好久没聚在一起,今天不醉不归啊!阿康、义政,你们两小子别这么酸了啊,没人家亚夫能干,直接认输也不丢脸!”
野田澈刚才被故意别开了,这会儿插了进来,分明就是挑拨离间,更加火上浇油。
经他这一闹,左大将军的二公子柏原康,大学士之子清木义政,通通不干了,扑上前就跟织田亚夫打作一团,妒嫉不满,各种酸水全吐了出来,哪还有什么等级尊卑,吓得女人们惊声尖叫,纷纷走避。
“啧啧,都这么多年了,还没妒嫉够啊!”挑起战争的野田澈直摇头。
“你也知道都这么多年,就该知道积压下的火山一旦爆发,威力惊人,这下终于彻底绝望了。”尚善御极口气毫无对朋友的同情。
“这叫绝望的反扑吗?怎么亚夫的动作好像变慢了?难道是这两年在国内饱思终日无所事事,又有美人在旁,淫满欲足,疏于锻炼。”东堂雅矢推推眼镜,出口的话没有最损,只有更损。
三人隔岸观虎斗,又品头论足,嘲讽调侃,不亦乐乎。
织田亚夫被已经是少将军衔的柏原康踹中右腰伤处,旧伤疼痛,心头更不爽。
这群没良心的白眼狼,早知道他们会来这一招,就不该来赴这该死的告别单身宴会。
“嗷——”
“哼,活该!”
“亚夫,你活腻味儿了,哦!”
“有种的就上,站在那娘们儿似地叽叽歪歪算什么东西。”
“我草,老子拳头正痒呢!”
有人一被激,嗷地一叫冲了上去。
“我的种还是留着做研究比较好,浪费在你们这群人头猪脑的人身上太可惜了,哦!”
有人想袖手旁观,可惜时不我予,还是被拖下了水。
一时间,好好的超豪华多功能包厢里,战火狂烧,墙倒门破,痛叫不绝,一片混乱。
哲人说,男人间最深刻的情感交流方式——就是拳头。
正文49.意志,思乡,悬机
一番挥汗如雨的激烈运动后,男人们全部甩开胳膊下了汤,轻烟缭缭的仿天然温泉池里,有端着清酒细细品,有怀抱美人腻味,有搭臂低声交流,还有兀自沉思不语。
不巧,那位宴会的主角太过沉默,让组织者极为不满,就要打破他的独立气场。
当斟酒的女伶靠近时,某人突然扬手扔出一物,击中女伶脚踝,惊讶声响起,哗啦一道入水声后,冰冷的喝斥冷冷扬起。
“出去!”
“亚夫,今天可是专门为你办的PARTY,你不用从现在就开始为出云守身了吧?”野田澈的烂招没得逞,又开始报怨了。
“什么从现在,他一直就是个在室男。”东堂雅矢十分不客气的嘲弄起来。
两男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隔空击掌。
野田澈甚至叫道,“老天,亚夫你现在还留着处男身,难道都是为了出云,力求夫妻平等么?啧啧,真没看出来,你在欧洲留学两年就把人家的民主共和人人平等学得这么精正,都开始身体力行啦!”
又是一片夸张的大笑声。
“得了,你们的消息早就落伍了。亚夫他现在已经不是什么处男了,早在两个多月前,金身已破,现在夜夜春宵,估计刚才就在犯相思呢!”尚善御极冷飕飕地打断了两个自以为是的家伙。
两人闻言立即收声,惊讶地看了过去。
织田亚夫蹙眉瞪了眼尚善御极,问东堂雅矢,“两年前你参加柏林奥运会,最拿手的击剑怎么会只得亚军?我记得我离开时,你拍着胸脯说只要我走,冠军绝对是你的囊中物。当时谁打赌说,输了的人要学猪叫椿(音同春)?”
虽然一听这话,众人都想知道原因,可野田澈又舍不得“处男被破”的大新闻,嚷嚷了起来。
东堂雅矢暗地里狠踹了野田澈一脚,回道,“那这就要问你那位纳粹军官朋友了。”
“怎么说?”
“你说他只是个帮军队采购物资,对于机械、化学非常感兴趣的普通军官。对吧?”
