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部分阅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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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很快过去了。

到傍晚,蓁宁被叫下来,安娜用木头烧火取暖。

屋子被冻成了冰,只有壁炉燃烧着的带来暖意,安娜点着蜡烛,夫妇俩喝酒驱寒。

蓁宁不喝酒,只捧了杯热开水,和他们闲聊。

安娜走到门口:“亲爱的,不知道今晚还会不会下雪,恐怕会更冷呢。”

蓁宁往壁炉里丢柴火:“今晚没法睡了,房间里太冷。”

坐到十点多,蓁宁开始犯困,安娜拖了把椅子,给她趴着打盹。

安娜和丈夫在旁絮絮地低声交谈。

蓁宁盖着外套刚刚睡得有点迷糊,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蓁宁骤然惊醒过来。

安娜和丈夫互相交换了个防备的眼神。

这时门外又穿来几声叩门声,不轻不重,极有礼貌。

男主人拿了壁橱里的枪,靠近门口往外看:“谁?”

杜柏钦手举起来示意自己两手空空,客气地道:“先生,打扰,可一位来自市区的小姐投宿此地?”

蓁宁大惊,手一动要站起来,椅子被打翻了,哐当一声。

蓁宁弯着腰揉着发麻的膝盖:“杜柏钦?”

杜柏钦声音顿了几秒,仿佛在深呼吸,好一会儿才说:“蓁宁,是不是你?开门。”

安娜推了推丈夫:找蓁宁的。

男主人拉开了门。

蓁宁转头的那一瞬间,整个屋子的人都完全怔住了。

借着跳跃的火光,屋子里浮现出一张苍白英俊的,幽灵一般的脸。

杜柏钦跨进了一步,展眉轻笑了一下,整个人忽然又鲜明起来,他的双手□了大衣的口袋,一贯的雍容自若的神态,仿佛风雪夜行不过等闲,潇洒好似一位金貂赶赴夜宴的探花郎。

安娜惊讶地道:“上帝啊,先生,你是怎么上山来的——”

杜柏钦温文尔雅地答:“小心一点开车,还是能上来的。”

蓁宁犹在发愣。

杜柏钦直接伸手拉她起来:“起来,我接你回去。”

蓁宁被他拉起。

安娜这时回过神来,笑眯眯地打量着他们俩:“姑娘交男朋友了啊。”

杜柏钦分别和他们夫妇握手,用出了探访基层亲切温柔:“食物可还有?”

安娜暧昧的笑容里都是满意神色,趁机紧紧地拉着杜柏钦的手:“有的有的,熏肉,地窖里还有马铃薯卷心菜,哎哟,姑娘,这年轻人真俊俏,是我们墨国的男孩子吧——”

杜柏钦笑着将手抽出来,又说:“注意保暖,你们需要出去城里避避风雪吗,我安排人开车送你们出去。”

安娜忙说:“不用不用,路上也不好走,我们待家里挺好。”

杜柏钦说:“政府的救援车最迟明日中午能进来,电力预计晚上能恢复。”

安娜的丈夫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杜柏钦,这时说了一句:“您是——”

杜柏钦已经给蓁宁穿上了外套,拉着她的手客气地说:“我们先回去了,多谢你们照顾蓁宁,帐结了吗?”

安娜完全没注意到丈夫的反常神色,只顾着抢着说话,眉花眼笑地答:“结了结了,去吧去吧。”

身后门的大关上,男主人低声低哝了一句什么话。

“什么!”安娜双手握拳,抵在门边,发出一声激动的尖叫,声音充沛绵长,直通云霄:“天!是他?罗杰,你没看错?真的是他!哦,老天爷!”

屋檐的雪簌簌而落。

蓁宁无奈地望了身后一眼。

杜柏钦神色如常,只顾着扶着她走下台阶。

蓁宁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口中呵出的气立刻冻成了气雾,户外寒风呼啸,杜柏钦又开始低咳。

所幸他的车就停在门前,走几步就到了。

车一直打着火,暖意扑面而来。

杜柏钦拉开车门,手撑在车顶让她上了车,见她还呆呆地坐着,又俯过身替她系好安全带。

蓁宁问:“你一个人来的?”

杜柏钦答:“伊奢还在后面,你脚怎么了?”

