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荆棘丛中的男孩(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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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田机场,出入境大厅。

满头白发的老人走到绫小路熏的柜台前递上了护照:您好。

熏翻开护照的相片页,忽然心跳有些加速,立刻抬头去看那个老人。她今年二十六岁,已经在出入境大厅里工作了六年,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柜台里审查外国游客,见识过法国帅哥的浪漫,意大利帅哥的多情,拉丁帅哥的忧郁,全世界的俊男面孔翻来覆去把她轰炸了个遍,最后她对男人的美丑完全不敏感了,俊脸糗脸都无所谓,只要真人和照片吻合就好。直到遇见这个老人,她忽然间又恢复了花痴的能力。

老人穿着格子外套,白色旧衬衫带着阳光的气味,领口里塞着紫色领巾,鼻梁上架着玳瑁架眼镜,淡淡地微笑着。他兼具了美利奴羊毛的温软、加拿大红松的高挺和苏格兰威士忌的辛烈,就像名匠手制的老琴那样,莫名其妙地叫人感动。

您是第一次来日本么熏心慌慌地问。

哦不是,第二次来了,上次也是从东京入境,还去了鹿儿岛和箱根。老人说。

可从护照上看您没有出入日本的记录。

1945年我作为占领军代表,乘坐美国海军的巡洋舰来的。老人递上退役军官证,那时日本海关还是一片废墟呢。

噢噢,原来是这样。熏看了一眼军官证,真不敢相信这个浑身书卷气的老人居然曾是军人,而且是美国海军参谋部的高级军官。

刹车声、惊呼声和急促的脚步声忽然传进大厅。熏看了一眼监视屏幕,吓了一跳,十几辆黑色奔驰车把外面的道路堵死了。穿黑色西装的男人们从不同的入口涌进接机大厅,他们的腰间鼓起一块,不知西装下藏着短刀还是枪械。他们肩并肩组成人墙,把所有出口都堵死了,试图出入的人都被他们阴寒肃杀的眼神惊退了。

熏明白了,那些是黑道,黑道封锁了机场她立刻把手伸向机场卫队的直拨电话。

请快派人过来他们人数很多,都带着武器报警快报

话筒里忽然没声音了。熏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柜台前站着一位长者。被刀挑断的电话线就捏在长者手中,长者把它放在柜台上:给您添麻烦了,电话就不用打了。

长者两手各文一条眼镜蛇,五个狰狞的舌头分别缠绕他的五指,每个蛇头都带着火焰的高冠。那是佛教中所谓的娜迦,龙一般巨大的蛇,它的头越多,力量越殊胜。在柬埔寨,五头娜迦象征恶魔。

让您见笑了。长者把手收回袖子里。

这里是日本海关的办公地你们你们不要乱来熏小心翼翼地警告对方。

很快就会结束,请安心工作吧。长者转过身,向瑟瑟发抖的警卫们深鞠躬,请稍安勿躁,我们不会乱来。

他扫视等待入关的旅客们,显然是在找人。什么人能让黑道用如此的礼遇,不惜围堵国门来找家族中的叛徒竞争帮会的老大找到之后是带走还是当场处决

大厅里一片死寂,唯有沉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这位先生说您可以继续工作。柜台前的老人对熏淡淡地说,我的护照还在您手里呢。

熏吃惊地看着这个镇静的老人,他应该是没弄懂眼下的状况吧就算他曾是美国海军的军官,可一把年纪了还敢轻视这些全副武装的帮会成员

准许入境的章敲了下去,熏递还护照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快走

多放走一个旅客就是多拯救一条生命,老人应该是军方的文职人员,没见过血肉横飞的战场,也不知日本黑道的凶狠,所以才强撑着表现出临危不惧的态度吧虽说确实是绅士做派,可未免有点迂腐了。

就这么匆匆地遇见又匆匆地告别了,熏默记了一下老人的名字,希尔伯特让昂热,看风度仪表是英伦绅士,看名字却是个浪漫的法国人。

是昂热校长么长者从背后逼近昂热,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你就是来接机的人了昂热自顾自地把护照塞进护照夹。

