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十兵卫纵身跃起,在空中以灵活的中刀防御,霸王丸站立格挡,柳生十兵卫落地,立刻发出八相发破。这招的输入在空中已经完成,落地之后刀光才发出,密集的连斩在前方形成一片刀幕,是攻防一体的招数。霸王丸如果想趁柳生十兵卫落地的间隙进攻,那势必会闯入刀幕中受伤,如果防御的话,八相发破也会磨掉他一点血,柳生十兵卫这一跳就有了价值。
但霸王丸既没有用重刀猛斩也没有防御,他忽然转身。
天霸封神斩霸王丸发出沉雄的呼吼,长刀在旋转中爆出弧状的刀光。
秘奥义天霸封神斩。
霸王丸闯入了八相发破的刀光,但刀幕完全不能伤害他,天霸封神斩的最初一段是无敌的。长刀自下而上斩中柳生十兵卫的下颌,霸王丸陀螺般连转,凄厉的刀弧全数斩在柳生十兵卫身上。此刻霸王丸的怒槽是满的,每一刀的伤害值都是最大值,柳生十兵卫一边后退一边损血。在退到屏幕边缘之前他的血槽就彻底耗尽了,霸王丸带着一连串刀光腾空而起,柳生十兵卫的胸口开裂,血溅如花。
屏幕上出现巨大的一本
霸王丸胜柳生十兵卫,上杉绘梨衣胜源稚生。
源稚生放下手柄,默默绘梨衣的头顶:预判了我的出招所以就准备好了天霸封神斩来等着我不错哦,今天绘梨衣大获全胜。
侍魂2是个老游戏,也是源稚生和绘梨衣最常玩的一款,这种老游戏还没有那么华美的光影效果,但连击和攻防做得很好,算是硬派的格斗游戏。绘梨衣在这个游戏上一直胜不过源稚生,但今天她那一刀天霸封神斩抓住了完美时机,一发逆转。以这份眼力,即使去街机厅也可称霸了,如果她能去街机厅的话。
绘梨衣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按着手柄噼里啪啦作响。映着屏幕的光,她的瞳孔莹莹发亮。
不高兴么今天我可真没有放水哦,是绘梨衣靠自己的本事赢的。源稚生说。
绘梨衣天生一张不悲不喜的脸,即使由源稚生陪着打游戏是她最喜欢做的事,她也难得露出一丝笑容。不过毕竟相处的时间很长了,源稚生还是能感觉出她的情绪变化,主要是通过观察她的眼睛,开心的时候她的眼神会更生动一些,多出一些邻家少女的感觉,其他时候她的瞳孔就像光滑的镜面,只反射外界的光而变化。很多人乍一见绘梨衣都觉得她像个人偶,完美无缺但是缺乏生机,工匠用了最好的琉璃做她的眼睛,但是盯着她的眼睛看久了很多人都会害怕。
哥哥,不专心。绘梨衣在屏幕上打出了这句话。
源稚生一怔。
他知道绘梨衣很敏感,所以从来不骗她,包括打游戏这种小事。每次跟绘梨衣对战他都会全力以赴,很少会为了哄她开心而放水。绘梨衣太了解他的战术了,放水的话会被看出来。今晚他也没有故意放水,但真的死困扰了他,他不够专心,犯了几个低级错误。原本柳生十兵卫的起跳位置可以再偏后一点,这样就可防住天霸封神斩,等霸王丸落地出现影子的时候,一记重刀就能令他昏迷,跟着一招绝水月刀结束战斗。胜利的本该是源稚生。
绘梨衣看出他心神不宁,所以才会冒险使用天霸封神斩。但在源稚生心神不宁的时候战胜他,绘梨衣也没什么成就感。
是啊,今天心里有点事,过几天哥哥把事情办完了再陪你玩。源稚生摸了摸她的头,起身出门。
是怎样就怎样,他从来都是个懒得解释和辩白的人,所以绘梨衣才会跟他特别亲近。绘梨衣天生不会说话,跟人交谈都靠字条,她认识源稚生的第三天给他留了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哥哥很懒。橘政宗笑笑说这真是她对人最高的褒奖了,她喜欢你啊稚生。源稚生挠了挠眉毛说小姑娘这是喜欢我的懒惰么