就走了这么几步他都看得出来?蓁宁摇摇头:没什么。

杜柏钦蹲下来低下头,执意解开了她的袜子,她昨天在雪地里走了一天,冻得脚趾头又红又肿。

杜柏钦浅浅笑了一下:“肿得跟胡萝卜似的。”

蓁宁顺势一脚踢向他,踢在了他的左边肩膀,杜柏钦轻轻皱了一下眉,人毫无防备差点往雪地里倒,他及时撑住了车门,然后一手握住了她的脚踝,手指轻轻地按了按,他手指也不暖,蓁宁却觉得浑身流过一阵酥麻的电流。

眼下没有药物,杜柏钦也只能重新替她穿好袜子,又将她的双脚小心地套进雪地靴。

他自然而然地做着这一切,蓁宁为了缓解尴尬,只好说话:“这天气还能开车出去?”

杜柏钦坐进车里,直接调转车头,简单地答:“沿着我刚刚进来的路线,应该不太难。”

蓁宁说:“晚上怕不安全。”

杜柏钦很有信心:“这里太冷,你脚又冻伤,我们还是回去。”

杜柏钦驾驶技术极好,村庄内的道路平整,他一路加速,很快地开上了山道。

也许是相隔太远而又太过艰难的一次见面,见到他时蓁宁竟也生出了几分感动,待到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两人各怀心事,车内气氛不知不觉已经悄悄地沉闷起来。

蓁宁在车上,杜柏钦开得慢了一些,饶是如此,车子有好几次还是原地打滑,杜柏钦紧紧地把控着方向盘,万分惊险地开了过去。

等到车身平稳了,蓁宁问:“你来的路上,也是一路上这么转圈?”

声音不咸不淡。

杜柏钦答:“不太多,几次。”

蓁宁说:“换过雪地轮胎没有?”

杜柏钦:“换了。”

蓁宁仿佛置身事外地说了一句:“太危险。”

杜柏钦静了一会儿,忽然说:“今天有一辆旅游大巴在这一带翻车了,我担心。”

蓁宁表情冷淡:“你就指望着我一直这么倒霉?”

杜柏钦表情好像被刺了一下似的,手用力地捏了捏方向盘。

车子又行驶了一段路。

杜柏钦专心看着前方,低声示好:“饿吗,后座应该有吃的。”

蓁宁终于开口,声音很淡:“你有什么事找我?”

杜柏钦转眸凝视了她一眼:“回来,好吗?”

蓁宁挑眉笑:“回哪里?”

杜柏钦声音是深深压抑着的平静:“回泛鹿,回我身边。”

蓁宁不冷不热的嘲讽:“再一次等着你什么时候把我踢出去?”

杜柏钦轻咳:“不会。”

蓁宁狠了狠心说:“平策一切顺利,我回国,短期不打算再来。”

杜柏钦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带了几分急促:“蓁宁,你不能这样。”

蓁宁笑靥如花,带了淬毒的讥讽,她一字一字地说:“杜柏钦——你觉得——你的所作所为,对我来说还有一丝一毫可以信赖的地方吗?”

杜柏钦已经做好准备承受她的责骂,只是脸色白了白。

车内难堪的沉默。

杜柏钦修长手握着方向盘,指骨都透着白,他狠狠地吸了口气,声音带了深深的蛮横和恨意:“束蓁宁,你怎么可以对我这么残忍?”

蓁宁一时没会意过来,不解地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眼中都泛起通红的光。

杜柏钦定定地望着前方,咬牙切齿地哽咽:“你隐瞒着我那么多事情,你明知道一切,日日夜夜对着我,却什么都不说。”

杜柏钦声音都透出了满心的痛苦绝望:“你存心的,你存心眼睁睁看着我亏欠你,一次又一次。”

他身体这段时间病发,人消瘦憔悴许多。

此时脸上更是白得可怕。

蓁宁已经明白过来,只低着头不说话。

车中只剩下他粗重紊乱的呼吸声。

杜柏钦喘了好一会儿,才平缓了呼吸。

再开口,他的声音又轻又嘶哑:“你在南部救了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蓁宁神色恍惚:“是啊,我救了你,失去了爸爸。”

杜柏钦咬着牙:“你自己说已经不爱我,我订婚的时候,你为什么要来墨撒兰?”