长者踏上一步拎起昂热的旅行箱,深深地鞠躬:犬山家长谷川义隆,恭迎校长驾临日本一路辛苦了一时没有认出您,真是该死没有想到您看起来那么年轻

看起来我真觉得自己还挺年轻的。昂热扫了一眼义隆的手下们,带那么多人干什么很威风么

最近东京不太平,多带人是为了保护校长的安全,义隆鞠躬不起,冒犯的地方请校长无比原谅

如果有人能威胁我的安全,你带的那些人对他来说只是靶子,昂热从行李箱中抽出折刀捆在手腕上,长谷川义隆我好像记得这个名字,你哪一级的

义隆脸上泛起倍感光荣的微红,挺直腰板,答得器宇轩昂:1955年入学,精密机械专业毕业,曾经有幸听过校长您的亲自授课

哦,想起来了,你小时候是个娃娃脸。

是年纪大了脸型相貌都变了,不如校长一直保持当年的风采。

那么大年纪还在混黑道真是不学好。昂热皱眉摇头,似乎是为这个学生的不争气感慨。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支耀眼的红玫瑰放在熏的柜台上:听您的口音是鹿儿岛人吧那可是个好地方,很多善良美丽的女孩。希望下次来日本还是那么可爱的女孩迎接我入关。

他没有等待熏的回答,转身向出口走去,义隆急忙拎着行李箱跟上,黑衣男列队夹道深鞠躬。

昂热目不斜视地挥挥手:同学们好

校长好黑衣男异口同声地说。

几十个黑衣男尾随在他身后,散布开来仿佛黑色的羽翼,而这只展翅的黑鹤以昂热为它的眼。绫小路熏目瞪口呆,满大厅的人都目瞪口呆。

夜幕降临,奔驰车队在黑水晶般的建筑物前停下,长谷川义隆恭恭敬敬地拉开车门:校长请

昂热看了一眼悬在夜空中的巨型霓虹灯招牌,玉藻前俱乐部。

不带我去神社或者你们新建的总部,却带我来逛俱乐部昂热倒是并无抵触的神色,反而蛮有兴趣的模样。

这是家族旗下最奢华的俱乐部,欢迎酒会被安排在这里了。义隆在前面引路,家主说校长年轻时也是浪漫的男人,这间玉藻前在男人心里可是圣地呢东京的男人都知道涩谷街头就是美女的秀场,可是大家又说全涩谷的美女看一遍,都不如在玉藻前里转一圈。

玉藻前这个名字有什么典故么

玉藻前是神话中九尾妖狐的名字。她是祸乱天下的尤物,出生于印度,她到中国化作妲己魅惑纣王,被姜子牙追杀,逃到了日本后得到鸟羽天皇的宠爱,赐名玉藻前。最后阴阳师安倍泰亲和安倍晴明把她诛杀在那须野。玉藻前俱乐部的主打就是漂亮女孩,义隆兴致勃勃地解释,希望校长满意。

阿贺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么昂热小小,我很挑剔哦。

无论校长喜欢的类型是什么样的,犬山家都有信心让校长满意。义隆推开大门。

空灵剔透,像是佛经中所说的琉璃世界。

地面用水晶玻璃无缝拼合而成,五色灯光在脚下变幻,天空中却是古雅的木柱和红牙飞檐,朱红色的木楼梯沿着四壁盘旋。任何人第一次踏入玉藻前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感觉自己飞腾在霞光中。

身穿枫红色和服的女孩们在舞池中列队,她们的肌肤像是金色绸缎那样细腻华美。神话中的九尾妖狐玉藻前就是浑身金色,连皇帝们都无法抗拒她的金色胴体,玉藻前就让舞姬们涂抹金粉来重现神话。她们金色的身体上还有隐约的花纹,细看都是用日文书写的小诗。女孩们在涂抹金粉之前在身上粘了贴纸,涂完金粉后撕掉贴纸,诗文就留在了身上,每个人身上的词句都各有不同,凑在一起是一部完整的金刚经。

像是站在金色的碑林中。昂热微笑。这确实是碑林,以每个女孩的身体为碑,书写世上最妖冶的佛经。

高处站着穿藏青色和服的老人,手握一柄白纸扇敲打着手心。

舞曲奏响,金色舞姬们劲歌热舞,几十双金色长腿绷出曼妙的弧线。昂热漫步穿越方阵,如林玉腿在他身边起落,金粉飘香。

乐队位于二楼,她们是穿着传统和服的女孩,领口打开,露出白净如玉的肌肤,跟金色舞姬相比各擅胜场。难怪长谷川义隆对玉藻前的女孩有那么大的信心,这一眼望出去美女如云,上百个女孩各有不同的妍丽,载歌载舞迎接同一位宾客。东京也许还有比玉藻前更加奢华的夜总会,但只怕没有人敢说能排出比玉藻前更绚烂的美少女团队。

