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
远影说：“他不会为难你。吏部文书十日后颁布，你做巡按御史，能不回来就不回来。”
我瞪大了眼。我承认，我很受伤。
这个局他早就看破，或者根本就是他献策，连官职都是他向尽渊提出来。把我遣走，或许半途再追加一道诏书，随便支到哪个天涯海角，皇后鞭长莫及。
“皇上真宠爱寻大才子，什幺都跟你商量！”我恶笑松手，冷眼看他正回身形。“那幺敢问足下，待皇上发配了我，又打算留你在京城做什幺？”
“修史。”
“修史？”
“家父本来是史官。”远影平静去理揉皱的衣衫。
“寻大才子这是，承父之志？”我嗤之以鼻。这话别人说了合情，他说就是个笑话！若是男宠撰得史书，只怕天下野史盖过正史，读书人从此就靠杜撰博古通今！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道，“孤帆，你信我一句，离开京城越远越好。”
“不然怎样？”
我忽然咬他嘴唇，狠狠地咬，要到血味方肯松口，舔一唇，狞笑：“嫌我在眼皮子底下碍着你俩恩爱？本来就是他抢我的人！”
远影一把捂住我嘴，极严肃地：“这种话不能再说！”
“什幺话说不得！”我掰开他手，愤然怒道：“他敢做还怕断人舌头？要做史官的你自己摸摸良心！历朝历代修史的说实事求是，哪一个笔下真正纪实？天子的功勋比天大，天子的劣迹点过就罢，你将来怎幺写你跟他这茬？你敢不敢写‘明历六年秋帝至江南夜幸寻郎’？你敢不敢！？”
远影面孔煞白，眼神颤了好几下，忽然狠力把手抽回。同时——
“圣旨到——”
我愕然回首，山道下面杨维林率领宫人走得不紧不慢，方才一幕必然是看见了，很有分寸地将拂尘一扫，避开不提。
“圣上有旨，请今科榜眼道孤帆接上谕。”
“道三公子，请接上谕。”杨维林再一次说，我不得不跪。
“宣及第三鼎甲入宫，赐宴嘉奖。”
他传一句话吃饭，跪拜叩谢，天地尊卑陡显。远影静悄悄随我一跪一起，抿着被咬破的嘴唇，无言。
杨维林那边含笑过来，对我深深作了个长揖，说：“奴才来晚了，还没给道三公子道贺，恭喜公子荣登三鼎甲！娘娘在宫里听见说，欢喜得很，特特儿让奴才转达祝贺。奴才今后还仰仗公子，多多沾您的光。”
随后才对远影施礼也道了“恭喜”，拂尘一扫，向我摆出个引路作请的姿势。
“公子，时候不等人，您赶紧儿地准备入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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