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坍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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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清晨微微的泛凉,巴陵公主的仪驾停在清静的街上,没有人发出多余的声音,显得格外肃静。

兰庭到的时候,巴陵公主正坐在正堂里,已经穿戴齐整了,披着一件鹅黄色的斗篷,显得温柔清和了许多,见到她就问道:“你妹妹安排好了吗?”

兰庭有些奇异,巴陵公主居然会关注这些俗事,笑而答道:“臣女已经将她安置好了。”

“唔,那等皇兄安排好,就启程。”巴陵公主没有多说什么。

她不说,兰庭反而好奇起来,追问道:“公主怎么突然关心这些了?”

巴陵公主莞尔一笑,扬眉道:“这样你跟本宫出行,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嘛。”

她也不太喜欢兰庭心里总是惦记着别的,少年老成的模样,显得她自己稚气未脱一般。

兰庭哑然失笑,不过,她的确没有后顾之忧了,一身轻松。

“听去过的宫人说,行宫附近就有不少的獐子,还有松鼠狐狸,怎么样,是不是很想去?”巴陵公主兴致勃勃,随行的这一行人里,估计就她自己最亢奋。

兰庭重重地点头,顺便玩笑道:“有公主在,当然想去,也可帮殿下物色一个出色卓绝的驸马都尉。”

“我才不想要什么驸马,你知道,我日后要去做了女冠的,怎么今天也讲起这些俗话了。”巴陵公主的志向对很多女子来说,是很匪夷所思的,之所以如此,倒不是喜欢炼丹、求长生之类的。

她只是对这些道家的经书有兴致,虽然自己也一知半解的,但在父皇的耳濡目染下,倒是觉得很有意思。

“这次秋狩和以往的打猎可不同哦,你以前在镜州不知道,这是盛京每年都有的,每次还要帝后去祭拜神明,我不会选驸马,但是三皇兄他们也许会选正妃呢。”

毕竟去的都是达官显贵家族中的女眷。

“所以,公主是提前过去了?”兰庭和巴陵公主闲聊,心道三皇子怎么还不来。

“对呀,父皇恩准了,否则到时候,只能和宗亲的命妇女眷待着,哪里玩得开。”巴陵公主一言一行,对皇后的风评有重要的影响,以前在镜州,没人会盯着定王妃如何。

但是,到了盛京,成为一国之母,皇后就必须具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他们这些子女,自然也就成了皇后是否合格的衡量标准之一,巴陵公主对这些烦得很。

“罢了,不提这些。”

秦怀龄走了过来,又在门外停了下来,不知是和一名官员说了什么,突然转过头看了兰庭一眼,先是蹙眉,随后便轻轻地点头,泯然淡笑。

不多时,秦怀龄就一脸歉然地走了过来,与巴陵公主说:“小妹,皇兄不能陪你一起去了,要不然,你们先启程。”

“啊,三皇兄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巴陵公主不高兴道。

秦怀龄微微摇头,目光在兰庭脸上一顿,道:“刑部临时有事,皇兄也没办法,放心,只是迟一两日而已,你们先去未尝不可。”

他这般说了,巴陵公主也不好再说什么,撒了两句娇悻悻作罢,转头拉着兰庭的手道:“兰庭,只有我们先去了。”

秦怀龄如今在刑部观政,既然是必须他在的,那就一定是极为要紧的事情了。

兰庭道:“公务要紧,殿下的事情是大事。”

和巴陵公主不同,兰庭是乐意如此的,三皇子好相处是真的平易近人,不好相处的时候,让你也头疼不已的。

既然秦怀龄不去了,他们自然也就可以出发了,兰庭才登上了马车,听着巴陵公主叽叽喳喳地计划要去做什么,忽然听见了外面喧嚣的声音,似有马蹄疾奔而过。

她不由得心生疑惑,在这皇城里,有谁经过公主的车驾,胆敢骑马疾行而归。

“想来是皇宫传旨的内侍。”巴陵公主瞧了一眼道,捻起一颗香榧子塞给兰庭吃,她现如今最熟悉的,就是宫里的这些人了,宫里那些统一的服饰早就看腻了。

“怪不得如此匆忙。”兰庭当然预料不到,这圣旨正是送往谢家的。

她只是随意地看了两眼,就和巴陵公主说起了去行宫后,要去做什么玩什么,听侍奉的小宫人说,还有何等必去的景致,山泉水又是如何的甘甜。

“伯爷伯爷,宫里的圣旨要来了。”