橘政宗正站在门外。
诸位家主都到了,大家都在等你开会。橘政宗说。
出了什么事
刚得到的消息,昂热正在从芝加哥飞往东京的飞机上,美联航航班。虽然料到了学院会报复,却没想到来的人是校长本人。
源稚生吃了一惊:消息准确么
应该是准确的,半个小时之前昂热更新了他在的状态,这是他自己公布的。
真是张扬的作法啊。
希尔伯特让昂热一直都是这么张扬的人。
都来到这里了要不要进去看看她源稚生说,她玩游戏机呢。
今天就算了吧,还是开会要紧,别让诸位家主等得太久。橘政宗说。
源稚生拍了拍纸糊的隔门,绘梨衣也在里面拍了拍门,他们总是这样说再见。屋里黑了下去,嘈杂的音乐声也停止了,那是绘梨衣关掉了游戏机。片刻之后火光亮起,大概是绘梨衣点燃了蜡烛。烛火把她的身影投射在隔门上,她脱掉了身上的巫女礼服,身影曼妙修长。源稚生和橘政宗都没太诧异,只是扭头不去看。除了玩游戏机,绘梨衣最喜欢的事就是洗澡,源稚生不陪她玩游戏,她这就准备洗澡去了。
源稚生犹豫了片刻,拍了拍隔门:等这件事结束了,我带你出去玩,把东京逛遍。
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从门缝里钻了出来,上面是几个粗笔写成的大字:心配しないにでください,私は従顺になります日语:不用担心,我会听话。
电梯带着源稚生和橘政宗直接进入会议厅。桌上陈列着宝刀、铠甲和佛像,佛像前的香炉里青烟袅袅,桌旁风魔小太郎、龙马弦一郎、宫本志雄、樱井七海、犬山贺五位家主长身跪坐,看见源稚生走进来,他们同时欠身行礼。
源稚生在首位坐下,橘政宗陪坐在侧面,几天前这两个人的位置还是反着的。就在龙源计划结束后的第二天凌晨,橘政宗忽然宣布辞去大家长的职位,推荐源稚生接替他的工作。
在历史上还很少有过大家长辞职,蛇岐八家的大家长等若日本黑道的皇帝,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都不愿意放弃权柄,所以这个职位一般都是终生的,甚至世袭的。皇帝不干了不能叫辞职,用逊位或者下野更合适,通常逊位都是因为被权臣逼宫的缘故。但没有任何人逼橘政宗的宫,知道自己被推荐担任大家长的时候源稚生正在一个人喝闷酒,乌鸦冲进酒窖里大吼说老大已经有70以上的人投票支持你了樱面无表情地说这样看来担任大家长是不可避免的了,我这就准备您就职典礼用的燕尾服。夜叉兴奋地说也给我做一身吧也给我做一身吧我比较魁梧,到时候我站在老大后面比较有气势
当天下午源稚生酒醒,家族确认他已经是临时的大家长了,就职仪式之后就是正式的。
昂热已经上了飞机,还有十三个小时就会到达东京。犬山贺把自己的手机推到源稚生面前,他不仅更新了自己的状态,还给我发来了短信。
源稚生拿起手机看了一眼:阿贺,我今天搭乘美联航航班飞往东京,预计到达时间是下午的16:20,请代我通知蛇岐八家的诸位家主,说我来了。
阿贺他居然像称呼小孩那样称呼您。源稚生微微皱眉。
这是他习惯的做法,表示他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犬山贺说。
真高调啊,把航班号和到达时间都通知了我们,是指望着我们去接机么樱井七海说。
高调的示威,但日本如今已经不是他可以横行的地方了风魔小太郎冷冷地说,想用这种方式来吓唬我们,未免太可笑了
说不上故意示威,他就是这样的人。犬山贺说。
什么样的人风魔小太郎扬眉。