“当然,他是这样跟我介绍的。我过年后,还跟他订了五千部西门子电话,用以改善提高政府办政处各机构的办事效率。为了表示他诚挚的友谊,他还专门派他的亲信副官随行押送货品。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位相当诚实可靠的朋友,兼商业合作伙伴儿。”
噗嗤一声,优雅风范不亚于织田亚夫的贵公子雅矢君,一口将吞进嘴里的酒吐了出来。
忍不住心头火叫了起来,“够了,全是放屁!那家伙根本就是穿着羊皮的黑心狼,他上场不到五分钟就击中我十五次,我只击中了他一次,位置还是勉勉强强的手臂。”
击剑比赛里的规则,双人比赛时,若在四分钟内五次击中对方,或九分钟内十五次击中对方,就算赢。但这个获胜的标准指的是连续击中对方,对方击中次数为零。而在通常的比赛中,这种被彻底洗白,迅速扫地出场的情况几乎很难看到。就算有,那么对手至少也能反回一剑。
就拿柏林这次奥运会的女子组单人击剑冠军伊轮娜来说,最多也是以连续四次击中对手,才拿下的冠军。
所以说,东堂雅矢的怨念可谓极深,当时裁判宣布数据时,全场竟然是一片死寂,因为从来没有人会在冠军赛上输得这么“离奇”,更没有人能赢得如此“神奇”!足足五秒中积累的静默后,那是一片震天动地几乎掀翻了整个击剑场馆的雷鸣般的掌声欢呼声。
至今每每回忆起当时的情况,捶胸顿足也不足以形容那该死的沮丧,好像耳朵里还一遍遍地播放着“亚利安万岁”、“亥希特勒”、“噢弗雷德里克上校太完美了”标语,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织田亚夫似乎并不惊讶,只挑了挑眉,淡声道,“弗雷德倒是个深藏不露的家伙。”
东堂雅矢丢来个白眼,冷哼一声,“何止深藏不露!会前他说只是代表军部参加奥运会,军令难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他参加的所有项目全部拿了金牌,剑术、骑术、游泳、射击、短跑等等,甚至团队比赛打篮球,无一不精,简直就是十项全能,超级运动健将。”
“还有呢?”
“所谓对机械和解剖小有兴趣是吗?事实上经他改造的后的博朗宁手枪的瞄准率提高了百分之三十。至于解剖,他从头到尾只对一种生物解剖感兴趣。”
故意停顿,其他人忍不住就嚷嚷着追问起来。
“人,而且主要是女人。”
一揭秘,嚷嚷声消失,数双眼同时瞪大。
东堂雅矢唇角邪恶开裂,“他最喜欢拿随身的武士刀,解剖女人的衣服。”
众人大笑,神色猥琐。
“这武士刀可是亚夫你送给他的最爱的东洋礼物。”
众人的笑脸转了向。
“弗雷德里克还常常用它解剖受审者的身体,活活剖死。”
笑声突然就消失了。
但东堂雅矢那双镜片下的细长眼眸愈发炽亮起来,“我亲眼看过几次,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的技巧可谓完美绝伦。有句亚国的成语是怎么形容的?”
织田亚夫接上,“庖丁解牛,游刃有余。”
其他人再忍不住开始嚷嚷两人不要再说下去了,均做呕吐状。
“对。他对人体的解剖技巧,连最好的外科手术医生还要忘尘莫及,从理论到实践,堪称完美。”
“所以,你现在跟他往来甚密,已经超越我和他的友谊关系了。”
“呵,我帮他解决了几个小问题,估计等我回德国时,他已经被授予少将军衔了。整个德意志帝国,他可算是有史以来最年轻英俊的将军了!不过,这并不是我和他关系密切的主要原因。他们的元首大人对神秘灵异学非常感兴趣,而东方世界在他们西欧人眼里,向来充满了神秘感。”
“他把你引荐给了那位元首?”织田亚夫的口气是肯定的。
“嗯哼!就在今年的纽伦堡新年宴会上,托你及时寄来的那把刀的福气……”
“童子切安纲,我东晁三代统一全国的大将军用过的镇国宝刀。”
“嗯嗯,都托了童子的福,让我认识了不少物理化学医药界的泰斗人物。那位元首的讲演让我印象深刻,他那狂热的思想暴风席卷了整个德意志帝国,他的私人藏书十分惊人,完全不亚于亚夫你的收藏。我以为,这样的人必然会在不久的将来,在整个欧洲掀起一场史无前列的大革命,或者,大灾难!”
话落,池内一片沉静,女人们不知何时都被遣走,男人们的面容已经不如初时那般嘻笑随意,此时整个世界的格局和发展摆在他们眼前,藏于这些表象下那令人震惊的内幕,让他们的眉宇间多了了几分凝重和严肃。
……
突然,野田澈的目光定在了织田亚夫抚肩的手上,口气一转,“亚夫,之前我好像听某人说你被一个亚国女人戳了一刀,后来又为那女人自裁一刀,这事是真是假?”
