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生和牛四走了。
沁玉班回了天津府。
迎春回到佛堂敲木鱼,咚、咚、咚、咚……
木鱼声匀净绵长,秋霜在外听着,脸上难得露出了笑容。
云开雾散。
当日晚间,众人围在贾母房中吃茶逗趣。迎春见贾母心情大好,趁机提议去相国寺上香,王夫人竟也开口附和。贾母、邢夫人并迎春同时转头去看王夫人,王夫人尴尬地抿了抿鬓角,笑笑不再说话。贾母见难得众人如此心齐,不惧春寒,二话没说便吩咐赖嬷嬷准备。
因着有过去相国寺上香经历,又逢国丧刚过,贾母等人出行一概轻车简从。次日一大早,贾府五驾马车先后驶出城去。
为了掩人耳目,迎春故意换上男装,还戴着风帽。元春却是一身彩绣辉煌,打扮得十分艳丽。姐妹二人同乘一车,贾母来回打量元春和迎春。迎春除了得知师父尚在人世,难掩兴奋,需要故作伤感外,毫不畏惧贾母目光。元春面对贾母视线,却羞红了脸,垂下头去。
贾母眸光闪了闪,若有所思看着元春。迎春也察觉出不对劲来。迎香院揭匾那日,王夫人因举动张狂、行为乖张,散席后遭到贾母训斥,还被罚禁足一个月。迎春碍于长幼辈分,还替王夫人求了情。当时,素来孝顺的元春却呆愣愣站在原地,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说过。李纨都觉出了自家小姑子有些不对头。
后来李纨几次三番借口去元春房中做针线,和元春谈心。元春只顾左右而言他,绝口不提那日之事。迎春听林清家的传闲话,也说元春除了必须去王夫人和贾政房里请安外,近来几乎足不出户,整日里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用丫鬟婆子伺候,一个人在房里不知捣鼓些什么。
再看元春今日形容,迎春难免猜测,莫不是元春和王夫人也是蓄谋已久,就等着她提出去相国寺?迎春亏吃多了,自然上心,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虎视眈眈盯着元春。
许是迎春目光过于炙烈,元春抬头看看迎春,见她一副紧张兮兮模样,心中微哂:你还畏惧我什么呢?如今,你要什么有什么。我不过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元春想着,复垂下头,一副无欲无求模样,只是那攥紧的双手泄露了她的真心。
大路易行。不多时,迎春等人便到了相国寺。于迎春而言,此别不过数月,却当真恍如隔世。大幸如她,不仅侥幸重活一世,而且恩师亦可失而复得。
覆水重收,破镜重圆与失而复得,哪一件不是侥天之幸才能达成?
迎春望着相国寺庄严的山门,思潮起伏。贾母当她触动伤情,赶忙摸摸迎春头顶,道:“傻丫头,不是勘破了吗?红尘万丈,死生皆缘。随时就份,方为天道。”
贾母从来不是普通女子。贾代善过世后,偌大一个贾府,怎能说不是贾母撑持起来的呢?
迎春点头受教。因着积雪初融,山路难行,贾府众人都是乘轿上山。迎春搀着贾母先坐上软轿。再由秋霜半搂半抱着她,二人同轿上山。
相国寺的香火仍旧旺盛如初。圆慧大师虽然不及圆清大师有名,求佛之心却更坚毅。圆慧大师打从出家那天起,便修枯禅,是苦行僧,脚底芒鞋何止千衲。故而,圆慧大师任方丈以来,相国寺声名不堕反升。众多虔诚信徒跋涉千里,只为聆听圆慧大师枯禅心得。
此时,迎春等人便迎面碰见几位衣衫褴褛却神情庄严至极的老者。其中一位老者路过迎春时,连看了她好几眼,迎春没放在心上。秋霜却暗暗跟上那老者,请教他有何根由?
老者双手合十笑道:“无他无他,不过为那位小施主高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小施主迷途知返,善莫大焉。”
秋霜闻言,高兴得差点去握老者的手,赶忙赔礼告罪,欢欣无限地追迎春去了。
却说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并李纨、元春等都聚在大殿烧香,迎春却得了特许,牵着贾瑁在寺内乱逛。贾母是许她祭奠恩师,迎春却领着贾瑁直奔翠竹园而去。
翠竹园路口的大石边,柳湘莲扶着一位鬓发皆白的中年妇人伸长了脖颈等着。
“二郎,你说贾二小姐怎么还没来?”
“二郎,你说那孩子当真是泽莞?”
“二郎,不然你去前面看看,咱们是不是错过了二小姐她们?”
“二郎,二郎……”
中年妇人口中喋喋不休,双手都紧紧抓住柳湘莲左臂,十指指节都泛了白也未察觉。
柳湘莲好脾气地哄劝道:“婶娘莫急。二小姐她们从府里出来,再走远路,坐轿上山,总需要时日。婶娘且放心,二郎绝看不错。当年那道士早有预言,泽莞有贵人搭救,不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只是那时我们不曾领会。前个儿。二郎见了,泽莞长得极好,和婶娘像极了!”
