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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荷合上手掌,口中喃喃,土地爷爷,观音娘娘,请一直看着我。

走到那具“尸体”旁边,叶荷觉得刚才的跑得热乎乎的都沁成了冷汗,一个少年的身体,面朝下趴着,身上衣服凌乱不堪,就着昏黄的光线,依稀可以分辨,有泥巴,和。。。血迹。

叶荷咬着唇,伸手,触电般快速地碰了碰那白色的皱巴巴的衬衣,少年清冷的天里,却是只着了衬衣,还好,温热的。

微微放下了心,叶荷将豆浆油条放在一旁,使劲地将少年的身体翻了过来,见到少年面孔的时候,叶荷再一次被惊得坐到了地上,青紫的乌黑的红肿的,根本分不出面目来,只有削尖的下颚还依稀有着俊秀的形状。

天快黑了,叶荷定是没力气将少年弄起来的。

叶荷趴着,一直努力地唤着少年,焦急,并且有些害怕。

“你醒醒,睁开眼,求求你,醒醒啊。。。。”

叶荷一边喊着,一边摇晃着少年的肩膀,很久。

许是终于有了效果,少年嘶的一声,嘴角颤动,睁开了困顿的双眼,对上了眼前明媚的眸子。

苏以荷陡地一紧,全身的血液从心脏逆流。。万分。。疼痛。

——那里满是她所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

那个少年,嘴角带着血迹,淤青红肿的脸看不出模样,可,那双悲戚孤绝倔强脆弱空洞茫然的眸子,成了苏以荷,此生——沦陷的开始。

少年看了叶荷半响,口中喃喃,“不是。。。我家的,丫头。”那眼神,裹挟着失望的浓郁波涛席卷而来,又一次毫不含糊地击中了幼小的心灵,准!且狠!

少年很柔顺地,被叶荷半拖着,脚步踉跄着走。

一步一步,艰难,缓慢。

一步一步,乱踏,茫然。

小叶荷耐心地牵引着,死命地撑着,怕再摔着了这个脆弱的少年;

叶荷脑中就自然而然地蹦出这么一个词儿来,少年,的确符合“脆弱”这个词儿,即使他有着瘦高的个子,倔强的神情,然脆弱的是灵魂。

昏黄的小路上,树叶影影重重地盖满的前方,两个人走的仔细,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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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荷,把药端去给那孩子喝了。”叶妈妈在厨房里煎好了药,叫着外间的小叶荷。

“阿妈!来了——”叶荷从少年旁边的小方桌上的一堆寒假作业中抬起头,应声。

“啰,张嘴——”小叶荷手里端着药,坐在一方矮矮的小凳子上,半俯下身子,对着满是膏药涂抹的脸,细心地把小汤勺放在少年嘴边,微妙倾斜的角度,少年几乎只要一张口,就能喝到。

少年瞥了眼纤细的手捏着的瓷勺,上面黑糊糊的药汁,皱眉,但这皱眉的表情已经被额头上厚厚的膏药抹杀了。

“啊——”小叶荷张嘴示范地哄着,俨然把少年当做怕吃药闹别扭的小孩子,因为那倔强不屑的眼神,的确是不肯吃药的。

少年扭过头去,揉得乱乱的短发是亚麻色的细丝,茸茸的像是受伤的小猫,果然,不吃药。

小叶荷急了。小手轻扶着少年唯一没有伤痕的耳侧,将那倔强的头颅缓而柔地重新小心且用力扭了过来。

细致的眼紧紧地瞪着少年有些冷淡的眉眼,粉粉的唇温柔地抿着,抿成一股默自坚持的弧度,盯着,看着,那张可以说是很丑的带着些黑绿颜色的滑稽的脸,似乎要把少年烧出个洞来。

两个人,秀气的眼睛对着红肿未消的眼,也算是——大眼对小眼。

过了半响,少年似乎是妥协,也似乎是受不了耳朵上热乎乎贴着的小手,动了动喉结,半天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苦。。。。。”

小叶荷嗤的一声笑了,眯着眼,说,你等等,马上就不苦。那笑容即使是素色简朴的衣着,也丝毫不显突兀地暖和,笑眯眯的眼眸晶晶的明媚。

说罢两只小手捧着着药碗跑了出去。

少年恍惚了一下,女孩儿便已经没了踪影,只听见外头一声声柔柔地唤着“阿妈!我出去一下。。。。。。”