蓁宁泪水落下来,却轻轻笑了:“我变态,我自虐,我天生喜欢看着你娶别的女人。”

杜柏钦愣愣地望着她,自嘲地扯出一个惨淡的笑:“我如今竟然有些不敢面对你。”

蓁宁瞬间又换了一张脸,冷冰冰地答:“所以我们还是不见得好。”

车子正经过一个宽阔的上坡路,杜柏钦心头无限的凄惘酸楚,忽然压下刹车放缓了车速,一手撑住了方向盘,一手扳过她的脸,不顾一切地吻了下去。

他迅速地攫取了她饱满粉嫩的双唇,舌尖却最先品尝到咸咸的泪水,轻轻地吻去了那一滴泪,舌头随即毫不犹豫地伸入,用力地占领了她柔软的唇舌。

淡淡的树木草香强硬地侵袭而入,瞬间麻痹了蓁宁的心智。

他的气息在唇齿中搅动肆虐了数秒,蓁宁回过神来,伸手一把推开他,愤怒地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杜柏钦晃了一下,车子向右一歪,杜柏钦左手熟练一转,车身又直了。

蓁宁压抑着的情绪终于被他这一吻爆发了,她恼怒地叫:“杜柏钦!你凭什么?是,我知道你财大势大,你生杀予夺,你要谁死谁就得死,你要我我在哪儿我就得在哪儿,你高兴娶谁就娶谁,我救你是我瞎了眼蒙了心我不图你感激,杜柏钦!你以为你是谁!”

车辆停了下来,天地一片空茫。

杜柏钦幽幽地望着她。

蓁宁气喘吁吁地看着他,气得再也说不出话来,犹不解恨,抬手又是一个耳光。

蓁宁在暴怒之中丝毫没有控制力道,打得自己的手掌都火辣辣的疼,杜柏钦白皙消瘦的左边脸颊,很快浮出交错的清晰指印。

蓁宁抬手捂住脸。

杜柏钦重新启动了车子,爬过了山坡,一弯连着一弯下坡道路就在眼前,极遥远处一片朦胧灯火,那是首都城康铎。

杜柏钦减速,经过了个山道的岔口,看了一眼后视镜。

随即又看了一眼蓁宁。

蓁宁打了他,心里的伤痛却没有丝毫缓解,只有情绪发泄过后的疲累,颓靡不堪地倒在位置上。

杜柏钦唇角微掀,竟然是一抹微微笑意:“我心里难过,堵得几乎透不过气来,这一刻才舒服了一点点。”

蓁宁气得眼睛又鼓起来。

杜柏钦目视前方,声音平静虔诚:“我绝不放你走,你打到解气为止。”

蓁宁不再说话,只低着头缩在座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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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柏钦目视前方,声音平静虔诚:“我绝不放你走;你打到解气为止。”

蓁宁不再说话;只低着头缩在座位中。

车子在干漾山的道路中飞驰,天地之中只有汽车前这一束光线;他们身侧的世界一片黑暗;沿途正经过峡谷,峭壁;或是树林。

杜柏钦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一道又一道的下坡路,他丝毫没有减速迹象,车子在弯道时几乎是飘出去的。

蓁宁终于发觉不对劲。

她慢慢地坐直身体;撑着车门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后面。

杜柏钦将电话递给她:“告诉伊奢,我们在的a5054的国道上,具体位置不明确,后面有一辆车跟踪,我们车上巡航系统搜索不到他们的车辆。”

蓁宁接过电话,手指在屏幕上动了动,抬手看了杜柏钦一眼,脸色有些白,没有讯号。

杜柏钦说:“算了,打了也没用,伊奢可能已经被拦截了。”

漆黑黑的夜晚,一束灯光照亮路面,雪地上凌乱的几道车痕。

这时山道两侧都是高耸的树木,仿佛隐藏了无数獠牙的狰狞怪兽,随时扑向他们。

杜柏钦手上握着方向盘,轻冷地笑了一下:“我正愁局面顽固得铁桶一般难展开,没想到他自己要来撕破脸。”

蓁宁敏锐地问:“是谁?”

杜柏钦侧过脸看了她一眼,然后握了她的手:“害怕吗?”

蓁宁摇摇头。

杜柏钦笑了笑:“我这段时间很累,觉得能和你一起死了,也不遗憾。”

极平淡的口气,听得人心底暗暗发惊。

蓁宁推开他的手:“别胡说八道。后面是谁?”

杜柏钦脑中一闪:“香嘉上昨天是不是打过电话给你,你接了?”

蓁宁不明就里,点了点头。

杜柏钦脑中飞快地思索,随口回答蓁宁:“他被他大哥关了好一阵子,你们那通应该是电话被监听了。”

蓁宁不相信:“是香嘉上?不可能!”