答案只是一记冷眼。
但他毫不收敛,冒于犯难,“呵,我还听某人说,那妞儿脾气火爆,十分泼辣。要不趁这儿兄弟都在,把人叫来瞧瞧。哥哥已经玩腻了美国妞、墨西哥南非黑妹子,对亚国的小辣椒可是仰慕已久了。话说,这床上功夫应该很不一般吧?不然怎么能勾引你破掉了珍藏了二十多年的金身。我能不能理解为,你这是提前为了你和出云妹妹的宿宫吉日,积累必要的经验和技巧?”
啪,两张擦澡帕正中两张俊脸上。
织田亚夫面无表情地转身上了岸。
尚善御极扒下脸上的帕子怨怪地瞪了野田澈一眼,十分后悔自己头晚被打趴下后将内幕透露给了一个毫无节操的大嘴公。
野田澈还想继续嚷嚷,就给东堂雅也一把拉住打了个眼神,他甩开人,又追上织田亚夫进了蒸室,其他人见状生恐出事都追了进去。
“亚夫,其实这事也可以理解为你对亚国的报复,上个亚国小妞儿,报复当初令堂被亚国男人抛弃的恨意!哥哥我绝对支持你,就像我上美国小表子一样。表子性似乎就是他们美国的一大特色,他们一边向我们东晁抛橄榄枝,支持咱们侵略亚国,建立什么亚洲共荣圈儿。一边又向亚国的几大割据势利敞开大腿,寻找合作者,整个就朝三暮四。把亚国春秋战国那套的合纵联横玩得比亚国人还滑溜……”
听到这里,众人才把肚子里的心放下了。
“不过,美国的军事科技和民生产业发展得非常好,简直让人眼红啊!人家现在十户里有三户人都能用上电话了,是我们的二三十倍不止。而且,我听说很多欧洲的犹太人移民到美国躲避政治迫害,那群被亚利安人鄙视践踏的犹太人带着大笔的科技思想财富,美国佬可欢迎得不得了,敞开了大腿接客!”
一串咳嗽声响起,一直在东晁土生土长的小伙子们受不了这样的“开放”。
“我倒觉得美国的三权分立制度,非常好,很民主,很公正。而且可以避除上层建筑万一替换到一个智力低下思维模糊的蠢祸身上时,对国体的伤害。”
“虽然美国是个表子,不过我也赞同雅也的说法。但在咱们东晁,要反自己老子,咱们……”
尚善御极叫停,“够了,你们两出国留了学,都染上国内那些心无皇帝陛下目无朝廷政府的激进份子的歪风邪气了!搞什么三权分立,这根本就是对皇帝陛下的亵渎,别忘了你们面前还有一位亲王殿下。再胡说八道,就是以下犯上。”
对此,那两个勾肩搭背狼狈为奸的男人,扬起鼻子给他哼一声,异口同声骂“迂腐”!
尚善御极顿时脸红,向两个一直插不上话的同僚兼同窗求助。
少将先生柏原康抚着下巴,“听哥哥们说起国外的这些趣事儿,我也好想出去走走看看。”
大学士之子清木义政点头,“我听说英国和某些国家,现在是立宪君主制。他们发展得也不比美国差,也许应该去考察一下,更有利于我们未来的改革发展。英国的大革命让他们成为日不落帝国,我们东晁……”
尚善御极气得直骂众人是逆贼,“搞三权分立的话,那你们置皇帝陛下于何处?要知道在东晁国民的心中,明仁帝的位置等同于神,可不是那些洋人只在周末才会去教堂参拜的主耶酥!亚夫,难不成你也赞同他们的话?”
织田亚夫接过了野田澈递来的巴西雪茄,重重吸上一口后,徐徐吐出烟圈儿,微眯着眼,说道:
“这个世界不管是在茹毛饮血的奴隶社会,还是到了洋人们口口声声尊奉的绅士礼仪的新时代,永远奉行的生存法则都是——成王败寇!”
“一个民族的崛起绝不是靠所谓的偶像崇拜,就能强大一个国家。那不过是统治者为了凝聚民族精神和全国民心玩的小把戏,正如那位元首大人在奥运会上展示了整个德意志帝国亚利安民族的优越性,健美,强大,坚毅,不屈。他上任三年,德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国民生产总值,军事储备力量,对外贸易发展,都得到了显而易见的提高,民众才会在他那些极具煽动性的精彩演讲里发出疯狂的呼声,举国崇拜。”
“而目前我们的国家,强化民众对皇帝陛下的信仰和忠诚,也是明治帝时期一直维持下来的凝聚力。我以为,短时间内不可能改变现状。目前,我们最大的矛盾是洋人们想要像瓜分印度半岛一样瓜分我们亚洲大陆,我们绝不能给他们这样的机会,任之鱼肉。”
“所以,保护东晁,不再受欧美列强奴役,正是当前我们东晁男儿的绝对意志!”