这恰恰是犬山家的长项,从古至今,犬山家一直都是日本风俗业的皇帝。

一曲终了,舞姬琴姬们一齐鞠躬:校长好

屋顶的彩球爆开,无数花瓣从天而落,落满地面、楼梯和昂热的肩头。

昂热上到三楼,穿藏青色和服的人站在朱红色的木栏杆边迎候,他留着黑白相间的短发,身体硬朗,剑眉飞扬,年轻时应该是一位东方风格的美男子。

犬山家家主,犬山贺。

校长,足有六十二年没有见面了吧犬山贺微微躬身。

我一直在想你们会不会用弹雨来迎接我,现在看起来是肉弹啊。

只是想请校长欣赏一下我这些年的收藏。犬山贺说,女色可是我最珍贵的收藏了。

你这个死拉皮条的,死性不改啊。昂热在犬山贺肩膀上重重一拍。两个人都笑了,张开双臂大力拥抱。

走廊尽头,门缓缓拉开,女孩们光照满堂。

いらつしゃいませ。女孩们一齐鞠躬,长发下垂,末梢婉约如钩。

这是一间素净的和室,四面都是白纸糊的木格,和室中间摆放着一张长桌,长桌上摆着盛满清水的铜盆,清水上撒着樱花花瓣。这里极尽简约,只以少女们为装饰。

看到这些女孩,我想阿贺你还是懂我的审美的。昂热在长桌末端坐下。

长桌两侧的女孩们都穿着黑色的学生制服和白色衬衣,但各有各的妍丽,就像一个男人一生中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发生的十场艳遇,今天恰巧汇聚在这间和室里。跟她们相比,或性感或优雅的舞姬琴姬们忽然就变成用素质分了。昂热摸出雪茄盒,抽出一根雪茄,然后把雪茄盒扔在桌上。立刻有一团火光在他面前燃起,离他最近的女孩起身半跪,用长梗火柴为他点烟。昂热吹出一口青色烟雾,直视对面的两个男人。