杜柏钦不悦地拧了眉头:“你对他倒维护得很。”

蓁宁简直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个。

杜柏钦说:“不是他,是他哥,我跟他哥最近有点事情谈不拢。”

蓁宁打起了十二万分警觉:“对方要怎么样?”

杜柏钦神色镇定自若:“先静观其变。”

他一边说话,一边俯身一手拉开了驾驶座下的一个暗格,取出了一把狙击步枪,熟练地掂了掂,随手放在了手挡旁边。

蓁宁问:“还有没有?”

杜柏钦皱皱眉:“女孩子别玩枪。”

蓁宁很快从他车上掏出另外一把枪,是一柄的步手枪,比他更快的动作,检查弹匣,顺手上膛,稳稳地握在手上。

蓁宁听到了后面传来的声响。

好像过年放鞭炮,又好像石子敲打在屋顶的瓦片,沙沙的一阵乱响。

后轮突然一震,车子顿时平衡,失控地往一侧滑。

杜柏钦就在这一刻突然踩下刹车,车子轮胎尖锐摩擦地面,溅起大片雪花,他飞速地打转方向盘,车辆靠着左侧的山壁一路摩擦,一阵雪花碎石乱飞打得窗户噼啪作响,车子在剧烈的旋转颠簸中一路减速。

杜柏钦在车辆停下最后一刻,将车门打开了一道缝隙,他们一侧是坚硬的石壁,一道安全的天然屏障。

如此高速行驶中的猛烈刹车,蓁宁身体前倾,几乎倒在在玻璃上,身体被安全带勒得发紧。

杜柏钦拎着枪跳下车,头也不回地一句:“蹲下,在车里待着。”

他在雪地上一滚,靠在后车厢趴在地面,架稳步枪,还屏息等了两秒,等到跟踪的车辆进入了最佳射程,一连串子弹射了出去。

后方的车子前胎瞬间瘪了,杜柏钦手上所持的反器材狙击枪,数发子弹连环发射,准确地对准了一个点,巨大的威力打爆了车前的防弹玻璃,子弹直接贯穿了驾驶座上的男人的头颅,车辆顿时失去了控制,一头撞在山崖上,擦出串串刺眼的火花。

蓁宁早跟在他身后跳了下来,一枪击中了副座上对着杜柏钦开枪的男人。

杜柏钦按住她的头:“别逞强!”

激烈的枪战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

车上四个人。

司机当场毙命,副驾驶上的人倒在了车外,还有一个流血昏迷,最后一个举枪自杀了。

蓁宁跪在雪地上惊魂未定地喘气。

杜柏钦捂住了她的眼睛,将她往车上拉。

这时天空又下起雨雪,混着小冰雹,噼里啪啦地打在车顶上。

杜柏钦站直了身体,扶住车门,却忽然咳嗽起来,这一咳就有些停不下来,他按着胸口,深深地吸气,努力平复着胸腔中翻涌的血气。

蓁宁问:“现在怎么办?”

杜柏钦费力地压抑着咳嗽:“咳咳——暂时应该不会有其他人,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他绕到后面打开后箱,取出备用轮胎,又拿了扳手和千斤顶。

雨水夹着冰雹和雨雪,落在身上冷得刺骨,天气糟糕极了。

方才精神高度紧张还不觉得,现在略微松懈下来,蓁宁冷得浑身瑟瑟发抖。

杜柏钦拉开车门,将蓁宁推了进去。

蓁宁扒着车窗:“我给你搭把手吧。

杜柏钦沉哑声音吩咐一句:“看着山道。”

蓁宁点点头,手上的枪瞬间又握紧了。

杜柏钦绕到山壁的一侧去换轮胎。

蓁宁在前面喊:“可以吗?”

杜柏钦头也不抬地答:“好好坐着。”

蓁宁在车上翻找,找到了一柄大伞,跳下车替他撑着。

杜柏钦蹲在地上拧松了螺丝,又站起来脱了外套,扔给蓁宁,跪在雪地上用千斤顶顶起了车子。

雪花飘落在他的背上,蓁宁悄悄地将伞移过去了一点。

杜柏钦正专心致志地卸下轮胎:“别淋着自己。”

蓁宁只好朝着他走近了一点,两个人紧紧地挨在伞下。

等到他把轮胎拿下,换上备胎,又扳紧了所有的螺丝,杜柏钦站起身来,身体晃了一下,忽然向下栽去。

蓁宁一把拉住他的手臂:“怎么了?”

