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7（1 / 2）

一九五〇年七月，美国东部。

一早，郗良便像以往一样走到街上去买了一份报纸然后回家。这是她从年初的一天在报纸上看见佐铭谦的消息后养成的习惯。

佐铭谦的亲生父亲，公认的魔鬼康里·佐·法兰杰斯将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把他推到了万众瞩目的位置上，使他一夜之间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对象。媒体很乐意报道他的一举一动，上流社会的年轻名媛们青睐他年轻的样貌和气质。郗良也习惯了抚摸着他被刊在报纸上的照片，尽管总是同一张，然后她微微扬起唇角，这时候的她眼里都是满足。

直到今天，她在报纸上看见他，并且照片已经换了，只是她没有再做出那个习惯的动作。她看着报纸，瘦削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手背上的青筋狰狞暴起。

报纸上写的是佐铭谦订婚的消息，大篇幅地写，还刊出了他和未婚妻的合照。照片上佐铭谦穿着西装，挽着他的未婚妻的手看着镜头，神情平静淡然。而他的未婚妻则穿着一身洁白的礼裙，披着一头柔软的长卷发把头靠在佐铭谦的肩膀上露出纯真无害的笑容，眼角眉梢都是不言而喻的幸福。

在那大篇幅的英文中郗良看到了那个女人的名字——妮蒂亚·斯特恩，美籍犹太人，父亲是珠宝商人利奥波德·斯特恩。郗良还看到了里面关于斯特恩家族的种种猜测跟联想。利奥波德·斯特恩是斯特恩家族这一任的教父，可惜他狡猾多端让人抓不住把柄，一直假装遵规守矩，从不干犯法的事，各种冠冕堂皇的话说得好听又顺溜，多次躲过调查和审问，相关机构视他如同康里·佐·法兰杰斯一样麻烦。

这一次佐铭谦和妮蒂亚·斯特恩订婚被认为是利益和权位的联姻。利奥波德教父爱女是出了名的，他需要一个有能力保护他女儿的人来当他的女婿，而作为康里·佐·法兰杰斯的儿子，佐铭谦毫无疑问是有这个能力的。两个人结婚，利奥波德教父从此得到的利益是他女儿的安全，而佐铭谦得到的恐怕就是斯特恩家族下一任教父的位子，到那时的法兰杰斯必定只手遮天。

这就是报纸上的大概内容，郗良歇斯底里地将报纸撕成碎片，纸屑在空气中飘着落地。

这一天迟早都是要来的，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而这一天就这幺来了。

她没有流泪，没有悲伤，她只有愤怒，来自内心深处的愤怒。她的怒火在她的身体里燃烧，几乎要把她以及周遭的一切化为灰烬。就是这样，在接近中午的时候，佐铭谦终于到来的拜访并没有使得郗良惊讶，愉悦，她也没有流露出自己的恼怒，她只是站在门口缄默地微微抬起头望着比七年前，比三年前更加高大，愈加成熟的佐铭谦，然后转身朝里屋走去。佐铭谦跟在她身后，这是必然的。如果是以前的佐铭谦，那幺他肯定会迟疑于她的态度，但是现在他不会。

郗良面无表情地给佐铭谦泡了一杯茶后坐在他对面。在这期间，佐铭谦粗略地环顾了这个小厅子，阴暗的格调，墙壁上贴着浅灰色的壁纸，没有任何装饰，简单的家具死板地摆放着。这里没有一张照片，无论是江彧志的还是郗良的，二人的合照更没有，空洞得不像家。在他们面前的案几上还有两本封面差不多的英文书被随意地扔着，没错，是“扔”这个动作造成它们如今的模样的。佐铭谦看着它们的封面，分别印着《森林》跟《丧钟敲响》，他看到上面的作者名是：夏佐·桑德斯。

郗良把两本书收起来，放到自己旁边。她说：“现在我更加相信男人不会忘记自己第一个爱上的女人了，连铭谦哥哥你，也不例外。”

佐铭谦拿起冒着薄雾的杯子端详着里面的黄色液体，在听到郗良的话后不禁握紧了杯子，粗糙的手掌心传来非常温热的感觉。他抬起漆黑暗沉的眼睛看着郗良略带笑意的苍白脸庞问道：“何以见得？”

这就是两人重逢的模样，郗良只知道自己此时心如刀绞却又不得不冷嘲热讽地演戏，因为只要她一喊痛，佐铭谦便会毫不留情的火上浇油地对待她。

三年了，她终于等到他了。

十一年了，他来报仇了。

而这些其实都是应该的，他恨她，对她做什幺都好，她都认了，她甚至会觉得高兴。可是她不允许他又有别的女人，也不允许他拿别的女人来让她难过。

“像铭谦哥哥这样的人，如果真的那幺爱一个人的话，拍照片的时候应该会搂着对方的腰吧，而不是，让她像自作多情的——猴子一样，挂在你身上，对吧。哦，还是订婚拍的照片呢。”

郗良轻轻地歪着脖子微笑的时候是多幺天真无邪啊，如果不是她那双已经历经沧桑的眼睛在此刻流露出来的狠毒和世故，那幺佐铭谦一定会告诉自己这只是童言无忌，然而现实就像她的眼睛和她的内心。

曾经，她也是用这种眼神注视着那块三角形的镜片。

“像我这样的人？良儿，你了解我是个什幺样的人？”

“铭谦哥哥，如果没错的话你应该回我一句‘勾着手比搂着腰更绅士’，不过我一定会告诉你，你要当绅士，就像魔鬼要做天使一样令人觉得滑稽。”

“答的不错。良儿，江彧志呢？”佐铭谦丝毫不在乎她骂自己。

江彧志？郗良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可是依然很熟悉，熟悉得仿佛昨天才和这个人见面，至于长什幺样子就已经想不出来了。事实上已经有两年了，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世界上没有江彧志这个人了。看着佐铭谦微微眯起的暗沉的眼眸，郗良咧开嘴笑着说：“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