哐啷一片杯子砸碎声,伴着几个击掌声响起。
野田澈和东堂雅也握住了对方的手,看着织田亚夫,异口同声地笑道:
“对我们来说,就算东晁亡国,追求织田亚夫就是我们一生的绝对意志!”
尚善御极登时张大嘴,惊得傻了眼。
这样的宣言分明就是逆国反帝的反动宣言啊!
啪啪,那紧紧相握的拳头上又多出两只,竟然是柏原康和清木义政。
“你们……”
两小子看向织田亚夫的目光同样坚持执着,也异口同声说,“亚夫的意志就是我们的意志,我们也誓死追随。”
野田澈吆喝着尚善穆极赶快下决定,否则就踢出门儿,尚善御极有些纠结,可是看着兄弟们那紧紧握住的拳头,没有多想也握上去了。也许他们的政见仍有很多不同,可是归根究底,若离开了眼前这个男人,似乎也没有多少实现的可能了。
最后,八只眼睛同时看向那唇角轻扬、眉眼风华的男人。
男人将手重重覆上,声若掷地:
“定不负重托!”
……
另一方,即将回亚国的众人在入寺庙中参拜完后,就要离开。
虽然时间还早,轻悠也不想再拖延下去,徒增烦恼,便拜托十一郎,想要亲自送朋友们一程。
十一郎坚定拒绝,后来还是得轻悠软磨硬泡地到山下找到电话亭打了电话,询问织田亚夫,得到了应允。
开去港口的路上,陈孟蝶主动要求坐轻悠的车,轻悠邀请了其他人,却都无人敢应。
车上,陈孟蝶揭露了今日对话里的一些内幕:
“林雪忆一来就询问我们的生活情况,还说之前到荻宫看望你时,有一批亚国人被安排住在你们荻宫中。那些小心眼的家伙就以为你厚此薄彼,看不起我们这些被人糟蹋的姐妹,故意安排我们住在宫外。你知道,后来你出现时,就算你今天穿得比我们当初见你时还要朴素得多,可看在那些人眼里……你没注意吧,林雪忆今天穿的都是粗布衣,以前她从来不穿,还总在背地里笑话你……”
轻悠笑笑,没有多说什么,将话题转开了。
到了港口后,船还未到,彼时太阳极大,很多等船的人都暴晒在太阳下,轻悠便央着十一郎让大卡车多停留些时间,让众人能躲在蒙了绿色布蓬的车里等船。
席间侍卫为众人送水时,莫晓熏跟陈孟蝶悄悄咬了耳朵,之后,陈孟蝶告诉轻悠,林家似乎今天也有货要在此上船,并安排了人员前来护送她们,众人都很欣慰感激。
恰时,有人唤“大小姐”,林雪忆立即从车上跳了下来,略一交流后,果然如莫晓熏所说,车上的人便弃他们这方的军车而就自己国人的乌蓬小牛车去了。临走时,也叫了陈孟蝶两人一声,只是态度上明显不那么热诚。
这情形看在十一郎眼里,暗自在心里冷哼一声。不自觉地替轻悠不值,亚国这些自以为是的千金小姐什么都不懂,她们没有军部发放的通行令,想跟着商船走根本不可能。从远征军出发前,京都这边的港口早就进行军事化管理戒严,出入港都有严格的审查程序。
这女人真是笨死了,为那些没脑子的蠢人设想周到,人家根本不领她的情。多此一举,何苦来哉!
