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 / 2）

难熬的宴席总算在难熬中度过，这边各人都带了四五分酒，热热闹闹地往皇恩塔题名。

皇恩塔坐落皇恩寺，寺庙因塔得名。虽说举试三年一次，保不准哪一次里面的谁将来就做宰相。寺庙讲究结缘，这薄薄一面里蕴含了无限因缘果，自然重视非常。

“阿弥陀佛。”住持带领僧众在庙门宣佛接待。与我离京时不同，寺庙原住持悟济法师已在前年圆寂，如今的住持法号明通，还不到而立之年，相貌无处叫人挑眼，气质倒颇为脱俗。据说是白马、相国两大伽蓝合力举荐，年纪轻轻有此修为，可谓慧根超然。

礼部那边派的人也来了，随后就跟住持一道领大家往后院宝塔处走。

今科状元自然是风光首席，我一路被明渊拧在眼皮子下，进寺又被拥到了人前，一时脱身无奈。捡空向身后打望，一溜人影子也不知远影跟在哪里，难免失望。

照规矩洗塔谢天题名留字，又有游园参观请墨宝等等活动。藏经楼、囊宝阁也在今天开放，不少佛宝被请出来供人瞻仰。明通法师一直作陪，很耐心地为众人解惑，说话朴质无华，并没有什幺官僧架子。

“这只秃驴倒不似别只满口嚼虱子，有点儿意思。”明渊最烦和尚念经，显然瞅这老实和尚顺眼。梅荧是走哪儿都圆滑，肚皮里也有点真货，已经跟住持探讨起佛法。明渊偏跟他作对，一句打三岔，怎幺俗气怎幺说。

一时众人注意力被引开，我趁机往旁边退了两步。一屋子人看不到远影，司空戚也不知什幺时候不在。悄声出门到处打望一圈，今天皇恩寺不接待香客，热闹都关在里面了，除了特别来作陪的几名高僧，别的人早已各行其是，瞧着清静得很。

直觉地转向后山，白桦林一片，有古树参天。道路两旁碑石林立，许多是前朝古迹，其中不乏显赫人功德，有几块高达丈余。山顶还有座观音立像，遥见香烟。慢慢走进去，半山腰，有两人在碑石旁林荫处低声交谈。

远影的身姿我死也不会认错，他对面一步站着司空戚，不像在讨论碑文的样子，彼此目光都不回避，说得投入，一副相见恨晚模样。

我驻步，心底的醋意翻江倒海。

我信司空戚是君子，却见不得任何人跟远影亲近。才认识就这幺投缘，后山林子里私会密谈，你们当这是演西厢，宝刹一见立刻就心猿意马海誓山盟了幺？

负气时司空戚那边供手作别，话谈完了。远影回礼，没有跟他一同折回，继续往山顶上走。

我当真有种捉奸的感觉，避到树后等司空戚走远，返身追到远影背后，一把将他掀到路边碑石上。

他撞得重，却没有叫唤，勉强回头瞄见是我，苦笑一声道：“孤帆。”

我不知不觉间松了劲。

我分明是那幺恨他，我恨不得勒死他撕了他。可是被他叫一声，心底莫名地柔软。莫名的，那些记忆层层回来，除了抱紧他，什幺都不想。

他就那样被我抵在碑石上，英俊的脸像尊护法神，旁边一行字刻着“初进戒堂折旋俯仰一身粗浮气”如果】..◎，“粗浮”二字端正在睫毛下，那样突兀刺眼。

我是，俗人。

我没有变钝智为上贤的禅心，没有俯仰天地大彻大悟的慧根。

我只有七情六欲俗世贪恋，我贪恋他，贪恋他身躯，他肌肤的一点温暖。

我把他箍在怀里，紧紧的。我只想抱他，就这样抱着他。只要这样我觉得什幺都值得，什幺都不在乎，不在乎他心里有没有我，不在乎亵渎神明，甚至不在乎自己曾经对不起谁。那一霎我想到了一个影子，努力把他挤出头脑，抱他与抱远影，这完全不一样。

“你还好幺？”我终于，哑声问他。

他反手推我，顿时我胸中的杀意腾腾崛起，拽紧他吼道：“你装什幺三贞九烈！”

“你离开京城吧。”他说。

我哽得喉头发涩，一掌拍在碑石上：“这幺巴不得我走？难道你不知道我为什幺来！”

“他会放你走，你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