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维将军又回过神来,神色有些不安的踌躇:“刚刚家里说,内人回去车上受刺激伤心得哭了一阵子又不好了,我得回去瞧瞧。”
杜夫人说:“那快些回去陪尊夫人。”
将维将军握了握她的手,重重地叹了口气:“杜夫人,唉!”
将维将军跨前了一步,转头看了一眼四周:“那这一团乱……”
杜夫人妥贴地说:“交给柏钦罢。”
将维将军对一直站在母亲身侧的人道:“柏钦,辛苦你善后。”
杜柏钦正接过侍卫捧上的温水喝了止咳,闻言只稳重地点了点头。
将维将军大步流星地往外走了。
女方的最后一拨宾客也自然随着离席。
此时的宾客已经走了大半,柏铮和柏钰站在教堂的门前,和每一位离席的客人握手,致歉,拥抱,挥手,目送他们登车离去。
杜柏钦抬首往座中望去,香嘉上挽着蓁宁的手,跟在一群|交谈不休的宾客身后,正慢慢地朝着教堂大门走去。
杜柏钦心脏的最深处轻微一抖,直觉一般地抬腿跟上去,嗓音微微发颤:“蓁……”
半个字却生生吞进了喉中。
身形才移动了一步,他已看清了眼前金碧辉煌的教堂,看清了门前的大批政要贵宾,看清了盯着他们的或明或暗或敌或友的无数视线,硬是止住了前行的脚步。
他不能不顾虑她已经暴露的敏感身份。
杜柏钦暗自咬牙克制着自己,只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香嘉上携着她的手臂,两人亲密地交谈了几句,那抹白衣黑帽的窈窕身影渐渐走远,最终消失在了教堂大门的转角。
他身子微微晃后退了一步,抬手扶住了椅背。
侍卫上前来:“殿下?”
杜柏钦闭了闭眼,转头对侍卫道:“召司三和谢梓过来,吩咐柏铮殿下送夫人和柏钰回泛鹿去。”
侍卫领命走开了。
杜柏钦转头看了一眼四周,对影子一般跟在他身后的伊奢低声道:“吩咐人跟着他们的车回去,谨防记者或是其他人接近她。”
伊奢恭敬地答了一句:“遵命。”
到门前将最后一位宾客送走,应付了无数句难缠的调侃或关怀,还来不及松口气,杜柏钦就被请进了康铎大主教的办公室,好不容易聆听完了一诫训,走出来时,司三请示他联络酒店取消晚宴的事宜,然后开始一位一位地通知出席的宾客。
一桩一桩的事情忙下来。
时间已经是近下午。
取消一场万民瞩目的婚宴,不会比操办一场婚礼更容易处理。
早前轿车一辆一辆地驶离大教堂,守候在外的媒体似乎得到了些风声,到午后雨雪已经停了,大批围在市政广场外的民众围在更是骚动起来。
杜柏钦乘坐的车子驶出来时,立刻被媒体堵了个严严实实。
轿车的隔音效果极好,黑色窗户的阻隔了外部的躁动,杜柏钦侧过脸倚在椅背上,用一方深蓝手帕掩住了唇角,只静静地阖目休息。
一会儿谢梓电话进来:“殿下,媒体已经披露了婚礼取消的消息,新闻部不堪压力,要求我们首先要出一份简单声明稿件。”
杜柏钦自上了车就咳得没停过,此时话都说得断续低微:“咳咳……让詹通派一名官员……到我办公室来,联络一下、将维将军看看他的意见,咳咳……你们先回掸光做事。”
他按了按发闷的胸口:“我一会儿到、这里堵车——”
谢梓很快地答:“明白,您先休息。”
、56
深夜的泛鹿庄园。
今晚异常的安静。
二楼主卧室外的客厅有低声的交谈,佣人一直在楼道外垂着手候差。
主卧室内咳嗽声隐隐不断。
杜柏钦半倚在床头;头发微湿;身上穿了一件深蓝睡衣,更加衬得肤色白得凝脂一般。
他一直不停地咳嗽。
方才护士给他打针;发现他的手臂的长出大片红点;当即谨慎地放下了点滴袋,出去请示何美南。
何美南进来看了一眼他的手臂;熟门熟路地去掀他的睡衣,杜柏钦一把掀开了他的手。
何美南没有好脸色,不悦地道:“别妨碍我,让我看看过敏的情况。”
杜柏钦鼻音很重;闷声说:“不用看了,全身都是。”
今天满场浓郁香气和鲜花花粉对他敏感脆弱的肺部简直是一场灾难。
何美南头大无比,过敏只会让病人的身体免疫能力更加下降,他蹲在床边改医嘱:“上次订婚,搞了一个跟好莱坞一样的盛大场面,结果回来高烧了一个礼拜,你就非得做这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杜柏钦没理会他,低唤了一句:“司三。”
司三早已在等候,听到他的声音,扬声朝外吩了一句:“请詹姆斯先生进来。”
一分钟后詹姆斯提着一个黑色手提包走了进来。
何美南说:“你们能不能不谈公事了?”