龙马家家主龙马弦一郎先生。犬山贺介绍。

卡塞尔学院83级,龙族谱系学系毕业,曾经听过校长的炼金术引论这门课,受益匪浅。龙马弦一郎以坐姿深鞠躬。

宫本家家主宫本志雄先生。犬山贺指向那个年轻些的男人。

卡塞尔学院95级,实用炼金系毕业,曾经得到校长的嘉奖,得过校长奖学金。宫本志雄也是深鞠躬。

几天前你不还是我的属下么日本分部所属岩流研究所所长宫本志雄。昂热笑笑,有必要自我介绍么好像我跟你也是多年未见似的。

几天前是以岩流研究所所长的身份,现在是以宫本家家主。

喔昂热笑,气氛真严肃得像是外交晚宴啊。阿贺,还是先给我介绍你的收藏吧。

是啊是啊,容我先向校长炫耀,正事的话有的是时间聊。犬山贺挥手,跪坐的女孩们整齐地起身,一个个走到昂热面前,犬山贺逐一介绍。

弥美,19岁,电视圈最有潜力的新人,每天都有四五个电视台找他。

和纱,年轻的音乐家,电音小提琴是她的特长,在纽约的金色大厅演出过。

琴乃是一名棋手,职业五段在朝日电视台主持围棋节目世津子嘿世津子来这边,站在我们面前,转一个漂亮的圈

世津子长得神似广末凉子,容颜清爽,梳着剑道少女般的高马尾,她脱下高跟鞋放在一旁,向着昂热深鞠一躬,单足点地旋转起来,天鹅般优雅从容。

昂热鼓掌。

绝对的芭蕾天才,我计划送她去俄罗斯学习,有一天她会震惊世界。犬山贺微笑。

寿司师傅用一艘一米长的白木船捧上生鱼,这边琳琅满目的美少女还没介绍完,那边酒香已经在和室中漂浮。

烧喜知次啊,阿贺你果然还记得我的口味。昂热举杯,饮酒吧先生们。

龙马弦一郎和宫本志雄无声地对视,然后举杯回礼。

和室中气愤一下子热闹起来,女孩们簇拥在昂热身边,他席地而坐,搂着女孩们的肩膀豪饮,全然是日本古代贵族的风范。

喜欢谁就说出来嘛校长不必客气犬山贺捏着弥美的脸大笑。

手那么多漂亮的干女儿,把她们安插到不同行业,捧她们成为明星,阿贺你死性不改啊昂热也大笑。

我的心愿是成为前田庆次那样的男子啊可惜不再是宝马朱枪可以统一天下的年代了,那豪情也就只能放在花与酒里了犬山贺高声说。

宫本志雄和龙马弦一郎陪着频频举杯,同时悄悄地递着眼神,至此这场酒宴跟原本的目的完全背道而驰了,他们被排斥在谈话之外,只剩下昂热和犬山贺带着醉意的吆喝。

源氏重工,醒神寺,源稚生和橘政宗对坐饮酒,夜叉站在露台的角落里充当保镖,黑云低低地压着东京城,摩天大厦的楼顶好像快要探进云层里了,下方的商业区还是流光溢彩,高架路上车流穿梭,看起来很有些魔幻。

源稚生眺望着头顶上方的积雨云:如今日本的局面就像这座城市,用句中国的古诗来形容,黑云压城城欲摧。你的办公室外面坐满了人,都等着向你汇报,可你倒好,还有心思约我喝酒。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这也是中国人的话。橘政宗淡淡地说,不要因为事务繁多就手忙脚乱,如果你觉得自己忙不过来了,就要把一切工作都暂停,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就像现在这样。这是老人的道理,将来你会懂的。

不会懂的,我将来会是个卖防晒油的,不需要懂行军打仗的道路。源稚生耸耸肩。

抱歉抱歉,我又忘记了。橘政宗笑笑,家族已经跟猛鬼众全面开战,各大城市的帮会已经有七成倒向了我们,局面对我们有利,下面人的汇报我听不听都无所谓,只要稳步推进就可以了。为了这一战我做了差不多十年的准备,猛鬼众仓促应战,他们才是忙乱的人。主将一旦手忙脚乱,攻守的阵势都会崩坏,败局就已经注定了。当然,最后一击还是需要你出马,摧枯拉朽,连根拔起。

你是指极乐馆

是,橘政宗微微点头,大阪是猛鬼众的本部,那里的帮会多半支持他们,他们的公司和产业也都集中在那里。很多议员都被他们买通了。而极乐馆又是他们在大阪最重要的据点,那不仅是个赌场,还负责跨国洗钱,每天都有上百亿的现金流经极乐馆。攻陷了极乐馆,就相当于刺中了他们的心脏。极乐馆的负责人是代号龙马的樱井小暮,听说是绝世的美女,妖娆的艳马,只有通过她才能接触到猛鬼众的领袖,务必把她活着带回来。

明白了。源稚生点了点头,今天昂热抵达东京,你担心的其实是这件事吧

被你看出来了,橘政宗笑笑,旋即神色凝重,是啊,比起猛鬼众,昂热更让我担心。如果没有秘党进来搅局,我自信对猛鬼众的战争有九成胜算,但如果棋盘上出现乱入的棋子

校长这种级别的客人,我俩不出面是不是有点失礼

我俩出面又如何呢昂热想让我们重新回到秘党的管辖之下,然后把所有的秘密和盘托出,这些我们都做不到。我请犬山君出面,只是想拖延时间,等我们解决了猛鬼众,再回头应付学院不迟。

老爹你其实并不信任犬山君吧源稚生忽然说。

为什么这么说

我不太了解家族的旧事,但有人说犬山贺是日本分部成立之后的第一位分部长,他是昂热捧起来的傀儡,是家族里跟秘党近亲的那一派。

橘政宗点了点头:这是真的,以前家族内部并不团结,八姓家主之间甚至会为了利益仇杀。犬山家是八姓中最小的一姓,他们的势力范围是风俗业,说白了就是靠女人卖肉钱起家的,被其他家看不起。1945年日本战败,犬山家遭受巨大的冲击几乎覆灭,犬山贺是犬山家最后的男人。而那时昂热以美国海军中校参谋的身份乘巡洋舰来日本,居高临下地跟家族谈判,要求家族归附秘党。犬山君看出时局将要巨变,认定那是振兴犬山家的好机会,于是他投奔昂热,认那个外国人当老师。他借助秘党的支持压制了其他几家,最终担任日本分部长,那时候家族中最有权力的人可不是大家长,而是秘党委任的日本分部长。