骄傲的人。风魔家主,恕我直言您并不了解昂热,如果您知道他有多骄傲,就会明白他为何不愿蒙面潜行。他是狮心会的创立者之一,他的同伴是梅涅克卡塞尔、路山彦、酋长布伦丹、猛虎贾迈勒他的老师是掘墓人甘贝特、银翼夏洛和铁十字马耶克犬山贺念着那串光耀秘档历史的名字,从卡塞尔学院建立之日起他就是校长,直到如今校董会依然找不到能够替换他的人。他是从秘党时代活到学院时代的最后一人,带着那样巨大的荣耀活到今天,他委实不必在我们任何人面前蒙面潜行。
每个人都不由得动容,光听那串光耀屠龙史的名字就足够震撼了,就像一个物理学家听到艾萨克牛顿、托马斯爱迪生、阿尔伯特爱因斯坦、迈克尔法拉第的名字列在一起。
是啊,希尔伯特让昂热,那是无论谁都要称之为英雄的人,他确实不需要蒙面。橘政宗叹了口气,但他想逼我们让步么我们背后就是悬崖,我们早已没有退路了。宫本家主,向诸位公布你对神葬所的研究报告吧。
宫本志雄起身鞠躬,打开桌上的投影仪:原本这份研究报告还要经过进一步的确认才会对诸位公布,不过危机迫在眉睫,可供我安心搞研究的时间大概不多了。
他虽然年轻,确实家族中公认的学术精英,曾在卡塞尔学院进修,之后谢绝了若干院系的聘书返回日本分部主持岩流研究所。他一开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投影在巨幕上的是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那是迪里雅斯特号的照相机在海沟深处拍摄的列宁号,它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肉茧,血腥的粘液呈丝状往下流淌,数以百万计的肺螺在肉茧的皱褶中蠕动。
这就是迪里雅斯特号在海沟深处发现的东西,也就是列宁号运送的那枚龙类胚胎,它已经随着高天原沉入岩浆。宫本志雄说,但它并非我们寻找的目标,我们的目标是神,那个一万年前就被埋葬在高天原里的东西。虽然名为神,但也许称作魔鬼更合适。我想诸位都很容易猜到,这是一场血腥的祭祀,胚胎的血流入了高天原的废墟,唤醒了埋葬在废墟下的尸守群,当然,也唤醒了神。
根据皇纪闻中的记载,神其实是残缺的,残缺的神需要其他高阶龙类的基因进行补完。而列宁号把一枚鲜活的胚胎带给了神,众所周知胚胎细胞处于高速的分裂中,那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化学反应,每一枚细胞都有旺盛的活力,胚胎体液中蕴含各种激素。龙类也不例外,龙的胎血被称为圣杯,在古老的炼金术典籍中,它被称作液体黄金和万能药,甚至具备起死回生的效果。宫本志雄展示了一张古籍的拓片,拓片上是一幅古画,肌肉魁梧的男子把巨大的龙尸举过头顶,把自己沐浴在龙的血液中,这本书名为尼伯龙根之歌,是一部用中高地德语写成的叙事诗,成书于公元八世纪。抄写匠绘制的这幅图,描绘了神话英雄齐格弗里德杀死巨龙,并用龙血沐浴令自己刀枪不入的一幕。这可能是真实的历史,古代的屠龙英雄经常用龙血冲刷自己的肉体促使自己进化,而胎血是龙血中活性最强,毒性却最小的。历史上的齐格弗里德杀死的可能并非一头成年巨龙而是尚未孵化的龙类胚胎,他用胎血补完了自己,进化为高阶混血种。
综合这些情报我们做出如下推测,有人从西伯利亚北部的无名港偷出一枚珍贵的胚胎,用了某种未知的方式阻断了胚胎的正常发育,胚胎最后发育成了畸形的怪物,但它的身体里仍然流动着珍贵的胎血。那人把胚胎和列宁号一起沉入极渊,举行了这场宏大而血腥的祭祀,对神进行补完。
就是说有人经过长时间的准备,成功唤醒了神樱井七海说。