詹姆斯笑容可掬:“何院长,不是公事。”
何美南耸肩,低声交待护士:“过敏可能会加重发烧,每隔十五分钟给他测体温和耳温,我给免疫科和皮肤科主任打电话。”
护士点点头,打完针,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詹姆斯翘着腿坐在床边,一边从手提电脑中调取资料,一边笑着道:“老大,毕生难忘的半场婚礼。”
杜柏钦声音沙哑:“少废话,速度干活。”
詹姆斯手上飞快按了几个键,翻转电脑到他跟前:“——唔,找到了。”
他右手扎着针不方便,詹姆斯拖了张椅子放在床沿,让他方便使用左手。
杜柏钦皱着眉头凝视屏幕上的资料:“当时跟着她的那两名飞官,现在可还在康铎?”
詹姆斯的回答颇为有趣:“我当时做调查报告时询问过,他们的口径都毫无破绽。下午接到你电话时我去资料室,然后我一个一个打电话去查,事情蹊跷了,当时陪同将小姐两名飞行员,现在一个也不在国内了。”
杜柏钦眉心拧得更紧了。
詹姆斯有着职业敏感度:“柏钦,你怀疑将小姐救你的真实性?”
杜柏钦淡淡的眸光看了他一眼。
詹姆斯再了解他不过,如果不是思虑良久有了几分把握,他断然不会说出这么重大攸关的事情,他即刻问:“那么你觉得是谁?”
杜柏钦声音嘶哑轻柔:“是蓁宁。”
詹姆斯灵光乍现:“你们早先就认识?”
杜柏钦点了点头,一边低咳一边问道:“她当时不是也在南部?”
詹姆斯迅速调出南部战役的资料,一页一页地翻查,进行时间点的详细比对。
詹姆斯一边埋头干活一边说:“你当时没有跟我说,我当时以为是两个独立的案子,梅杰前几周还查过你姑娘,他跟你说了罢?放心,我没给他多少实际性的资料,问题是他知道得似乎比我还多?柏钦,是不是有人调查你?话说回来,将小姐的确逼着飞官冒险开进战地,然后驾即机将受伤的你接回,当时空军基地的所有官兵和医生都可以作证,没有人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这时护士在外面敲门。
詹姆斯看了看表:“太晚了,你先休息,为了弥补我的严重失误,我今晚不睡也得找出线索来。”
杜柏钦垂眸低头,闻言苦涩地笑了笑:“只怕犯下严重失误的是我。”
詹姆斯安慰地拍了拍他:“我先回去,尽快修补。”
他脚步匆匆地推门离去了。
杜柏钦闭上眼靠进枕头,太阳穴一抽一抽地跳着疼,脑中思绪纷扰。
杜夫人端着牛奶上楼来,何美南正在起居室外对司三交代病情。
何美南喝着茶喋喋不休地说:“他这段日子睡眠质量太差,根本没有办法休息,一直依赖安眠药,快快叫蓁宁美人儿回来。”
司三同他诉苦:“何院长,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何美南唉声叹气地答:“唉,没有蓁宁美人儿,我工作量加倍啊。”
杜夫人这时走了进来。
何美南绅士地站了起来:“夫人。”
杜夫人温柔地笑了笑:“何医生,辛苦了,柏钦怎么样?”