这么说来他确实是昂热的心腹

倒也不能这么说,犬山君曾经投靠昂热,和他是昂热的心腹,这是两回事,稚生你在卡塞尔学院进修过,听过昂热的课吧你对昂热了解多少

源稚生想了想:是个绅士,以教育家自居,但很喜欢玩,有时候不务正业。

这只是他用来伪装自己的面具,他很善于用浮华的表象来遮盖自己的内心,了解他过去的人很少很少,我也是经过差不多十年的调差才得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橘政宗击掌,夜叉,去档案馆里给我取希尔伯特让昂热的档案。

素色的文件袋很快就放在了橘政宗的面前,橘政宗从里面倒出一份档案,放在源稚生面前。源稚生看了一眼首页,心里微微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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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份卡塞尔学院校长希尔伯特让昂热的个人档案,厚达数百页,密密麻麻的文字记录了他从出生直到今天的点滴细节。作为混血种中也罕见的长寿者,昂热已经活了差不多一百三十年,很多当年的事他自己可能都记不清了,却悄悄地记录在这份档案里。源稚生从来不知道家族的档案馆里还藏有这样的顶级机密,即使在卡塞尔学院内部,也没什么人了解昂热的过去。他的故人已经死光了,他的往事被埋葬在一座座坟墓中。

这是用好几份档案拼凑起来的,加上我们自己调差的结果,未必准确,不过大约能还原出昂热教授的人生。内容太杂了,我拣重要的给你讲讲吧。橘政宗缓缓地说,跟许多人想象的不同,希尔伯特让昂热其实是个孤儿,他的姓氏昂热源自法语,但他其实出生在英格兰的约克郡,一座名叫哈罗盖特的小城市。他岂止不是贵族,小时候还过得非常贫苦,可以说受尽了磨难。他的养父母收养了很多孩子,训练他们乞讨,昂热是这些孩子里最特殊的一个,他是混血种,十二岁就展现了惊人的天赋。他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拉丁文和希腊文,获得了当地主教的赏识,主教提供了一笔年金供他去伦敦读书,这样他才有机会进入剑桥大学。在那里他遭遇了真正改变他人生的人,梅涅克卡塞尔,卡塞尔家族的长子,秘党狮心会的创始人,有史以来最出色的屠龙者之一。

当时梅涅克二十一岁,昂热十六岁,经过孤独的童年和少年岁月之后,昂热第一次遇见了同样身怀龙血的人。梅涅克推荐他加入秘党,成为狮心会的第一批会员。可连梅涅克都没有想到他发掘的是如此优秀的血裔,这个从哈罗盖特小城中走出来的少年最后会成为秘党领袖和巨龙的终结者。对昂热来说,梅涅克就像他的兄长,狮心会中的每个人都是他的家人,因为有了这些人,他终于能从孤独中挣扎出来。那是他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在剑桥读书,暗地里参与秘党的活动,他的魅力得到最大的绽放,女生们对他青眼有加,男生们以跟他结交为荣,他是学业和风度俱佳的时尚青年。今天他展现出来的花花公子形象都是那时积累下来的底子。

今天的狮心会不过是卡塞尔学院中的一个学生社团,而在当时它是秘党的青年团,世界上最优秀的屠龙者小队。狮心会给予昂热的不仅是友情,还有光荣和梦想。所有人都认为狮心会是秘党的希望之光,而梅涅克卡塞尔毫不疑问会成为下一任的秘党领袖。但巨变忽然间就到来了,在被称为夏之哀悼的事件中,秘党本部卡塞尔庄园遭到龙族的夜袭,一名龙王级别的敌人混进了庄园内部,而死侍群从外面包围了他们,狮心会陷入死战。

这听起来很诡异,源稚生打断了橘政宗的叙述,在这个事件中,龙族表现出跟人类相近的行为模式,它们使用谋略,发动了类似军事突击的夜袭,这不符合龙族的行为模式。龙是骄傲的、高贵的族类,它们醒来就是要咆哮世间的,用无与伦比的暴力毁灭一切敌人,它们不屑于用阴谋。