听到这宛若石破惊天的一声,躺在床上的谢桓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先是如同憋闷在水里许久的人,长长的深吸了一口气,随后猛地坐了起来,突然间到了岸边,得以喘息一般。

他僵硬的四肢,终究还是动了起来,谢老夫人站了起来,而连氏要上来搀扶他:“老爷,您小心。”

他好强的摆了摆手,没有要任何人来搀扶,依靠着自己仅有的力量,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正堂,明明是天光大亮,这阳光却冷的让人发抖。

内侍的脸是青冷色的,而他展开诵读的圣旨,是要人命的。

饶是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听到最后一句“将谢桓等人押入诏狱待审”,谢桓的眼前,仍然涌起一道道眩晕的痕迹。

这一去,就是有去无回了。

那么多人那么多人,他们都在说话,他们都在惶恐,他们都在哭泣。

他仿佛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的生机。

他恍然间,想到了一句话:“一朝之忿,前途尽毁。”

那天,他得意洋洋,胸有成竹的威胁谢兰庭,结果,还没让她知道什么是世间险恶,他自己,就先尝到了大厦倾颓的滋味。

这一次,他是彻彻底底的倒下了。

他分明站在这里,却仿佛听见身后偌大府邸,顷刻间,发出了轰鸣坍塌的声音。

震耳欲聋,荒诞可笑。

“老爷老爷怎么办呐!”他的妻子哭哭啼啼,他的母亲也是哭哭啼啼。

他的妻,他的妾,他的子女。

他的一切的一切,都拯救不了他。

这下可是要了命了,他惨淡又混沌的想。

谢家上上下下的人哭嚎了起来,活脱脱他今天就上法场一样,身为当事人的谢桓不为所动,所有尖利凄惨的哭声,都变得那么渺小。

他已经没有机会再去想,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进入牢狱后,他有的是时间,再去进行反思,反刍一切一切的细节,接受自己的失败。

真是天大的荒唐啊。

你看这人,他是怎么了?他呀,他是被自己的女儿送进了大牢。

滑天下之大稽,可这就是残酷的真相。

第一次见面,他高高在上。

自以为拯救了谢兰庭注定卑贱的人生。

可是那个曾经被他居高临下,冷漠俯视的女儿,谢兰庭做到了,她亲手将他这个父亲变成了阶下囚。

看着被抓走的丈夫,连氏等一众女眷开始抱头痛哭,现在,人人对他们避之若浼,口口声声地说着迁善远罪。

二夫人不得已想要回娘家求助,却发现门外守卫森严,她连大门都出不去,现在她的丈夫是带罪之身。

“婶母未免太天真了,这时候,谁还会让你出府去。”谢疏安道。

谢桓脸上的伤才开始稍稍结痂,脸上也做不出太剧烈的表情,让他看上去精神萎靡。

这才多久,仅仅四日罢。

一朝气派的谢家坍塌了,他竟然听见有遥遥戏声,那戏子流水般的嗓音,悠悠穿过紫竹林,唱的正是那么一句: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比邻而居,不择手段,到了此时还要落井下石一番,薛珩以前没什么感觉的,朝中比这过分的比比皆是。

但是听到看到这一幕,薛珩居然有些感慨了,不过,倾覆在自家女儿手里的,谢桓是独一份了。

兰庭,想到兰庭,薛珩舒展的眉间微微凝起。

兰庭对谢家人的苦痛一无所知,即使知道了,了解了,她也是付之一笑而已。

这与她有何关系?皆是他们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她身为谢家的血脉,没有看到自己亲手推动的这场景,薛珩却是已经等待已久,对这一日,来的太久远了。