当然,柳湘莲说贾瑁像他婶娘是戏言,不过哄她高兴罢了。
中年妇人似是想起什么,追问道:“二郎你说泽莞如今叫什么来着?”
“贾瑁。从贾从玉。”柳湘莲嘴角噙笑道。
中年妇人听了,在眼眶中打转的泪珠到底滚掉。柳湘莲心疼地拿帕子给她擦。中年妇人笑道:“婶娘如今真是没用了!泽莞能得贾家人这般相待是他的福气,我却还是止不住流泪。”
柳湘莲鼻头也是一酸,到底心性坚毅,赶忙说起旁的事,希冀中年妇人能分一分神。
这边厢,柳湘莲正搜肠刮肚把他这些年在外经历说与婶娘听,中年妇人一眼望见远远地两个小人儿向这边儿走来。
中年妇人和柳湘莲不约而同迈步迎上前去。眼瞅着,双方要碰上时,中年妇人脚下一软,好险摔倒。柳湘莲早有准备,一把架住婶娘,低头一看,婶娘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不知是否血浓于水,贾瑁远远看见中年妇人颤巍巍站在风中模样便觉眼眶发涨。再见妇人满脸泪水成行,贾瑁情不自禁松开迎春的手,走向对面明显再挪不动步的妇人。
中年妇人见贾瑁走来,颤抖着伸出双手,似乎想揽贾瑁入怀,又恐惊吓着他,就这般手臂欲伸未伸,悬在身前。
贾瑁再看不下去,也不管是不是他娘亲,先投进了妇人怀抱。
迎春一瞬不瞬看着贾瑁扑进中年妇人怀中,抱紧妇人双腿,抬头与妇人对视。刹那间,迎春觉得,再错不了,贾瑁便是柳泽莞,柳泽莞便是贾瑁。
众人不能总站在风口里,何况翠竹园再是人迹罕至也有寺院僧众路过。迎春等人移步待客禅院。
中年妇人和泽莞乳母亲自看过贾瑁屁股上的胎记,确认无误后,二人拿出许多泽莞儿时衣裳、用品、玩物、器具,一一拿给贾瑁辨认。
直到中年妇人拿起一个青玉小葫芦,贾瑁“啊呀——”一声叫出来,指着那个小葫芦说道:“这个我记得,这是我哥哥生辰时收的礼物,被我抢了来。我一个没拿好,还把葫芦嘴儿磕破一个角。”
贾瑁说着,一把抓过那青玉小葫芦,拔开葫芦嘴儿一看,果然平整光滑的葫芦口上有一个小豁口。贾瑁双眼都看直了。等他再抬头看向对面人时,中年妇人和柳湘莲正抱在一处,无声痛哭。
那是柳湘莲的生辰礼物,柳湘莲那年生辰之后不久,先是父母相继过世,后是堂弟泽莞走失。好好一个家,一下子七零八落,散掉了。
所有细节拼凑起来,再错不了。贾瑁,不,柳泽莞看着对面娘亲斑白的鬓发和皱纹横生的面庞,眼泪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着投入娘亲和哥哥怀抱。
迎春也在偷偷抹眼泪。
众人哭了好一会儿,才坐下来,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迎春笑道:“这个好办,就说瑁儿……”迎春叫惯了,一时改不了口,歉意地冲中年妇人一笑,接道,“就说泽莞贪玩,不慎摔倒,被树枝勾破了衣裳,正好在柳夫人禅院门口。柳夫人怕泽莞小小年纪,伤风受寒,便请我二人进屋,要帮泽莞缝补衣裳。或者等丫鬟拿了换洗衣裳来更换。结果,柳夫人无意间看见泽莞屁股……”
迎春说到这里,被泽莞推了一把,迎春忍笑续道:“看见了胎记,再一打听,两相对照,发现瑁儿竟是您失散多年的儿子。如此这般,再有我从旁美言,祖母自然让你们母子、兄弟团聚,放泽莞认祖归宗。”
中年妇人听到此,拉着泽莞和柳湘莲就要给迎春跪下磕头。迎春忙不迭拦住了,没口子说“不能折煞我”。
几人又折腾半天,眼瞅着快到午时,才着急忙慌往贾母等人所在禅院赶去。
泽莞认祖归宗之事,果如迎春所言,并不复杂。贾母听了柳夫人言及失子之痛和多年找寻的苦楚,只顾着和她一同抹泪。再听说贾瑁便是柳夫人被人贩子拐走的儿子,只有替她们母子高兴的,半点怀疑也没有。
贾母说道:“依我老婆子的意思,瑁儿立马跟夫人回家都没关系。只是,瑁儿毕竟从小在贾府长大,到底有感情,一时半刻,老身实在不舍得他便走。何况,哪怕柳夫人确实瑁儿生母,老身这边也要派人核实一下,以备万全。”
柳夫人连说:“这是应该的。老夫人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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