是的,这决不是偶然事件。神苏醒后离开了高天原,我们毁掉的只是空荡荡的墓地。宫本志雄打开一封邮件,这是今天一早内阁官房长官发给岩流研究所的邮件,要求岩流研究所配合日本地震局做验证。根据地震局的报告,从20年前开始日本的地质构造逐步变化,沉睡的火山群活跃起来,地震频发。1995年阪神圈大地震,震级7.2,死亡大约6500人。2004年阿苏火山爆发,在那之前它几百年没喷火了。就在几天前,连富士山也活跃起来了,它是岩浆的主管道,下方直深入五公里深的地底。
家主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想诸位都明白我的意思了,先代神官在皇纪闻中留下过这样的描述。一万年前神曾苏醒,日本四岛在惊涛骇浪和火山喷发中摇晃,天地摇摇欲坠,高天原沉入茫茫大海。那是神赐给子民们的礼物,神苏醒之日必然赐礼物予子民,它的礼物是浩劫。看似荒诞不经的传说,可是正渐渐变成现实。二十多年前列宁号沉入高天原,神开始苏醒,被打断的浩劫之轮又转动起来。如今苏醒的神已经离开了高天原,那么敢问诸位,苏醒的神会去往哪里宫本志雄环顾众人。
会回故乡风魔小太郎第一个醒悟。
日本就是它的故乡。樱井七海脸色苍白。
是的,它已经回来了。也许就在这座城市里,也许就在你我身边。宫本志雄缓缓地说。
所有人都缓缓的打了个寒战。
想要唤醒神的人,是猛鬼众么龙马弦一郎问。
除了猛鬼众还有谁那是他们渴望已久的进化之路,进化成纯血龙类的唯一途径是借助神的血。橘政宗缓缓地说,而且这个世界上有谁知道神被埋葬在极渊深处连秘党都不知道,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猛鬼众和我们。如果把列宁号沉入海沟的人不是在座的诸位,那么只能是猛鬼众。
他们疯了没有人能控制神它一旦觉醒就是绝对的主宰没有任何东西能压制它龙马弦一郎大声说。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猛鬼众唤醒了神,神已经返回了故乡。我们只是不知道它有没有落进猛鬼众的手里。它应该只是复活了但还未真正觉醒,龙马家主说得对,一旦它觉醒,世上就没有人能压制它。唯一能压制它的东西是那位黑色的皇帝,但黑皇帝早已不存在于人世间。与正宗幽幽地说,而且那黑色的皇帝是比神更暴虐的魔鬼,我们不能寄希望于魔鬼去帮我们杀神吧
大家长不,政宗先生,我们该怎么做樱井七海问,她还没有习惯橘政宗卸任大家长这件事。
对猛鬼众发起战争,把他们连根拔起,把藏在幕后的人挖出来在神苏醒之前找到它,杀死它橘政宗的声音仿佛铜钟轰鸣,神的时代早已结束,它们应该永眠于地狱深处,不该被招魂。
所有人都看向源稚生,源稚生轻轻地抚摸着腰间的蜘蛛切,他把古刀抽出几寸再推入鞘中,会议室里回荡着清越的刀鸣声。
老爹,这会死很多人,也会让很多人不幸。源稚生直视橘政宗的眼睛。
是啊,会有无辜的人被拖入我们的战争可这就是唯一的办法。橘政宗微微欠身,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源稚生沉默了很久,会议室里一片死寂,佛龛前香烟缭绕,蜡烛爆出明亮的烛花。尽管神社中的家族会议已经投票决定对猛鬼众开战,但是真正的战争动员令要由他们七个人签字发布,这会是一道带来腥风血雨的命令,即便是黑道宗家的主人们也难免犹豫。
我代表源家同意,虽然源家其实只有我一个人。源稚生轻声说。
风魔家将誓死追随在您的马后风魔小太郎起身,向着源稚生深鞠躬。
龙马家将誓死追随在您的马后龙马弦一郎跟着起身。
宫本家将誓死追随在您的马后
樱井家将誓死追随在您的马后