小荷叶再来时,还是一晚黑糊糊的汤药,少年看着勺子中的东西,犹疑,依旧紧闭着嘴——

真的不苦,你看,小叶荷说着舀了半勺,放进嘴里,眉头连皱都没皱一下,笑的温和。

那表情真挚的让少年信以为真

少年于是,张开了不怎么灵活的口——

白色瓷勺子小心翼翼地靠近,仔细了看,有些微微地抖。

有了一点点酸酸的味道,许是放入了什么东西,少年长长的睫毛颤了颤,舌尖抽搐着不想体会更深的味道,但,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涩涩的几乎可以麻痹味觉的涩,和眼前难以忽视的刺鼻的苦,却还是不愿落后地悉数被小女孩一勺一勺喂进了肚。

苦涩的味道在口腔肆意奔走,像是麻药一样钻进舌头的每一个细小的凸起,不耐地一舔一吸,还是苦得皱眉,苦得少年恨不得不喝。

但是,看着那柔美的丫头毫无表情的脸,少年还是会恨不得喝光了,哪怕是一碗让人肝肠寸断的毒药。

接着又是一碗实实在在的甜甜得糖水,少年想都没想,喝得快速。看着空空如也的碗,有人有些郁闷地撇过了头,有人清脆的笑声随着脚步飘到外头。

也许,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谁要对谁妥协。

不过是一个面色的顽固,一个是内心的坚韧。

这场还看不出轮廓的角逐,也许永远没有胜利的那一个。

正因为没有结果,所以才要无止境地相遇、纠缠、别离、心伤,再相遇。。。。。。

爱情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却辗转无数个轮回。

他们的年岁像是一幅缓缓入帧的影片,灰白的,彩色的,一幕幕在印着青葱痕迹的年纪底板上投影。

看着看着就笑了,

爱着爱着就哭了,

恨着恨着就成长了。

于是,我们终于被卷入了。

所有的泪水都已启程。忽然忘了是怎样的一个。。。。。。隆隆而过的冬日。

、苏以荷,以何?

(。。。唯一的回忆,只有那双,盛着太多情感的双眼,少年有双刺痛人心的眼睛。)

那年的春节,过得特别快,最终在苏以荷心中凝成了美好而永恒的一瞬,难忘、持久如琥珀。

并非刻意记得那双眸子。

只在拥有悲伤迷惘绝望的情绪的意境中。

像是前后呼应般记忆如潮水涌来。

然后,疼痛怜惜从四肢捭阖腾升蔓延直到凄红了眼眶。

少年走得匆忙,小叶荷只记得当阿爸送少年去村口时,停了一辆黑亮的轿车,她站在爸爸身边,车上下来的中年人叫着“少爷。”

村子里的人都远远地有端着碗,有扛着锄头,有抱着孩子地看着,这个穷山穷水的小镇,似乎从未来过如此阔绰的外地人。

都说老叶家是遇见贵人了。

中年人和父亲万般推拉之间,还是固执且强硬地塞过来一叠足够阿爸卖好几年粮食的钱。

叶荷只是细细地将一切看在眼底,那信封的簇新厚实像是沉沉地压在人心上的灰土,却擦越狼藉。很理所当然的施舍。苏以荷抿了抿嘴,怕自己冲动地夺来,撕了个稀巴烂。

目光越过,看向他处,车中白色料峭的身影像一幅安静的剪纸贴在窗上。

少年车窗里黑色的发丝隐隐约约地匍匐在洁白印花的后座,眼睛却是直直地盯着前方的路发呆。

仿佛这车外的一切都是另一个世界,而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隔着几十寸的白色玻璃,眼中雾气弥漫了,连空气也潮湿地可以滴出水来。