何美南规规矩矩地答得谨慎:“有些发烧,您进去看看他。”
杜夫人推门进去。
房内的时针已指向凌晨两点,杜柏钦闭着眼躺在床上,杜夫人上来摸他的额头。
一片滚烫。
他累得很,睁开眼看了一眼:“妈妈,没事。”
杜夫人柔声说:“别说话了,一天没吃过东西,要不要喝点牛奶?”
他早上从教堂到现在都没一刻歇过,到晚上回到泛鹿,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回房间洗了一个澡出来,躺进床上手上就戳了针开始挂水。
杜夫人给他端牛奶,杜柏钦勉强喝了半杯:“太晚了,妈妈,去睡吧。”
杜夫人叮咛了几句,又细心地给他掖好被子,才掩门出去了。
杜柏钦从床边拿起电话。
他拨蓁宁的电话,不出所料,关机。
转而打给香嘉上,通了。
好一会儿香嘉上懒洋洋声音才传来:“柏钦,美好的一天,不是吗?”
杜柏钦不理会他的胡扯,哑着嗓子道:“嘉上,别再带着她抛头露面。”
香嘉上笑嘻嘻地说:“哪里到你管,我们忙着喝香槟庆祝终于能气死你。”
杜柏钦语气低沉地警告:“她的安全我来负责,你自己当心点。”
香嘉上突然在那端怪叫:“柏钦,我家老大要杀我。”
电话骤然挂断了。
放在耳边的手机被突然拿走。
随即被果断地切断了通话。
香嘉上抗议地大叫:“喂!我还没说完呢!”
他声音不改风流倜傥,其实眼下处境却颇为狼狈,衣衫凌乱地躺在大床上,四肢都被紧紧地捆绑着。
站在床边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五官跟香嘉上有些相似,年纪较长,眼神阴鸷:“废话连篇。”
香嘉上笑眯眯的:“大哥,对于你目前的最大敌人,我得帮你探探敌情啊。”
香嘉运继续逼问:“今天那女的跟你什么关系,跟杜柏钦又是什么关系?她跟将家那丫头到底说了什么?”
香嘉上哭天抢地地喊:“哎哟,大哥,今天广播公司的记者打来,要送我我看上好久的那个女主播,我都没说出去,我凭什么告诉你?”
香嘉运一脚将他踢进角落里,冷冷地道:“那等你想起来再告诉我吧。”
香嘉上翻身回眸一笑:“大哥,你跟杜柏钦斗,讨不到什么好处的。”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起此事香嘉运的脸瞬间扭曲了:“你还敢说!若不是你他妈是非不分跟商务部签署了协议,我至于现在那么被动么,这姓杜的找了个借口要断了香家的财路,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香嘉上扯了扯嘴角:“我这不是为国家做贡献嘛。”
香嘉运气咻咻地说:“他妈的杜柏钦要为国捐躯,自己开飞机去轰炸敕雷岛不更好,假惺惺搞什么石油战略,假借国界争端,还不是要勾结搞私人产业改革!”
香嘉上不服气地道:“你卖了那么多油给汶尼,搁以前那就是叛国罪,都够你枪毙好几回了——”
他歪头想了想:“还要连同你几个情妇生出的半打儿子。”
香嘉运气得脸都歪了,回头冲着屋子角落的保镖恶狠狠地叫:“给我塞上他的嘴巴!”