于是,大船来时,那些人果然跟着林家人上了船,却立即被扣押住。陈孟蝶自作主张,拉着左右为难的莫晓熏硬跟着轻悠这边的十一郎上了船,大副在看过十一郎出具的通行令后,立即点头哈腰各种讨好,甚至连船长都跑了出来,殷情得就将即将出行的两个女孩当成了重要贵宾看待。
这一幕,自然是让其他女孩们又嫉又恨,最终还是轻悠主动上前帮忙解围,事情才尴尬地解决了。
众人向轻悠道了别,有好面子的人立即接过了轻悠送的礼物。然而,轻悠不知道的是在大船离开她的视野后,那些人又纷纷一齐将东西都扔进了大海里。
“轻悠,我们一回国就给你派电报。”陈孟蝶抱着轻悠,依依不舍,悄声耳语,“你放心,我们一定告诉你小叔,他一定会来救你的。”
直到船彻底消失在地平线,轻悠才收回了眼光。
此时,夕阳西下,漫天红霞,映得碧波鳞鳞,反射的光影将久久驻立的娇小身影都淹没了。
十一郎听到女孩用着几近飘渺的声音,说,“十一郎,你知道吗?我家乡是在一个四面环山的盆地里,那里的人好多都没见过大海。只有我唯一一次跟小叔去上海时,到他们的外滩瞧了瞧,觉得那里的海好大好漂亮,好羡慕,好想住在海边。后来和姐姐们到东晁留学,坐一周的大船,我觉得这样的经历真是太棒了,四面八方都被美丽的大海包围着。我好羡慕你们东晁人,大海离你们的家那么近,很容易就能看到这么美这么壮阔的景色。可是……”
之后的话被渐起的潮汐声带走,他没有听到,却看到有晶莹的亮光,从女孩侧脸上滑落。
他突然想起主子曾教过他的一个亚国成语: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家的狗窝。
……
回到荻宫,已是万家灯火,炊烟缭缭。
轻悠看着大开的门,迫不及待地下了车,快步朝燃灯的温暖房间里冲,未想刚入屋就碰到了一个衣着十分考究华贵的女人。
那女人斜着眼打量了她一眼,就对着老管家说,“希望公主殿下入住荻宫时,先生能将闲杂人等所用器物都处理干净,以免某些污民贱婢的秽气冲撞到公主殿下的金玉之躯,万一害得殿下不能顺利孕育亲王殿下的小嗣子,那我们做下人的罪过就大了。”
管家吓得连连点头称是,给旁边的女仆打眼色,女仆急忙将轻悠拉进了屋。
轻悠不住回头,只觉得那女人的口气和眼神都十分地令人不爽,亲王宫里似乎暗藏了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悬机。
待用过晚膳后,织田亚夫仍未回宫,轻悠以散步为名溜达到厅堂,便听到老管家正捂着电话说着,“司长说的对,在下真是老眼昏花了,居然将这么重要东西忘了。明日在下就进宫,就聘礼的详细名目……”
一看到她时,老管家立即压低了声,结束了讲话。
轻悠问,“管家先生,亲王他要结婚了么?刚才……”
“不不不,小姐您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
“可我刚才听你说聘礼的事,之前那个女士也说出云公主要搬来住……”
“那是您听错了。刚才说的聘礼是在下一个侄儿即将迎娶新妇。小姐您这是想等殿下么?今天殿下和几个同窗好友聚会,可能很晚才回来,也许酒喝得多了,还会闹一宿。不如……”
轻悠没有再听管家的搪塞,皱着眉回了屋,拿出笔墨临字绘画。
一个小时过去,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地上全是白花花的纸团子。
正文50.宝贝儿,我们私奔去天堂!(浪漫宠)
歌舞伎町
午夜来临,正是伎寮生意最火爆的时候,那豪华包厢内却渐渐沉寂下来,没有人知道里面正聚集着当前东晁最具潜力的新生代贵族权利阶层的代表人物。
从三代书香世家出身的大学士清木义政,担任皇帝陛下议政时的大纳言,亦是皇帝身边最年轻的侍从官;到未来的大将之才柏原康,野田澈;执掌全国律法的尚善御极大法官;以及祖上几代出过皇后、将军,至今家族在北海道一代仍是响当当的大名藩王的东堂家族,东堂雅也早在出国前就已经在研究军队医疗保障系统。
告别单身聚会,最后演变为留学见闻交流会,以及国际国内政治军事情况讨论会。
历史的发展,往往掌握在极少数的权利阶层手中,此时侧卧软榻上的男人们也无法预料,今日谈论的事件,在不久的将来会对他们自己的人生,对整个帝国,对亿万同胞,带来多么大的震动,造成多大的影响。
当钟声敲响十二下时,织田亚夫的目光瞟了眼落地石英钟。
尚善御极握着杯子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嚷嚷道,“亚夫,你娶了出云就是亲上加亲正了你的皇室之名,以后就再没人敢说你是‘外人’了,咱们办起事来也方便很多。这可是大大的为国为事业捐躯的伟大献身精神啊!来来来,哥们儿都举起杯子,干——”
织田亚夫倏地沉下脸色,没有举杯。
然而,尚善御极已经醉了七八成,神智不清,哪里看得见好友变脸,晃着身子就要上前碰杯子。
野田澈及时将人拉了回来,插了话,“注意注意啊,现在时间到,轮到上今晚的压轴好戏了!”