小叶荷轻轻地说着再见的声音,微弱,湮没在汽车启动的声音中,渐渐地,远去,直到那个少年成了回忆中渺小的一点。

叶荷心中的某种信念渐渐地滋生,有些距离是生来就注定的,我不埋怨。

有些距离是生活生生拉扯出来的,那么,我或许还能赶得上。

也好过,今后无垠的时间荒野中再遇见了值得怜惜的人,才发现值得同情的那个,反而是自己。

见识了,才知道差距究竟可以有多大。

其实是她笨拙了,应该早就知道,那人或许不想也不愿留下什么。

短暂的几天少年除了应答,没有说过再多的话,她陪他一言不语地看苍茫灰色田野上的橘红色的落日,陪他一起蹲在小山上暖暖地晒着太阳,多像两只偷懒的猫咪打盹儿。

就是不知道,少年,姓甚,名谁。

甚至,唯一的回忆,只有那双,盛着太多情感的双眼,少年有双刺痛人心的眼睛。

还好,你没问,否则恁地尴尬。

叶荷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

更怕,见到了再也认不出。

那少年走时,也是青紫未消的脸。

那隐隐的担忧让她觉得无厘头极了。

随后想想,只便是路上拾回的小猫咪,这会子要放归了,也该有些留恋和眷怀吧。

那时的小叶荷,不懂得。

有种疼惜,一辈子都不会抹去,持续不断,人们称之为——爱。

有种纠缠,开始了,就不会停歇,人们称之为——缘。

。。。。。。

时光就像是麦田里一批一批长齐了,饱满了,某天忽然就会被齐齐斩断的麦子,长了又短、割了又种,如波浪起起伏伏,终于把时光抖得涣散成了回忆,只听得见隆隆声响,看不清那不知是沉重的还是清瘦的背影。

六年后。。。。

又是一辆黑亮的汽车,车声响亮,穷乡僻壤中回音悠长,仿佛宣告着它完成了一场被人们称为哀莫过于此的生离。

叶荷趴在车窗,静默着,看着飞驰而过的稻子抽穗的田野和乌瓦黄土墙的村庄,不叫,不闹。

叶荷紧咬着牙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暗色的朦胧的将她与十六年的故土隔离的车窗,怕一放松就会软弱地哭了出来。

叶荷是满山满水儿贴着黄土长大的姑娘,淳朴温和的好像江南的细米,看之盈巧,含入口舌生香,细腻温婉的融入了骨子。

阿爸阿妈不是亲生爸妈。

叶荷不是亲生的女儿。

那有什么关系。

叶荷问自己,那又有什么关系。

懂事以来第一次,小叶荷没了柔和乖巧,红了眼眶,说,阿爸,我不要,不要回去。

后来哭着闹着,几乎是想用尽心中那一点叛逆要扭转这未知的血缘。

懂事以来第一次,阿爸打了她。

混账!你有自己的亲生爸妈,这里留不住你,回去!

以荷叫着阿妈一声一声,可是阿妈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不是柔柔地“哎!”

以荷看得怯怯地蠕动着唇,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般。

阿妈又认不出她了。

阿爸说,回去吧孩子,你妈的病又犯了,你别再让阿爸操心了。

叶荷哭了一夜,歇斯底里,第二日,依旧红着眼,冷静地收拾了衣服,被阿爸送上了车。

那晚失眠的,何止她一人。

天色逐渐变亮,再亮,又变得昏黄,绵长的光线变迁度好了乡村和大城市的距离,遥远的岂止一个白天和黑昼,那是,一段被硬生生扯断的,亲情的,弥补不了的间隙。

跟着管家,走在平坦光滑的水泥路面上,叶荷觉得,步子踩不到实处,再也见不到土地的颠簸和蹦蹦跳跳的归路。

这一切,昨天,今日,一瞬间,都变了个模样。

琉璃瓦小红楼,翠流愠色过的庭院,鸟语清唱,像是把夏天的燥热都驱赶出了围墙。

苏以荷努力瞪着眼打量这个,据说是她原本的家的地方,据说是她曾经生活了两年的地方,毫无印象。

叶荷像是要经历一次从地狱到天堂的落差,这落差,毫不费力地将她的自信和从容撕碎,变得如出生的小犊子一般诺诺前行,微微试探,怕一不小心又被弄丢了。

苏以荷盲目地跟着走得匆忙的管家,豁然进入了,苏家。

沙发上坐着的,旁边站着的都是叶荷所不能融入的,陌生。

“老爷,回来了。”管家在前头说道,便侧身叶荷走了进去。

十几道目光直直地射来,从头到脚,□裸地打量,下车后尤显苍白的小脸更加没了颜色,脚步像是钉在了地上。

小姑娘几乎是手足无措地穿着粉色的在这些城里人看来很老土的掉渣的简朴的小花褂,却穿得出奇的好看乖巧。

“过来,孩子,爸爸瞧瞧。。。”

叶荷顺着声音望去,一个健壮的中年人从沙发上起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的表情是慈祥的,甚至可以说是。。。动容的。