早一场大雪降临首都。
泛鹿庄园落满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二楼的卧房内,窗帘紧闭,暖意融融,阻隔了外面的风雪交加。
杜柏钦早上醒了,热度退了一些,只是人烧得有些昏昏沉沉,他进去浴室洗澡,结果摔了一跤。
巨大的动静吓得司三差点没冲进去。
出来护士来给他量温度,又有护士抽血查血氧饱和度,呼吸科主任那泓一早来他这里报道,拿着听诊器听了半天他的胸腔和肺部,眉头打成了死结。
那泓说:“殿下,我给院长打电话,您最好入院做个检查。”
杜柏钦嗓子疼得厉害,只能发出轻微的气音:“那主任,何院长没办法同意你的建议。”
那泓一本正经地问:“为什么?”
杜柏钦答:“因为我讨厌他的医院。”
那主任摸了摸鼻子,很自觉地不再说话。
一会儿护士拿了药给他擦身上的红点,杜柏钦明显不习惯有人触碰他的身体,仿佛受刑一般全身僵硬地绷紧,抿着唇默默地忍耐着。
早上的点滴眼看是没有时间打了,司三服侍他吃早餐更衣。
杜柏钦一身柔软舒适的衣衫,轻袍缓带地走进一楼的书房。
部长办公室的幕僚成员们在外厅喝咖啡聊天。
见他进来,座中男人们纷纷起立。
杜柏钦坐进自己的位子。
因为婚事休假了几天,国防部的事务依然繁重,圆桌上数台笔记本一字排开,谢梓的文件投影在对面墙壁的巨大屏幕上,秘书长在电脑上手指翻飞做着会议纪录,偶尔唤外面的机要秘书拿文件,那位女士跑得飞快,高跟鞋敲在木地板上发出一小串急促的声响。
直到积压所有的政事都一并处理完毕,谢梓才召进了杜家的公关团队。
国防部的同事告辞离去,座中剩下了谢梓和周马克。
杜家的事务秘书官上来报告:“殿下,将先生说,将小姐决意取消婚约,并不打算出面做任何声明,一切交由杜家处理。”
谢梓笑出了声:“这还真摆出受害人姿态了。绝不开口,留给民众无限猜想啊。”
周马克好像被戳了一下似的,没有说话。
杜柏钦皱着眉头慢条斯理地喝水,一个早上的会议下来,他咳得声音完全沙哑。
他简单地说:“通报结果,不多一字。”
谢梓笑了笑:“这么埋没我这笔墨官的才华?”
杜柏钦将手边的一杯咖啡在桌面上一推:“不在这事上发挥,媒体呢?”
谢梓眼疾手快地接住那杯滑过来的咖啡,端起喝了一口:“将家迄今为止没有任何声音,媒体上也只是猜测,并没有很出格的报道,我们会时刻关注。”
杜柏钦说:“马克,你跟将霭以前熟?”
周马克一贯的老成谨慎:“我以前在农业部,跟他做过几次事。”
杜柏钦说:“他和将小姐手上有一份关于我的私人文件,你出面跟他谈谈,看他提什么条件,肯把资料转出来。”
周马克知道他有大事交付,只静静地等着他示下。
杜柏钦咳嗽,喝了一口水:“马克,将霭此人,有没有什么纰漏?”
周马克摇头慢慢地想:“我对于他私人事务不是非常清楚。”
杜柏钦手握着保温杯,拇指缓慢地在上面摩擦:“将家年轻一辈不从军,我调阅过将霭这几年在农业部的政绩,并没有任何大的疏漏。”
周马克犹在思索:“殿下,将霭在调任农业部之前,曾经在司法部门任职,如果我没记错,他离任的那一年,发生了公主港事件。”
杜柏钦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那件事跟他有牵扯?”