橘政宗点了点头:是的,这非常奇怪,但我们无从了解更多的真相。夏之哀悼是秘党的最高机密,上百年过去了,秘党没有对校董会以外的任何人公布事件的调查结果。但种种证据表明龙类确实发动了那么一场夜袭,他们直接从核心突破,本该彻底地摧毁秘党。但有一个人力挽狂澜,绝世的天才梅涅克卡塞尔竟然爆发出匹敌龙王的力量,和龙王同归于尽。历史上最伟大的屠龙者家族卡塞尔家宗祠衰落,再也没有人能继承它的光辉。狮心会也全军覆没,希尔伯特让昂热是唯一的幸存者。

当时昂热不在卡塞尔庄园里源稚生问。

不,他在,他跟龙王近距离接触过,受伤之后跌入了地窖,处于假死的状态。他于第二天早晨复苏,见证了一生中最悲惨的镜像,尸体堆积如山,人类和死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相互拥抱,它们并非谅解了对方,而是抱在一起撕咬。唯一站着的人是梅涅克卡塞尔,可那只是一具尸体,拄着破碎的长刀。在那之前昂热大概从未想到人类和龙类之间的战争是那样的决绝,那样的残酷,那样的血流成河。在这场战争里只有一方能活下来,哪怕你身上能动的只剩下牙齿,你也要爬过去咬断对手的喉咙。

昂热用双手从尸堆里挖出了自己的朋友们,把他们烧成灰烬。他埋葬了那些灰烬,也埋葬了自己的往事。秘党找到他的时候他独自行走在旷野中,就像行尸走肉,他获救之后只说了一句话,世界原来是这么残酷的。当年的医生说不敢想象这样一个重伤濒死的病人曾有那么大的活动量,徒手挖出那么多具尸体再收集木柴举行盛大的火葬,医生说必然有某种惊人的精神力量支撑着这个身体千疮百孔的年轻人。之后昂热沉睡了挣挣一年才再度苏醒,医生几乎以为他不会再醒来了。

但他苏醒之后并未消沉,而是表现出惊人的活跃。在夏之哀悼中秘党精英损失惨重。年轻的希尔伯特让昂热忽然崛起,直接踏入秘党高层掌握大权。某种程度上说,他是夏之哀悼的受益者。但这没给他带来任何欢喜,以前那个优雅活跃自负才华的昂热消失了,只剩下孤高而铁腕的权力者。老花花公子只是他用来伪装自己的面具,他心里只有一个孤独的复仇者,始终提着尖利的铁刃。他不断地巩固自己的权利,培养亲信,把控整个卡塞尔学院,以便在屠龙的时候能调动最精锐的团队。这招致了校董会对他的不满,但昂热是不可替代的,他是从地狱回来的人,所以他再也不惧死亡。

他曾经孤独和贫苦,却因为跟梅涅克卡塞尔的相遇而改变了人生。一夜之间获得了荣誉、梦想、朋友,甚至家庭,却又在一夜之间失去了这一切,再次被封闭在孤独的深渊里。龙族夺走了他的一切,他决意复仇。医生所说的某种惊人的精神力量是仇恨,龙教会了他世界的残酷,从那一刻起他蜕变为世间最恐怖的屠龙者。橘政宗低声说,龙族应该后悔让那个男人活了下来。

沉默良久,源稚生轻声叹息:难怪每个人都说不要与昂热为敌,那种男人心里藏着煤矿,怒火被点燃就再不熄灭,直到烧死敌人,或者烧死自己。

仇恨造就了昂热偏执的人格,他是究极的无情之人,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他对学生很好,那是因为他需要这些人为他冲锋陷阵,每个人在他眼里都是工具,他用来向龙族复仇的工具。学院并非秘党的本质,他们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温文尔雅,他们是执掌暴力的兄弟会,遵从严酷的纪律,而昂热是他们的将军。昂热想要收复蛇岐八家,但他精通权力学,明白单靠自己的力量是做不到的,于是他决心在日本扶持自己的亲信,他选择了最弱小的犬山家,收犬山君为学生。这完全符合权力学的法则,傀儡必须弱小才能效忠于你,而犬山君在幼年时是个卑怯的孩子,内心卑怯的人最容易控制。橘政宗说。