叶荷机械般地移了过去,一步一步地走到男子的跟前,怯生生地抬头,一言不语,那声爸爸,眼下无论如何,她是叫不出来。

这个该是她爸爸的人,阿爸说叫苏维正。

“好。。好。。孩子,这么多年,苦了你了。”苏维正眼眶微红,幸亏这娃儿,出落的这般好,想必那人家也是疼爱着这孩子的,幸亏。。。。。。

“来。。孩子,这是妈妈。”苏维正一改平日里威严的作风,牵着叶荷的手,像个慈父般,和蔼温声道。

叶荷几乎是虔诚地看着那个穿戴尊贵的女人。

半响,逃避般地缓缓移开了眼。

原来,妈妈的感觉是这样的。

那用心掩饰着的小心翼翼,已经足够刺伤幼小的敏感而纤细的心。

妈妈,妈妈。。。。。。

喃喃着这柔软美好的词语。

叶荷很不争气地觉得坚硬而刺人。

“这是大哥,苏以封,这是妹妹,苏以珍。”

苏爸爸耐心地一一给小叶荷介绍着苏家的成员。

阳光少年的。。哥哥,俊朗的眉眼。

公主般的。。妹妹,可爱的红彤彤的脸蛋。

一个茶几相隔,苏以珍正在啃着苹果,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啃了起来。

旁边的男孩子看了苏以荷半响,扯了扯嘴角,僵硬得很不自然的一笑。

□裸的排斥,即使连假装都不屑给予。

叶荷恍然觉得这一个茶几相隔的;是亲情也拉近不了的两个世界。

剩下的,府里的管家阿姨们,叶荷也都一一见过,始终温和地,带着羞涩的略微生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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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叶荷,成了苏家排行老二的小姐,苏以荷。

爸爸说的名字,改了姓,排了辈分。

第一个月,新的房子,新的学校,新的陌生人。

换了一切背景的生活还得继续前行,哪怕是一条生硬地劈开的岔路,也要毫无怨言地选择,踏上,远去。

迷惑的,是不知这个归路又将命运带至何方,又会换来多少个突如其来的决然的义无反顾。

即使是曾今小镇里温和乖巧的叶荷,也被换成了苏家文静有礼的苏以荷。

用不惯新家里的东西,小心翼翼怕出错,只有没人时,才偷偷出来,洗澡或是洗衣。

是被老师喊着叫着“苏以荷!苏以荷。。。”的,说到跟前,才恍然,她就是那个苏、以

荷。

看到那些干净的整洁的淡蓝色校服和接送的轿车,以荷才傻傻地觉得,大城市里的孩子果然是该漂亮和自信的。

生活仅仅用一个月就可以当做习惯,可是感情可以当做习惯去适应,去培养么?

叶荷揉了揉看题看得发酸的眼,把头近乎小心翼翼地探向窗外,像缩在壳子里的蜗牛,憋足了勇气才敢去看看外边的跟壳子里不一样的世界。

少年正调皮地逗着小女孩,笑声传得老远,路过的仆人都宠溺地笑笑,装作没看见,不理会小女孩嗷嗷乱叫的求饶。

那个她以为端正的不苟言笑的大男孩,笑得实在厚重。

她承受不了的。。。厚重。

其实,苏以荷。

感情的话,勉强不了。

虽然冠上了苏家的姓,莫非连情意也想一并给塞进去么。

他们没有强求你用一百个真心去对待。

你也不要幻象虚无缥缈的亲情的影子。

她以何种心思,何种理由要求同等的眷顾?

苏以荷,以何?

那就只是苏以荷便好。

阿妈能快些康复便好。

有十几年的快乐时光珍藏。。。便好。

苏以荷,你该知足了。

淡开了逡巡的眉眼,低头的是一个个如音符跳跃的文字,还好,从乡村的白云到都市的蓝天,你还未变。

苏以荷,仍然是想让阿爸阿妈过上好日子的小荷花。

、疑似亲情

(命运这个东西,有多强大就有多可笑;有多强大,就有多可恨;有多强大,就有多。。。可爱。

不然怎么会,六年后的今时遇见她所不期然的怀念。)

苏以荷与叶荷的不同之处在于,姓苏,在c市,意味着将许多不可能变为可能。

苏以荷很轻易地就上了c市最好的高中,排到最好的班级。

连上学都是要司机接送的,以荷觉得生活突然变得矫情了,却又不敢独自一个人离了车,跑着回来,这个城市,每条道路都是一样的笔直,僵硬的水泥路面,乡下的见惯了土路的以荷一时间没了方向感。