周马克依然是谨慎地答:“我刚好经手过几份相关文件——我怀疑。”
杜柏钦眉心微皱,静静地想了一会儿,这才沉哑着声音缓缓吩咐:“公主港的那次执法深水下有很大问题,我竟然没有注意到此事跟将霭有关,你让乔治去查一查,你随时跟进跟我汇报,如果谈判不成功,你知道怎么做。”
周马克点点头:“明白。”
谢梓一行人出来,詹姆斯正在庄园的大厅里喝茶吸烟,眼底一片红丝。
这两天大家都累得够呛,互相打了招呼就收拾文件回去休息。
、57
谢梓一行人出来,詹姆斯正在庄园的大厅里喝茶吸烟;眼底一片红丝。
这两天大家都累得够呛;互相打了招呼就收拾文件回去休息。
詹姆斯敲门进来:“柏钦?”
杜柏钦坐在沙发上,脸色很平静:“坐。”
詹姆斯坐入他对面。
杜柏钦眼眸微垂;仿佛害怕什么似的;并没有说话,手撑在沙发扶手上;修长的食指关节弯曲,轻敲在沙发上面的一个烟盒上。
一下,又一下。
缓慢,凝重;窒息。
詹姆斯和他共事多年,自然明白他的细微动作,这是基本是他心神不宁,心底有重大决策,极力地思考权衡的时候。
杜柏钦掩嘴低咳几声,终于抬头问:“有结果了是吗?”
詹姆斯脸上明暗不定,直接从档案袋中抽出纸张展开:“我刚刚从医院拿回来。”
杜柏钦扫了一眼那份检测报告,眼光看了看他。
詹姆斯言简意赅地答:“目的性搜查,以假设结果为前提,我昨晚找到了那辆防弹越野车——那辆束小姐当时在南部离开时留下的车,作为重要物证,还保存在国防部的车库里。”
杜柏钦眸中有光微微一闪。
詹姆斯确认地点了点头:“虽然经过这么长时间当时的痕迹已经基本被破坏了,不过我使用了检验试剂,在方向盘的下面提取到了血迹样本,已经做了dna比对——是你的血。”
杜柏钦手一震,仓促转过头,手握成拳低低咳嗽。
詹姆斯尽量使自己的声音显得理性专业:“这足以表明,她接触过受伤后的你。”
杜柏钦脸色发隐隐地白,声音低沉嘶哑,带了一种奇异的平静:“继续。”
詹姆斯详细地汇报:“束小姐开车经过存磉弯,转过小路去往后来爆炸的仓库,路上大约是三十分钟,路上经过你跟叛军交火的山坡,时间高度吻合,还有一个疑点,关于你身上发射出的救援信号,我做了详尽到秒的时间点分析,并且重新调取了人证报告,这一次找到了突破口,那个时间点有一架巡航机探测到了直升飞机的飞行纪录,对比你地面的侍卫队收到信号的时间点,说明你的求救信号发出时,将小姐的救援直升机还在上空。”
詹姆斯说:“如果讯号不是你发出的,那肯定也不是将小姐发出的,那么——就是第三个人。”
从昨晚到现在,等待许久的煎熬的最终尘埃落定。
仿佛死刑犯听到自己不出意外的量刑,反而生出轻松的绝望之感。
詹姆斯有些不忍看他这一瞬间的表情,只低声说:“柏钦,我只能推翻,并不能证实,关于事情的真相,或许你可以问问当事人。”
詹姆斯将文件整理好留下,默默地收拾公文包离去。
杜柏钦独自在书房枯坐了一个下午。
一直到日落亮灯时分。
司三不放心,进来敲门。
外厅的敲门声持续响了好一会儿,杜柏钦恍惚地回过神来,动了动手扶了沙发站起来,站起的霎那——眼前突然一片黑,肺部传来一阵剧烈绞痛,疼痛瞬间地扩散到整个胸腔和后背,他勉强走了几步扶住了桌沿,咬着牙屏住气息默默地忍着。
肺腑之间无法抑制地咳嗽起来,即使用尽全力支撑着,眼前也渐渐看不清楚。
司三推门进来,见到他咳得延绵不绝,慌忙上前要扶着他坐下来。
杜柏钦身体痉挛,喉中有血腥气涌出。
他仓促地掏出手帕捂住了唇角。
司三看了他一眼,顿时也变了脸色,情急之下只能对着门外喊:“伊奢,请医生过来!”