橘家也将誓死追随在您的马后,虽然橘家也只有我区区一个人。橘政宗也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犬山家家主,会议室里除了源稚生就只剩下犬山贺还坐着。犬山贺平时总是笑脸迎人,但此刻他面无表情地坐着,似乎在沉思。
犬山君风魔小太郎沉声说。
上杉家主人上杉绘梨衣的意见并不重要,上杉家的一票其实属于源稚生,源稚生想怎么做,绘梨衣总是会赞同,还不确定的只有犬山家。如果犬山贺不支持,那么犬山家就会退出这场黑道战争,家族的战斗力会折损,其他几家的下辈也会因犬山家的退出而动摇。
犬山贺缓缓起身,走到源稚生面前深鞠躬:犬山家将誓死追随在您的马后
家主们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但这种时候和秘党决裂好么昂热虽然是个骄傲的人,但在屠龙这件事上无人能质疑他的能力和决心。如果有他的支持,我们的胜算会大大增加。犬山贺说,神之为物,连先代的神官们也说不清。它区别于其他所有的龙王,高高在上,如今我们只能猜想它。猎杀这种级别的目标,也许超出了我们的能力。
犬山君,你曾经是昂热的学生对吧不敢用刀剑对准自己的老师么还是说你仍旧对他抱着感情橘政宗直视犬山贺的眼睛。
感情犬山贺摇头,大概在蛇岐八家里,受他侮辱最多的人就是我吧但在屠龙这件事上,我们如同行走在刀锋上,这种时候我们应该和那个男人合作他是活着的人类中,最强的屠龙者。
与昂热合作当然可以,只是需要付出一点代价,那代价的名字是尊严。橘政宗环顾众人,从古至今日本一直是我族的栖息之地,是我们的家园,我们不必听命于任何人。但希尔伯特让昂热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从那之后再没有蛇岐八家,有的只是卡塞尔学院日本分部。他也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屠龙者,但也是征服我们的人。今天我们终于回复了自由,诸君又要回去继续当他的走狗么
所有人都沉默了,橘政宗说中了他们的心事,希尔伯特让昂热在日本分部一直享有很大的尊重,与其说那是因为他可敬,不如说那是因为他可恶。没有人喜欢一个外国人高高在上地对自己发号施令,跟昂热联手还不得不交出家族守护了几千年的秘密。但神正在苏醒,这种关键时刻如果能得到昂热的支持,风险会大大地降低,这是个两难的抉择。
请诸君想清楚,我们的血管里流着古老、高贵又暴戾的血,这神赐的血液令我们强大,给我们带来数以千计的a级血裔,但也给我们带来了数不清的鬼。诸君心里都清楚一件事,尽管这间会议厅里的人都没有背负鬼的称号,但跟血统稳定的欧洲混血种相比,我们暴走的可能性更大。橘政宗站起身来,绕着会议桌缓缓地行走,如果我们向昂热献上神的所有秘密,他对我们的赏赐可能是漆黑的牢狱吧根据秘党的党规亚伯拉罕血统契,我们每个人都可能被监视被控制,除了稚生。
昂热会把我们都看成鬼。风魔小太郎低声说。
是,在秘党眼中,无所谓蛇岐八家和猛鬼众,也无所谓鬼和斩鬼者,我们都是鬼。我们和猛鬼众的战争只是鬼在自相残杀。橘政宗拍了拍风魔小太郎的椅背,诸君,我想现在我们可以表决了。
政宗先生已经把利弊说的很清楚了,还用得着表决么风魔小太郎挑起雪白的长眉看着犬山贺,您说呢犬山君
犬山贺沉默了足足半分钟之久,然后起身向源稚生深鞠躬:完全明白了犬山贺愿为大家长您和我们的家族出生入死
橘政宗轻轻鼓掌:那就好,那么就由犬山、龙马、宫本三位家主出面接待昂热。你们都曾上过他的课,学生去接待老师不是应尽的礼节么让昂热明白一件事日本,不是他的日本,从来也不曾是