杜柏钦抬手扶着车喘气,闭着眼摇了摇头。

蓁宁看到他额上都是一层薄薄的水,不知是雪水还是汗水。

闭着眼歇了会儿,等到晕眩过去,杜柏钦睁开眼对她安抚地笑笑,擦干净了手上的泥和雪,坐进车里启动车子。

蓁宁给他抽纸巾:“把汗擦一擦吧。”

杜柏钦摇摇头:“先离开,这儿不安全。”

蓁宁侧过身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发现他的脸色更苍白了。

杜柏钦这一次不再有任何犹豫,车子踩到了极速,一路飞驰而下。

蓁宁不放心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杜柏钦仍在轻咳:“就是生意上的事情,他还没胆子直接射杀,大约是想让我们坠进悬崖,生死看运气了。”

蓁宁轻声说:“也许他们也未必会杀我们。”

杜柏钦轻声细语地解释:“情况紧急没办法,我申请法庭调查,关他几个月,让香嘉运别妨碍我做事。”

蓁宁眼中仍有疑惑。

杜柏钦声音越来越没有力气:“回去再慢慢跟你说。”

最后一个弯道近在眼前,来时经过的一条山脚下结冰的河流泛着白光。

蓁宁坐在他的身旁,听着他绵延不绝,渐渐虚弱无力的咳嗽。

蓁宁替他拧开瓶子。

杜柏钦就着她的手喝了口水。

艰难地吞了下去,温热的水流缓慢地劈进胃道,引起一股灼烧般的痛,杜柏钦摇了摇头,他今晚一直隐隐发作的肺部不适,在经历这么一场雪夜跋涉和激战之后,变成了阵阵刀割一般的疼痛,已经扩散至整个前胸。

道路慢慢变得平缓,他们已经驶出了芒山,康铎城区的灯火愈发明亮,沿路两侧已经是广袤的田野。

远处的村庄零星的灯火闪烁。

仿佛重新回到了人世。

杜柏钦断断续续的掩唇咳嗽,依旧一路风驰电掣往城中奔去。

蓁宁开始慢慢察觉,他的车开始有点歪,有好几次,蓁宁不得不帮他扶了一把方向盘,车身才顺利转弯又摆直了。

杜柏钦脸色惨白中隐隐透彻青,鬓角被冷汗浸湿。

蓁宁心底不安,忍不住低声问:“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杜柏钦挤出破碎的气音:“蓁宁,帮我找下药。”

他说话已经呼吸有些艰难,眉间分明压抑着的极度痛楚之色。

蓁宁三下五除二将所有的置物柜拉开,看到中间的一整个抽屉,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一罐一罐的各式药瓶,杜柏钦吩咐:“白色的。”

蓁宁将药瓶递给他。

他手肘撑着方向盘,拧开了塑料瓶子将药片倒在掌心,洒了好几粒他也不管,直接抛进口中,水都不用,皱着眉头生生咽了下去。

蓁宁已经顾不上许多,扶着他的手臂急声道:“杜柏钦,换我来开车。”

杜柏钦紧紧皱着眉头:“不换,咳咳、不安全。”

蓁宁看着他忍受着身体的不适和痛苦,那般难受和遭罪的样子,心头开始慢慢涌上恐慌,她握住他的手背,静声细气地说话,唯恐说大点声让他更疼:“你哪儿难受?”

杜柏钦握住她的手,虚弱地道:“胸口疼,一会儿,就好。”

蓁宁拿着他的电话一直在拼命地拨出去。

车辆正在经过公路上一个大转盘,蓁宁丝毫不敢大意,搭着他的手小心地转弯。

杜柏钦额上冷汗滴落,不过是拼了一口气在撑着。

车子上了高速路口,蓁宁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信号通了。

伊奢的电话一瞬间就进来:“殿下?”

蓁宁急得哭了出来:“是我。”

伊奢声音很冷静:“束小姐,我们被一辆大卡车车祸堵在出口,现在已经绕道走到入口康绥中段处。”

蓁宁急急地叫:“伊奢,我们刚刚上了高速,这里是——”

蓁宁抬头匆促看了一眼:“城北永宁高架桥附近——”

杜柏钦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微弱地提醒:“前方是花墙加油站。”

伊奢立刻道:“我们马上到。”

蓁宁急促地叫,怕再也压制不住哭腔:“他需要医生!”