何美南在外面洗手,戴了口罩帽子,穿上工作服。
走廊上的侍卫和他打招呼:何院长。
杜柏钦的主卧室走廊外,两名高大的侍卫戒备森严,所有特别医护人员一律持何美南亲手签署的陆军总院的胸卡出入。
何美南推开门,主卧室内宽敞干净,家具简洁利落,已经第一时间经过消毒灭菌程序。
那泓正走出来,何美南低声问:“情况怎么样?”
那泓摘下听诊器:“早上血压基本平稳,撤了升压药,出血情况略有好转,胸腔引流出了50mm积液,他现在没办法说话,也不能吞咽。”
何美南说:“自主呼吸呢?”
那泓答:“预计下午能撤去呼吸机。”
那泓又交待了一句:“这一次有呼衰指征,他不能再接近任何过敏源。”
何美南点点头:“昨晚辛苦你,我一会回医院去,我已经交待科室今天不排你的班,你回去休息吧。”
那泓略微颔首:“有事情给我打电话。”
何美南走过去,看了看点滴的速度,杜柏钦躺在床上,口中插了一根白色的软管,肺部依赖着机器,胸膛微弱起伏地呼吸。
一会儿两名护士进来,扶着他半坐起来,轻轻地拍他的背部,帮助他吸气,咳嗽,导管中缓缓渗出粉色的液体。
杜柏钦人是清醒的,一点点轻微的咳嗽都会牵引起伤口的剧烈疼痛,他紧紧地蹙着眉头,一声不吭地忍耐着。
他从昨晚开始就疼出一身一身的虚汗,司三捱不过他的命令替他换了两次衣服,可是无论多么小心,反复的移动都会加重他伤口的摩擦,何美南后半夜过来得知了,直接冲进房间里将病床上的人训了一顿,厉声警告他安分一点,这下杜府上下再也没有佣人敢不遵医嘱。
人在生重病时候几乎是没有了任何的尊严,杜柏钦心里难受脾气更坏,偏偏此时虚弱无力,再不能像平时一样抵死逞能,只能咬着牙默默地躺着。
泛鹿伺候的佣人都知道他最不能忍受身上不洁净干爽,可是也没有别的办法。
只好就这么躺着,他更加不爱说话,人也消沉了许多。
何美南走到他身边:“你现在什么也干不成了,好好休息两天吧。”
杜柏钦看了他一眼。
何美南说:“伊奢不进来了,托我转告,你姑娘好好的,没有要跑的迹象。”
杜柏钦眸色低垂,仿佛没有听见似的。
护士用消毒的毛巾轻柔地帮他擦拭额角的汗。
经过了一番折腾,杜柏钦精疲力尽,又睡了过去。
下午,那泓过来,观察了他的数据指数,确认情况好转,吩咐护士替他撤下了呼吸机。
杜柏钦很快就醒了,躺在床上吸了一会儿氧。
杜夫人换了衣服进来看他。
杜夫人摸了摸他瘦得轮廓愈发分明的脸,温柔地说:“柏铮今天早上回纽约了。”
杜柏钦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杜夫人说:“你插了胸管,人太多容易感染,你也没醒,柏铮没有进来。”
杜柏钦又嗯了一声。
杜夫人笑了笑:“你这次病倒,吓坏了两个小的。柏钰还说要改念医学院。”
杜柏钦包容地笑了一下,声音嘶哑低弱:“读得好好的,别任她胡闹。”
杜夫人自嘲地道:“他们没经历过你上次受伤,妈妈神经锻炼得比他们坚强多了。”
杜柏钦眸光歉然:“对不起。”
杜夫人柔声说:“为什么事伤心成这样?”