家主们都已经离开了,偌大的会议厅里只剩下源稚生和橘政宗。源稚生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威士忌,端着就走到窗边去看夜景。五光十色的霓虹灯招牌占据了大片的视野,车流在高架路上摇曳着流光,高楼大厦里仍是灯火通明,在这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大都会里,一只白鸟惶急地飞过天空,落在一栋大厦的天台上紧张地四顾,胸口剧烈地起伏。
那是一只海鸥,大概是从港区那边飞过来的,东京靠海,经常会有海鸟误入城市的中心。
源稚生想想自己若是这么一只白鸥,在这光彩夺目的迷宫中找不到出路,被嘈杂的人声和引擎声包围,大概也会这么惊恐不安吧
老爹,你知道我对大家长的位子没兴趣,为什么非要传给我组织里有很多人觊觎这个位子,从他们中你能找到有领导力的人。源稚生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白鸥,似乎是随口问询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因为你身体里流着皇血,你是命运对家族的恩赐,只有你才能重振家族。以前我当大家长,不是因为我比你合适,而是因为你还年轻,需要有人帮你代管这个组织。现在我老了,而你已经长大,家族又处在关键的时刻,我们需要你站出来。橘政宗语重心长地说。
我是一定要离开这里的,源稚生淡淡地说,我想去法国。
法国确实是很好的地方,可在这里你是黑道的皇帝,在法国你只是个普通人。
我想去法国就是因为在那里我是个普通人,如果在法国我也是黑道皇帝,那我就不去那儿了,我可以去瑞士、挪威、丹麦,哪怕纳米比亚洪都拉斯,我要找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在那里我才能睡安稳觉。老爹我们之间有过协议的对不对我支持你解决猛鬼众,重振家族的威严,然后我就可以去法国了。
是的我承诺过,这件事结束后你就跟蛇岐八家再无关系我记得很清楚。橘政宗长长地叹了口气。
可我现在被卷得越来越深了。
橘政宗用遥控器关闭了所有的灯,只剩窗外的光照亮。他给自己斟了一杯烧酒,靠在落地窗的另一侧看夜景,霓虹灯的彩光在窗格中变幻。
我还记得你刚从山里出来的那会儿,我带你去东京最好的餐馆龙吟吃饭。龙吟的灯光也是很暗,反倒是窗外更明亮,你把脸贴在窗户上往外张望,目光那么专注。你对我说,原来这就是大城市啊真漂亮那我源稚生也要在大城市里出名,每天都能来龙吟吃饭。如今你在这座城市里已经出了名,随时都能去龙吟吃饭,甚至掌握了这座城市的命脉,可渐渐地你不再喜欢大城市了,想离开。为什么呢稚生。
我害怕它。源稚生轻声说,越是了解这座城市我就越害怕它,觉得自己有一天会被它吃掉。
蛇岐八家的大家长不必害怕任何人,在这座城市里你说的话就是规则,你做的事就是正义。
如果是十七岁时的我,听老爹你这么说会热血沸腾吧可我今年二十四岁了。源稚生摇晃着酒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哗哗声,如果十七岁的源稚生现在站在我面前,我会讨厌他那个以为自己就是正义的家伙,后来当上了执行局的局长,以正义为名杀了很多人。
你杀的都是鬼他们已经失去了作为人存在下去的意义你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而斩鬼总得有人有这样的狠心,稚生你没有做错。