犬山君知道昂热再利用他么源稚生问。

当然知道,犬山君并不傻。但为了重振犬山家,他已有献身的觉悟,去给昂热当奴隶都没关系。犬山君在昂热那里得到的绝非礼遇而是折辱,像猎犬和战马那样被驱使,但昂热确实兑现了重振犬山家的许诺,保着犬山君在家族内部节节上升。他们两人之间并非和睦的师生,只是彼此利用。橘政宗说,但如今蛇岐八家已经团结起来,我们爱护我们的每一个族人,再没有手足相残的事发生。犬山家不需要昂热了,它已经彻底地回到了家族的怀抱里来,犬山君终于有个机会可以向昂热讨还尊严了。所以我才把接待昂热的人物交给了他。曾受屈辱之人心中藏着猛虎,我要释放出那头猛虎给昂热迎头痛击,让他明白日本不是他随心所欲的地方。我对犬山君非但没有猜疑,反而十二分地信任。

如果犬山君的态度太过强硬,昂热会不会被激怒

我叮嘱过他要克制。昂热给犬山君发了短信,明白无误地告诉我们他要来日本,这就是要当面谈判的意思。他没有发给你也没有发给我,而是选择发给早已不在日本分部任职的犬山君,说明他仍觉得犬山君是他的学生、老朋友和部下,他想从犬山君那里打开缺口。但我要让昂热知难而退,让他知道如今的蛇岐八家是一块铁板,他别想渗透进我们内部来。凯撒小组还活着,这很好,这样我们和秘党之间就没有血仇。我要的只是独立,这要求很合理。

源稚生想了想:这就是你们老一辈人说的政治吧我好想听懂了,又好像根本没懂但我还是有些担心,我对犬山君的了解不多,可感觉他是个很倔强的人,我对校长了解得也不多,但他不像那种能接受对方开价的人。他站在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前锋线,他一步都不会退的。这样的谈判双方,都在桌子底下藏着到人吧

橘政宗沉思良久,脸色微变:稚生你说得有道理,不能纯以政治来判断心中怀着杀气的双方。我赶过去跟昂热见一面,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我跟你一起去吧。

橘政宗起身走到源稚生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你是我们的将军了,将军可不能轻动,就有我这个武士去为你冲锋陷阵吧。

他披上黑色的羽织,疾步走向电梯的方向。他这边刚刚起身,楼下停车场上已经骚动起来,奔驰车队高速地启动和刹车,组成车队。保镖们从大厦奔出,夹道等候,如同一只森严的军队。

你才是将军啊老爹,你这样的威严我可做不到。:源稚生倚在栏杆上俯瞰。橘政宗从源氏重工疾步而出,钻进黑色的劳斯莱斯里,车队高速而无声地驶入夜幕,融入车流之中。

不要自暴自弃啊老大,威严什么的先天不行后天可以学的,丰臣秀吉当年也只是个农民。夜叉也靠在栏杆上,摸出烟来叼上,老大你要是去了法国,我、乌鸦还有樱可怎么办我们只会打打杀杀,就算在海滩上叫卖热狗也会被人看做抢劫的吧橘政宗在场的时候夜叉就阴沉威武,跟源稚生在一起他就没什么正形,反正源稚生私下里也不是很严肃的人。这就是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我是说我要去法国卖防晒油,又没说要带着你们三个活宝。源稚生淡淡地说,你们可以留在日本打打杀杀,过你们喜欢的生活。

首先只有两个活宝,我和乌鸦,樱可不是。其次按照家规,我们三个就是你的家臣,你走了也没人敢用我们。夜叉有点愁眉苦脸,混黑道的话,我们三个正是建功立业的大好年纪,却因为家主立志去卖防晒油而不得不提前退休,从此拿着家族的救济金过上了老年人的生活。樱和乌鸦还好,一个长得漂亮一个是斯文禽兽,可你看看我这模样,说满脸横肉都是赞美我了,从良都没机会。还不如跟你去法国卖防晒油。练练肌肉的话,没准还能混一份帆板教练的工作。杂志上说法国女人喜欢猛男。

这些是你们私下里讨论不止一次了吧源稚生掸掸烟灰,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我有点钱

老大你现在是大家长了,你那叫有点钱

家族的钱氏家族的,我的是我的,我有笔钱存在三菱银行,做了个理财,受益是你们三个。我走之后家族里就容不下你们三个了,你们是前任大家长的家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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