杜柏钦眸光低垂,只是闪了一下。
杜夫人说:“总归不是因为婚礼取消了吧。”
杜柏钦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还是杜夫人直接问起:“我听律明略微提过,说你心另有所属?”
杜柏钦点点头。
杜夫人说:“既然是这样,那我就得回了老将这门亲事,你就不应该跟茉雅结婚了。”
杜柏钦低声道:“谢谢妈妈。”
杜夫人笑了笑说:“家里还留有她掌的几盏香呢,那味道我很喜欢,看得出是心灵手巧的女孩子。”
杜柏钦牵牵嘴角:“脾气可不小。”
杜夫人很快地答:“有你脾气坏?”
杜柏钦无奈笑笑。
杜夫人唇边笑意温柔,有些许的好奇之色:“那姑娘不但罗特喜欢,庄园里人人都喜爱她,司三就不必说了,连伯恩都夸奖她,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女孩?”
杜柏钦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好装作漫不经意地答了一句:“嗯。”
杜夫人问:“她现在在哪?”
杜柏钦皱了皱眉,忍过胸口的一阵痛:“妈,我闹成这样,你说她在哪儿?”
杜夫人叹气了一声:“先好好养病。”
杜柏钦想起了什么,眼神黯了黯。
杜夫人说:“你父亲一直给你太大压力,公事我管不着了,柏钦,婚事由我定,媳妇儿一定要可心的,不然我再也不答应。”
酒店一楼的露天咖啡馆。
午后的阳光疏疏淡淡,三三两两的人坐在咖啡座上,淡淡的雪光照射在玻璃窗上。
蓁宁拄着下巴默默地发呆。
伊奢对最近的工作岗位已经非常熟悉,穿过酒店大堂走进花园,走过来坐进她的对面。
蓁宁牵牵嘴角:“换班了?”
伊奢笑笑:“你日日安安静静的,却吓得他们一秒钟也不敢分神,总觉得你下一刻马上就出大招儿了。”
泛鹿庄园的侍卫队伍领略过她功力深厚的疯狂,造成了强大的心理阴影。
伊奢似真似假地抱怨:“得我这一组人马够呛。”
蓁宁也跟着似真似假地笑着说:“怕要走,我也提前告诉你,放心吧。”
伊奢忽然说:“殿下昨天听说病了,一直在房间里躺着。”
蓁宁闻言抬起头,一双明澈的大眼睛望着他。
伊奢望见她一瞬间的表情,抬抬眉头道:“没见到人,何医生不允许人进去。”
蓁宁愣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开口:“怎么会突然……”
伊奢说:“昨天早上还开着会,下午情报局詹姆斯先生来,晚上就突然说是病了。”
蓁宁微微低了头,探手抚摸咖啡杯的边,上好的瓷器轻轻地转动,带着碟子里的汤匙,发出叮咚清脆的声响。
自己的心也仿佛跟着那杯子,一下一下地转得很慢,原本以为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从他身边最美的梦境摔下去,已经伤透了,绝望到底了,一颗心被碾成了粉末,甚至这段时间都几乎麻木到平静了,为什么听到他的消息,还是会涌起别样的情愫,仿佛飞鸟掠过冬日平静的湖面,不安的涟漪无法控制地一圈一圈扩散起来,她的手机拒听他的来电,并且大部分时候都是关机,昨晚上才发现,昨天下午有几十通未接来电,都是他的。
那么昨天应该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伊奢劝了一句:“他终究也没有结婚。”
人心真是难以控制和预测,他最终没有结婚,就值得被原谅么。
蓁宁摇了摇头。
伊奢也不好再多说。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伊奢正打算告辞了,蓁宁忽然说:“我想回国,托大哥给我定机票,他通知我再等等。”
伊奢点点头,示意已经知道。
蓁宁回房间换了衣服出门,在著名的市政大道旁的布赛纪念公园街道,慢慢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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