现在她能做的,也只有不断的适应,适应苏以荷,适应僵硬的城市,适应乡村温暖的丢失。

她从来不愿做一个落落寡欢的人,学不来青莲的濯洁高雅,亦不愿在雨天浅酌轻愁。让自己忙碌于生活的琐事之上,心方能休憩。

其实,她是不愿真的合了这个皮相的真的被同情了去,让别人可怜了她。。。。。苏以荷这样安慰自己的不适应。

转眼间,半年过去了,春节又到,这是,苏以荷在这里的第一个新年。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雪下了好几场,厚厚的积雪,还未融,又被厚厚地铺了一地。

整个世界,的确银装素裹。

年里二十二时,拿了通知书回来。

毫无悬念的好成绩。被苏爸爸夸了好久,好久。。。久到以荷耳根子红了,久到害羞腼腆的以荷开始怀疑,考的好未必是好事。

小公主一般的苏以珍,爸爸却是不问成绩的,小姑娘跑着叫着妈妈,把成绩单塞到了那个脸上柔和着和蔼宠溺笑的意妈妈的手里。

苏以珍的可人,她都羡慕,都看着欢喜。

苏以荷猝不及防地发现,原来那爱只是不属于她,证实了心中已久的逃避的现实,这滋味,涩。

果然糊涂些好。

苏以荷几乎是狼狈地逃到楼上,手里握着的成绩单,崭新刺眼。

还是糊涂些罢。

将哀伤和喜悦都淡化成不足以可闻见的空气的味道,如同窗外渗白的天空,惨白的冬日,看不出形状的云彩。

那敢情才好,不伤人,不酸不苦。

苏以荷觉得她是不是被这日子宠得贪心了,一遍遍地告诫自己,狠骂自己——痴心妄想!!

二十三那天,小年。节庆的气息已经很浓了,苏家大院子里噼里啪啦地放着鞭炮。

全家人吃完了饭,散了开来。

苏以荷心事重重,跟在苏爸爸后面,看着前方宽阔的背影,想起男人威严的嘴角,迟疑。

“以荷,有事?”苏爸爸发现苏以荷跟进了书房门口,问道。

苏以荷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进来吧。”

以荷站在爸爸的书桌前,宽敞严肃的书房里,安静,但,有些局促,几度开口,却欲言又止。

“以荷,有什么事尽管跟爸爸说,不要怕。”苏爸爸起身弯腰,拍了拍以荷的肩膀,慈祥地道。

以荷看着那分明宠爱的眼,像是突然有了勇气,“爸。。。爸,我想。。回小镇,看看。。。。。。。”喊着还未熟悉的称呼,以荷温声地说,低下头,睫毛微颤,细细微微卷曲的刘海拂过秀气的鼻梁,低垂。

等待批准,或是,不准。

小丫头诺诺的模样说不出来的惹人疼。

苏爸爸笑了,摸摸苏以荷的头“过完年再回去好么,过几天爷爷要回来了。”

以荷抬首,望着苏爸爸炯亮的双眸,点头,说,好。心中微甜。

虽然爸爸不常在家,但却毫无疑问是一个好爸爸。

若是。。。若是她不曾被命运摆了一道,那么现在她心中遵从的神,也会是这个俊朗的男人。

可是究竟若是敌不过现实。

苏以荷不愿去比较两个爸爸的异同,总之都是当得好爸爸的人。

哪怕是过完年再回去,该是下一年,但是能回去,怎么都好。

以荷出来,碰见端茶送水来的苏妈妈,微笑,轻声喊了一句,“。。妈。。。。。。”

苏妈妈一身暗红色的旗袍,贵气典雅,见以荷从书房出来,愣了一下,应了一声,勉强而又生硬,那目光竟是多留一刻也不愿,擦身而过。

以荷小手紧紧地揪着衣服口袋,有一点点的苦涩,只有一点点。

书上又是骗人了,不是都说,血肉连心么。

她却感觉不到呢。想必苏妈妈,也还没有觉察到吧,可是为什么这个善良的妈妈做不到她都可以掩饰的淡定,非要这么生硬地刺着她么。

可是晚了,晚了十四年呢。

她的十四年给了小镇。

苏妈妈的十四年给了,遗忘。

可是,连平淡的掩饰都不行么。

妈妈,妈妈。。。。。。。

这两个字,鲜红如血的纠缠,换不来你如看琼花的眼神。

陈阿姨说,她是两岁时被家里的保姆偷偷抱走的。

后来被那个不负责任狠心的疯婆娘扔在穷乡僻壤,算是命大,意外地被阿妈拾了回去。

苏爸爸这么多年从没有放弃找她。

或许该是她逃不掉的命运,终于打听到了,在十四年后。

可为什么。。。。。

不是整个苏家人都未放弃找她呢?