是啊,总得有人有这样的狠心,可惜不是我。源稚生轻声说。
橘政宗沉默了很久很久:那么多年过去了,你始终无法忘怀稚女的事么
怎么能忘呢我是个斩鬼的人,而我这一生斩掉的第一个鬼,是我的亲弟弟。源稚生幽幽地说,我把他的尸体丢在一口废水井里,他那双已经死掉的眼睛瞪着天空,我知道他不相信,直到死他都不相信我真的会用刀刺穿他的心脏,可我偏偏这么做了,他是鬼,而我是斩鬼的人,这是命运。源稚生摇了摇头,命运。
如果你是鬼而稚女是斩鬼者,那他也会用到刺穿你的心脏。你说得对,这就是命运,我们所有人都必须服从的命运。
我已经服从了好些年了,我真的很累了。老爹你放过我吧,再找个人来替我,这样我就能去法国了。
橘政宗笑着叹气:其实我也很想去法国,去你说的那个蒙塔利维海滩。
源稚生一愣:那是个天体海滩,老爹你一把年纪了还对女孩子的身体有兴趣
我没想过要在那里定居,我是想去看你。我曾构思过你去了法国以后我的生活,我想每年夏天去蒙塔利维海滩度一次假,远远的看着你在海滩上走过,跟那些漂亮的女孩眉目传情,在她们赤裸的背上抹防晒霜但是不跟你见面。我不带任何人,也不告诉任何人。我在戴高乐机场下飞机,租一辆车,自己开去蒙塔利维海滩,装作一个去看裸体的好色老头子。我这辈子沾的血腥太多,已经没法自由啦,注定要下地狱变成恶鬼。我跟你见面会给你惹麻烦的,你将来的加人也不会喜欢一个恶鬼总去看望你。有一天我死了,你就真正自由了。世上再也不会有人知道你就是源稚生,再也不会有人去打搅你的安宁。橘政宗顿了顿,你没有纹身,你是干净的。
源稚生一愣。
他确实没有纹身,在这黑道中是很罕见的。按照级别和功勋,家长会赐给组员不同的文身,级别高的文身如神鬼和龙虎,稍差一点的有鹤、樱花、鲤鱼和武士,街头小混混喜欢在身上文裸女、天使和骷髅,但那种文身在黑道中其实是不入流的,能够表明身份地位的文身都是家长依照家规赐予图案,组员拿着图案去找刺青师傅。源稚生虽然是源家家主,但在组织中的地位也是由低到高一步步升上来的,这些年来为组织立下了汗马功劳,尤其是接管了执行局之后,可大家长橘政宗从未把文身这项荣誉赐予他。橘政宗对他的奖赏通常都是今晚一起吃饭吧或者周末一起去刀社玩玩,感觉就像带孩子去游乐园。
纹身不仅是荣誉也是黑道的印记,橘政宗缓缓地说,身上有文身的人,普通人的圈子不会接纳,所以黑道中人就只有跟黑道中人来往。
就像血之哀
是啊,就像血之哀,同类抱团聚在一起取暖。家长赐文身给组员,也是赐锁链给他,文上之后一辈子都跟黑道断不了关系,黑帮是耗尽难处的组织,我们这种人谁能说自己受伤没沾过血就算你退出了,也别想轻易把恩怨的链条斩断即使躲到天涯海角还是可能被仇家找上门来。所以黑道是条不能回头的路,拿起刀就只能一路往前杀,放开刀柄的那天就是死期。橘政宗看了源稚生一眼,但我希望你离开的时候干干净净。
源稚生一怔。
放心吧,我没有留你在日本陪我的意思。这件事结束后我会重新接任大家长,你就去法国。橘政宗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稚生,为家族做最后一件事吧,你是皇,你的身体里流淌着祖先的血,你的觉悟会唤醒我们所有人的斗志。我们已经沉寂得太久了,二战之后我们沦为了欧洲混血种的下属,猛鬼众又不断地蚕食我们的地盘,我们一再地忍让一再地退缩,终于忍无可忍。蛇岐八家曾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家族,可现在的我们就像是条被人钉住七寸的蛇。我们太需要一次伟大的战争了,摆脱秘党,清洗叛徒,再杀死神希望在我有生之年,这个家族再度崛起于世橘政宗直视源稚生双眼闪亮,仿佛熊熊燃烧的火炬。