东堂雅也接到眼色后,拍了拍手,节奏感十足的西洋音乐响起,打开的隔扇门后出现数道冶艳妖娆的身影,啪地一声甩鞭响,画面劲爆,视觉冲击力强劲到让没出过国的小子们顿时失了声。
一个高大丰腴的金发美人穿着敞口和服,雪白的大腿故意从和服的开口处伸出,手执黑色皮鞭,长发一甩,画着墨绿色眼影的大眼抛来一个电眼,火辣十足,嘴里还叫着“COME’ON,BABY!”。
而身形略显娇小的东晁女人,浓妆艳抹,穿着西洋流行的黑色掉带丝袜,搭配火红色的束身胸衣,黑色和红色的蕾丝花边在行走间摩擦着雪白的肉体,搔首弄姿间,营造出一种极度淫媚的气氛。
两个女人在刻意的引导下,齐齐走向织田亚夫,绕着他抛眼甩胸,极尽暧昧摩擦之能事,拿着皮鞭的洋妞儿甚至大胆地用鞭子缠上他的脖子,凑近了脸,吐气如兰地说着低俗下流的话勾引之。
那话听得其他人都脸红气喘,可织田亚夫的面色丝毫未变,却似越来越糟糕了。
野田澈打趣道,“亚夫,这可是我专门从大西洋城里给你挖来的大礼啊!技术一极棒,保证你今晚变身成超级狼人。”
东堂雅也扬手扔出个东西,火上浇油道,“亚夫,这是变身狼人的秘方,只此一家。哦,忘了告诉你,那妞儿手上拿的黑狼鞭,是弗雷德让我送给你,表示对童子刀的回谢礼,他说,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女!”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织田亚夫看着黑鞭,伸手夺了回来,一把将女人狠狠推开。
而醉得已经头眼昏花的尚善御极又抱着一个漂亮的漆木雕花盒子晃了出来,伸手要抱织田亚夫,却抱错成了野田澈,嚷嚷着,“亚夫,师兄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件大礼,你可别说咱不够兄弟!诺,拿着——”
织田亚夫在野田澈伸手时,先抢过了盒子,打开一看,里面躺着的是一把漂亮的金钥匙。
“嘿,咱,咱们投资的三菱重工终于把咱们要求的那种战斗机研制成功了,这就是第一架批量生产试飞成功的飞机的舱门钥匙。现在,就停在你亲王宫的后院儿,时速五百公里,开着它去长崎巡查的话,只需要一个半小时哦!要是横跨海峡到亚国,也就三个多小时。”
闻言,织田亚夫握着钥匙的手突然收紧,指节泛白,目光暗闪。
其他人一听,都兴奋地抓着尚善御极询问,嚷着隔日也要开来玩玩。
东堂雅也看着恍然失神的男人,抚着下巴,喃喃自语般道,“说来,亚夫年龄最小,却是最先成亲的人,这难道是物极必反么?!”
其他人听了哈哈大笑,织田亚夫却充耳不闻,突然抬头,目光鸷亮逼人,将俯在身旁的女人挥开,就推开好友往外走。
“亚夫,你这是干什么?”
仍是野田澈反应最快,一把抓住男人,惊讶质问。
织田亚夫扫过众人一眼,吐出三个字,“去私奔!”
众人低呼,却被转身就走的男人迅速抛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要跟谁私奔去,这节目才刚刚开始啊!他走了我们还玩什么,搞什么飞机!尚善御极,又是你,你这个搅屎棍儿,你干嘛在这时候拿这鬼东西出来。”
野田澈抓着人猛摇晃,可惜那搅屎棍儿早已经醉得神智不清,直接给他昏死看。
东堂雅也看着离去的人影,抚着下巴暗忖,那小子似乎是从下午接了那个电话开始,就有些神思不蜀了,期间时钟每响一次,都会看着钟发呆。
……
翻来覆去,睡不着。
嘀嗒,嘀嗒,时钟的走秒声在寂静的午夜,格外清晰。
轻悠没有睡在那间充满了男人气息的房间里,心口似闷着一团灼气,隐隐燃烧着,搅得浑身都难过得要命。
她闭着眼数了几千只小绵羊,却还是睡不着。
脑子里闹轰轰的一堆人声人影来来去去,总也不消停,她不想去回忆,不想去思考,她宁愿做驼鸟,把自己埋在深深的土里,不受世界纷扰。
为什么突然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那么难熬?
轩辕轻悠,你当真要做个狗腿汗奸亡国奴吗?
轩辕轻悠,你忘了你所受的教育,那些礼义谦耻吗?
轩辕轻悠,你还配称“轩辕”这个华夏祖先三皇之一的黄帝传承下来的姓氏吗?