苏以荷又钻牛角尖了。

恨自己的敏感!

摇摇头,点上自己的额头,纯真且认真地对自己道——苏以荷!说了我讨厌林黛玉的小性子,又别扭,又小心眼,又期期艾艾。哪一样怎么你都学个九成九!

*~*~*~*~*~*~*~*~*~*~*~*~*~*~*~*~*~*~*~*~*~*~*~*~*~*~*~*~*~*~*~*~*~*~*~*~*~*~*~*

命运这个东西,

有多强大就有多可笑;

有多强大,就有多可恨;

有多强大,就有多。。。可爱。

不然怎么会,六年后的今时遇见她所不期然的怀念。

只是当时,苏以荷果真没有认出,眸色深深的少年。

哪怕当时,明月不在,只有柔灯。

原来,爷爷从首都回来,除了过年还要顺带为宝贝孙子苏以封做寿。

二十八,接近年底,喜气洋洋的日子,是哥哥,苏以封,苏家小少爷十八岁的成年礼。

那个老人,穿着对针金花绣龙的大棉袄,唐装,头发依然花白,戴着黑框的老花镜,嘴角白色的胡须没有刮尽,说话时一抖一抖的,像是一只很老很老的猫咪,苏以荷大逆不道地这样比喻。

老爷爷一见苏以荷,眯了眼,呵呵地笑成了张国老,弯着身子来来来地对苏以荷招手,说是要好好看看这孩子。

没有想象中的严苛,看到以荷,慈祥的跟平常的老爷爷一般,苏以荷终于平复了忐忑的心。

苏爷爷不喜眼下酒店里的排场,按照旧时的规矩在家中摆起了宴席,二十七日那天,苏家的仆人忙翻了天,以荷跟在厨房婶婶的后头,帮着忙了起来。

彼时以荷正低着头剥掉长长的芹菜的叶子,苏以荷略带残忍地撕扯着生翠的叶子,像是听到血肉分离的微弱呻吟,小姑娘铁了心地断开,毫不同情。

叶子一分离,碧绿莹翠的茎秆立马显露了出来,看着,以荷笑。

在小镇,以荷经常帮妈妈摘菜,还未生疏真是好,不然定又会让阿妈笑了。

过完年回去,仍旧可以继续,这份熟练。

扭头见苏以珍,十四岁的小丫头,局促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这边,粉粉的嘴唇蠕动。

以荷看过去,轻声笑了,有事?

小女孩趴在门边,快速地点了点头,嗯!

洗了手,以荷被苏以珍拉着去了三楼,拐进了她的小卧室,和苏以荷的对面。

以荷进屋,粉色的小窝,床头上可爱的玩偶,还有墙上偶像明星的贴画。

温暖的该是属于十四岁的孩子的。

苏以珍是个可爱非常的小公主,是从某一个清晨开始,苏以珍碰见时会怯怯地叫以荷姐姐,考试前会拿着小本子巴巴地等着以荷给她讲题,放学时,等着姐姐叫她上车,一起回家。好像恨不得好好地发掘她这个姐姐的潜力,体会当妹妹的优越。

在小镇以荷一个孩子,突然有了这么粘着依赖着的妹妹,感觉,很好。

或许就是一种疑似亲情的东西让本来陌生的关系软化温暖了,让苏以荷顿时有了冬雪初融的快意和触动,一直小心翼翼地把持着这突如其来的手足亲情。

“姐。。。你帮我看看,这两件新衣服,哪个衣服。。好看。”苏以珍从小柜子里抱出两件冬裙,一件粉色的带着兔毛的樱花旗袍,一件是背着吊带的湖绿色韩版长裙,里面是一件白色羊毛衫,都可爱得紧。

苏以荷看了看衣服,柔声问,以珍觉得自己喜欢那张风格呢?

小丫头想也不想地就张扬了个性,“要很温柔可爱,但又不要。。太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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