源稚生挑了挑眉峰:这算是请求么
算是吧。这是最后一战,请跟我并肩作战,我们会照亮这个时代。我们的时代落幕之后你去法国,我在日本等死。有一天你会有漂亮的妻子和孩子,我会祝福你,但我不会参加你的婚礼。
老爹你这么说的话,还是不太了解我啊。源稚生叼上一根烟,我对照亮这个时代没兴趣,我也不清楚老爹你做得对不对。我始终投你的票,就是支持你这个人,错了也无所谓。
橘政宗默然良久:只是不想我太孤独是么既然老师一意孤行,学生便也只有无条件地服从,这是日本的文化。
其实我从没把你看做老师,作为老师你可不如昂热。
橘政宗笑得有点苦涩:原来每个人都觉得昂热那么棒也好也好,这样我就可以死心了,我这种资质平庸的人,确实不该跟公认的英雄去比较。
不过没关系的啦,哈哈,稚生你不用安慰我。橘政宗挠了挠头,爽朗地笑了起来,昂热比我出色是理所当然的事,可我为家族培养出了你这么优秀的领袖,心里还是很自豪的。
我源稚生说。
没什么事我就先告辞了,今夜还想再去一趟刀社。
都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情锻刀
想打一柄刀送给你,当是庆贺你成为新的大家长。
杯中的酒已经空了,源稚生仍站在窗边。
楼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十几名黑衣人在那辆车前排队,橘政宗坐在车中,通过车窗一一叮嘱他们。他是事必躬亲的人,每逢外出都要做大量的事前安排,生怕不在家中的时候下面的人把事情办砸了。
说起来橘政宗可以入选家族历史上最不走运的十位大家长,甚至可能进入前三名,历任大家长都是黑道中的至高领袖,就任时全日本的黑道帮会都会赶来拜见,便如新皇即位万国来朝,大家长的只言片语都会震动黑道,他对谁皱眉那个人都会吓得寝食难安,他一旦动怒就会有人人头落地。可橘政宗主政的时代家族已经沦为秘党的附庸,黑道帮会对本家的尊崇也有所减弱。橘政宗谨小慎微地经营着这个家族,常常加班到深夜,对待帮会、政治家和财团都格外地亲切,被认为是蛇岐八家历史上最温和的领袖,他靠自己的人格魅力赢得了各方支持,蛇岐八家终于重新确立了黑道本家的地位。可猛鬼众又忽然崛起,从家族手中生生夺走了大片的地盘,把橘政宗搞得焦头烂额。
他这辈子都做着家族崛起的大梦,刻字机却算不得宏才大略的领袖,只能靠兢兢业业来弥补。这种男人居然在大家长的位置上呆了十年,也真是个奇迹。
那次在龙吟吃饭的事源稚生记得很清楚,那是他第一次光顾那么豪华的餐馆,每件东西每道菜肴都那么新奇,所以他才会冲动地说出要在东京建立名声的豪言壮语,话一出口自己就有点后悔了。橘政宗却没有嘲笑这个孩子的狂妄,只是温和地笑了笑:那很好啊,那我也跟稚生一起努力吧
等我出名的时候老爹肯定比我更出名啦。源稚生当时是这么说的。
这可不一定。孩子小的时候父亲把他扛在肩上走路,孩子长大了父亲却坐进了轮椅要考孩子推着走。年轻人总会胜过我们老一辈的,这样家族才能壮大啊记忆中橘政宗呵呵地笑着。
你当然不能算老师了,你在我心里是父亲那样的人啊。源稚生举起空杯,隔空致敬车中的橘政宗。
白鸥掠过水晶般的楼宇,玻璃幕墙上映出它惶急的身影,都市的下旋气流把它拖向地面,而它使劲鼓动翅膀飞向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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