你的良心何在?
你的国格何在?
你的尊严何在?
……
“啊——”
不要叫了,不要叫了,不要叫了!
我不想听,不想看,不想知道,不想思考,通通都不想!
门外值夜的人听到里面的叫声,都吓了一跳,忙要开门入内查看。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汽车引擎的熄火声,急促的脚步很快从厅堂处奔来。
老管家披着单衣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就看到自家的主子浑身酒气,形容不整地横冲直撞,甚至还下达了奇怪的命令。
“马上把我的飞行服拿出来。”
“小,小主子,你这是干什么,还是先让人给您沐浴更衣吧?”
“不用!我说我要飞行服,立刻,马上。”
“好好好,我这就去拿。”
老管家慌忙招来人。
织田亚夫已经冲回自己房间,可一进卧房没看到料想中的人,立即气得大吼,“人呢?该死的,你们把人给我弄哪儿去了!”
十一郎急急跑了过来,“殿下,小姐在她自己的房里,已经睡下了。”
“该死!”
织田亚夫狠狠一捶门,砸破个大纸洞来,扶着墙就朝后廊走去。当他一把扯开房门时,仆人立即点亮了灯,轻悠刚刚从被窝里坐起身,惊讶地瞪着眼看着一身凌乱的男人,满脸酒气,眼眸赤红地扑了上来,吓得低叫一身就要闪开。
人高马大的男人哪里容得,好不容易找到人,立即将人逮回,压倒,抱个满怀,哑哑地笑了起来。
“小东西,抓住了,唔,好香,我要吃。”
他吃吃呓语着,火热的唇顺着不断扭动的小脖子,胡乱摩蹭,又啃又咬。
“真甜,我要通通吃掉,吞进肚子里,你这辈子都只能跟我在一起,哪里也逃不掉了。”
“织田亚夫,你搞什么鬼啊,放手,好……好痒,痛啦,臭死了,你个臭酒鬼!”
他一把捧住她闪躲的小脑袋,目光似浸了水般鸷亮逼人,不声不响地瞪了她足五秒钟,突然俯下头狠狠吻住了她的小嘴儿,张开大嘴卷进口中疯狂缠绵。啧啧的水声惹得周人纷纷侧首回避,沉重的粗喘声中,混和着娇弱无力的嘤吟,浓烈的酒气仿佛瞬间了两个人的血液,衣衫凌乱,丝袂绞缠,欲罢不能。
漆黑的眸底,映着女孩渐渐涣散的眼神,他微一眯眼,松开了禁锢的铁臂。长指温柔地划过女孩被自己热烈爱抚过的红肿双唇,眸色愈加沉黯,那黯色下似有狂风暴雨悄悄酝酿,蓄势待发,让人心惊胆颤。
她伸手攘他,被他抓着小手揉进了掌心。
“悠悠……”
他的声音极为沙哑,仿佛从灵魂深处发出,震得她心慌意乱,直觉仿佛有无法预料的事发生,难辩好恶。
“亚夫,你弄疼我了,你放手!”
“不,我不放手!”
“你想干什么啊?”
他抱着她站起身,口气更加笃定,“我带你去天堂!”
“什么?”
他眉眼慢慢变得温柔,“你一定会喜欢那个地方。”
她杏眼圆睁,大叫,“不要,不要,我不要死。你要去天堂,你自己去,我才不要跟你去陪葬!你,你根本就是喝醉了,你都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管家,十一郎,你们的主子疯了,救命啊——”
这一路上,女孩狂叫不迭,整个荻宫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吵得灯火通明。
然而,男人的行动力丝毫未受酒精和女人尖叫的影响,有条不紊。喝了女仆递的醒酒茶,管家松下已经将男人要的飞行服拿了过来。
织田亚夫脱掉和服,迅速换上了飞行服,将飞行用的折耳帽戴在了轻悠的脑袋上,男式过大的帽子将小小的脸蛋包得十分严实,放下的大大遮风镜捆在小脑袋上,对镜一照,轻悠不满地叫嚷开了。
“啊,这什么玩艺儿,丑死了啦,我不要戴,不要戴!”
她伸手就要摘掉,被男人一把抱起,像夹米袋似地出了大门。跳上十一郎刚好开来的美式越野车,灯光打亮了一条陷在草坪里的泥路,汽车加足了马力朝黑漆漆一片的后山始去。
那里,正是轻悠从未曾涉足过的亲王宫后山牧区,听说在秋冬时,皇家贵族们都会到这后山区游猎,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就如亚国前皇朝亦十分盛行的秋狩围猎。
但此时半夜三更,四野无人,目力不及五米,轻悠只觉得前方地狱大门已开,正在召唤她弱小的灵魂,挣扎着就想跳车,却被男人牢牢摁在怀里动弹不得。
“织田亚夫,你发什么疯啊!”