伊奢临危不乱:“我马上给何医生打电话,蓁宁,他车上应该备有呼吸气囊,如果情况危急,给他吸氧。”

蓁宁放下电话:“好的。”

伊奢最后一句话沉着而郑重:“蓁宁,保证他的安全,直到随扈侍卫抵达。”

杜柏钦视线有些模糊,车子开得歪歪扭扭,沿路车辆纷纷躲让,喇叭声不悦地响起。

蓁宁远远看到前方公路的一旁,有几辆车子开着双闪灯停靠在路边,几位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警察在来回走动。

蓁宁瞪大眼睛仔细辨认,确认那就是普通的交通警察。

仿佛漫长跋涉终于见到曙光,她大叫:“柏钦,停车!”

杜柏钦凭借着身体的最后一丝本能,一脚直直踩下刹车,将车停在了应急车带。

这里已经是康铎城区管辖地区。

路边灯光照射,周围都是闪烁车流。

安全了。

杜柏钦瞬间倒在方向盘上,爆发一般地剧烈咳嗽起来。

蓁宁迅速挂空档拉手刹停好车子,伸手过去轻轻地拍他的背:“你怎么样?”

探手一触碰到他的背部,蓁宁忍不住低吸了一口气。

他整个背都是湿的。

整个人仿佛刚刚从水里捞出来,冰水浸泡过一般的寒冷。

杜柏钦浑身都在颤抖,已经说不出话来。

蓁宁慌忙倾身扶住他,杜柏钦身体僵硬地撑了两秒,随即衰弱无力地倒在了她的身上。

蓁宁扶着他的肩膀,让他靠在她的身上,他脸上呈现出了可怕青灰色,唇色是淡淡的绀紫。

旧疾复发得厉害,他痛得几乎昏厥,背上已经被冷汗浸得湿透。

杜柏钦意识开始慢慢溃散。

他虚弱地往她怀中靠,依稀的意识里,感觉到蓁宁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她的怀中有着熟悉的温柔和暖意,带着淡淡的花香。

这温软馨香的怀抱令他觉得安心,忍不住慢慢闭起了眼睛,任由自己疲倦乏力的身体靠在了她的双臂,甚至连那肆虐的疼痛,也渐渐感觉不到了。

蓁宁眼睛里涌出泪水,模糊了四周的景象,她轻柔地抚摸他的脸颊:“你再忍一会儿,他们马上就到……”

杜柏钦靠在她怀里虚弱闷哑地咳着,后背忽然痉挛地一抽,蓁宁低头——看到一口血从他喉中咳出,染在他白色衬衣的领子,苍白的手指,溅落在自己的黑色外套上。

丝丝缕缕地在眼前漫延开来。

那样颓靡的艳红色。

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

蓁宁满眼的泪水四溢,触目所望的整个世界,都倒映成了一片刺骨的红。

、62

蓁宁满眼的泪水四溢,触目所望的整个世界;倒映成了一片刺骨的红。

心脏仿佛被一记闷雷击中;蓁宁瞬间连心跳都忘记了。

下一刻她迅速抬起手,狠狠地冲着手腕咬了一口;强烈痛楚拉回了她慌乱的神志;蓁宁一把抹干眼泪,脑海里掠过的惊恐被她死死压下;她快速地检视了一圈车子,他还在卡在驾驶座,这样的体位要急救实在危险。

警察早已注意到了这辆停在路边异常显眼的名贵越野车,徘徊了一会儿;一位长官走到他们的车旁,敲了敲车窗。

蓁宁看了一眼窗外,怀中是失去了任何抵抗能力的杜柏钦,脑中浮现伊奢的话,就在这一刻,她决定赌一把。

她一手把枪揣进了口袋,反手推开了车门。

一位警察冲她敬礼:“女士。”

蓁宁的话语急促而简洁:“警官,这里有病人,我需要帮助。”

警察看了一眼车内,立刻冲着身后大叫一声:“伙计,打电话叫救护车!”

蓁宁马上说:“请您帮我把他移到后座。”

警察叫来了一个同伴,蓁宁打开后座车门,他们把他抱进了后座。

警察看着那个瘦瘦弱弱的女孩子,绕过车尾飞快地跑到这一头,苍白脸上神色紧张,一双清亮眼眸却是不屈不挠的坚定,有些同情地问:“我还为你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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