“不准骂脏话!”
他一把拍在她屁股上,她登时失了声。
那气鼓鼓的小脸瞪着他的模样,让他心底直发软,夜风吹散了酒精的昏沉感,胸口热切鼓动着的一个疯狂的念头,是的,她没有骂错,他已经疯了。
“悠悠,如果我真的要去地狱,你愿意陪着我吗?”
“才不会,就算你去天堂,就算世界毁灭,我也不会陪你去送死。”
分明是气话,出口后看着他眼底闪烁的亮光一下黯淡,她又觉得后悔。
可他到底是织田亚夫,那个狂妄自大骄傲自负的光德亲王殿下,捞过她的小脑袋就是狠狠一吻,霸道宣誓:
“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混蛋!”
“你才王八蛋,你又不是我的谁!就算要人陪你去送死,也轮不到我这个奴隶,出云公主才是你的最佳选择。”
他喝道,“不。我很自私,更卑鄙,我可舍不得让自己的小妹陪我去死。”
她心中仿如被针刺了一下,沉沉的失落感如无边的夜色将她包围。
他没有理会她的失神,提着她跳下了车。
前方草坪上传来隆隆的机械轰鸣声,接了电话早早等候在此的机师和工程师们纷纷围了上来报告情况,几盏炽亮的弦光灯同时投向中间那架高大威武的新机器——巨大的机翼,高高的滑轮脚,飞速旋转的螺旋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鼓荡出强劲的大风,吹得人衣袂乱飞。
然而,在场的每个人神情都十分激动,故意扬高的声调里都有种掩不住的兴奋,每一张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可以称之为“自豪”的光彩。
轻悠将一切收尽眼底,当她看清那庞然大物时,也惊讶得闭不上小嘴儿。
而接下来,织田亚夫的动作让她又失声尖叫起来。
“啊,织田亚夫,你要干什么?”
他竟然提着她就朝那大东西走了过去,那里早已经架好了铁梯,他大步登上去,大风刮得她眼睛几乎眨不开,她吓得紧紧抱住他的脖子不松手。
他拉开了她的手,吻过她颤抖的睫毛,帖着她的耳畔说,“悠悠,你骂得很对,我自私又残暴,我只会带着我喜欢的女孩去天堂!”
她一下呆掉,狂风中,他的目光射心中,那炽热的情感让人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他大笑着将她一把扔进了后座,哐啷一声关上了顶舱罩,自己跳进前驾驶座,伸手关掉顶舱盖后,啪啪啪地打亮了无数个信号灯。
后面的轻悠看得目瞪口呆,“亚夫,你,你要开飞机?”
他回头冲她一笑,宛如调皮的孩童,伸手摘掉了她头上的护目镜戴在自己头上,意气风发,却又情意绵绵地宣布:
“宝贝儿,我们私奔去天堂!”
……
她不敢相信,他竟然说出这样任性的话。
可是,正如从认识的第一天起,他的所言所行,无不透露着他骨子里那种即世故冷血却又赤诚热情的自相矛盾,任性而为,我行我素。
一条被火把点燃的长长跑道在前方亮起,飞机开始慢慢向前滑行,速度迅速提升,很快就让人感觉到了强大的空气压力。
她听着男人的提示,手忙脚乱地系着安全带,可弄了好半天,黑灯瞎火地根本系不上,“怎,怎么弄啊?哪里有卡口?卡口是什么东西啊?”
“笨蛋!”
他斥了一声,突然从前面转身,躬着身子俯来给她系安全带。
“你才白痴呢,人家从来没有坐过飞机,怎么知道弄这玩艺啊!”
咔嚓一声,带子终于绷紧了,男人顺势掐了她胸口一把,气得她狠打了狼爪子一巴掌,叫骂“色狼”。
“宝贝儿,你可以张大嘴巴尖叫了。”
“啊——”
机头慢慢昂向高空,急速下的失重感一下笼罩轻悠的全身,她吓得根本没听到男人说什么,直接放声大叫起来,耳边除了呼呼的风声,就是男人放纵的大笑声。
虽然之前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要做新时代的女性,可事实上,这还是她第一次坐飞机。她这时候还不知道,自己坐的还是东晁帝国自主研发的战斗机,这个型号的战斗机在之后的世界大战中,战功赫赫,令全世界刮目相看。
而这一夜发生的一切,都令轻悠记忆深刻,毕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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