皇帝特许将薛家案提在前面,由三法司审理,薛珩很镇静应了下来,叩拜皇恩。

这当然不是因为皇帝有多仁慈怜悯,而是,为了在天下百官面前,彰显新帝的明理贤德,手腕铁血罢了。

这些手段司空见惯,但很有效用。

薛家案不止是薛家案,还是陛下用来立威除恶的一道手段。

谢桓在踏出府门,看见薛珩那一眼,他的所有镇定又都碎掉了,霎时面若死灰,萎靡了下去。

皇帝难道要让薛珩主审?不,绝无可能,皇帝还会不糊涂到这种地步。

这大概是他能够见到人最多的时候了,谢桓突然若有所悟,撕心裂肺地大声叫喊道:“我是无罪的,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

薛珩抚弄着手腕,低着头微微抬起眉眼,瞧着他意味不明地说:“你有没有冤屈,大可等到了诏狱里细细思量,有朝一日面圣后沉冤得雪,可你应知道,这些都没有用。”

谢桓当然知道,这都是没有用的。

当周围的所有人都想要构害你的时候,天罗地网一层层的布下,你根本就无处可逃。

薛岭作为朝中重臣,怎么可能没有喊过冤,人家喊得还是货真价实的不白之冤,他谢桓的罪证确凿,也是真真切切的。

薛珩似笑非笑道:“我就是过来看看,别在意,谢伯爷。”

若是说薛珩对谢兰庭情深义重,偏偏薛珩的样子又十分的不在乎,谢桓摸不清这人心里想的什么,他唯有自认倒霉。

他以为谢兰庭对薛珩用情至深,绝对不会冒着失去他的风险说出这件事;倘若她是贪慕虚荣的,那就更好办了,都不需要他软硬兼施的威胁。

谢兰庭舍得,作为男人的薛珩自然更加舍得了。

“放心,你那放在外面的子侄,一个也跑不掉。”

看着谢桓被押上囚车后,薛珩扫过围观的人群,突然抬了抬下颌:“那个褐色短打的,追上去,别惊动了,看看是谁家的人?”

侍从应了声是,来打探消息的人不会少,但总有一两个有干系的,总之,一个漏网之鱼都不能有。

旧日的薛家府邸,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薛珩可以向陛下请恩,重新将宅子赐与他,他想了又想,那破败的景象除了勾起他最惨烈的记忆,似乎并没有更多可以怀念的。

谢家不止是谢桓一人被带走,二房三房但凡能主事的,连他们几位爷的幕僚贴身小厮,一个没落下,统统押解走了。

谢家二房三房更是哭号一片,围着大房仅有的几个人哭成一团,下面的下人也乱糟糟的,谢桓被带走,她们就揪着大房唯一入了仕途谢疏安不放,连氏的丫鬟根本挡不住。

眼下瞧着是没动他们,谁知道哪天就都拉去砍头了。

“我就是个妇道人家,这关我什么事!”连氏烦躁不已,又心力不支。

“行了,都别吵了,事已至此,诸位长辈纵使吵闹不休,也无济于事,还不如想想,如何能脱身。”谢疏安的话说的很直白。

他看着人都安静下来,说:“纵然是我父亲有所牵连,难道谢家上下,只有我父亲一人有关系了吗,这么多年都没有分家,不也是因为谢侯之名,才能在朝堂上如鱼得水吗?”

连氏登时热泪盈眶,这时候,还好有谢疏安靠得住,否则,她该怎么应付这些气势汹汹的人。

二夫人巡视一圈,突然扬声问道:“大房伯爷的妾侍和一双儿女都去哪了?”

伺候的丫鬟说:“秀姨娘的娘老子去了,回家奔丧去了。”

“又胡说,”嘴快的管事娘子藉口反驳道:“她娘老子早死了,去奔的哪家的丧。”

连氏心下骤寒,她这才想起来,这段时日,偶尔她太累了,就不是自己照顾谢桓的,换了秀姨娘伺候的谢桓吃药喝汤。

谢老夫人常常也在一旁,她也乐得看谢老夫人换个人折磨,就没当成一回事。

对啊,看着谢桓行将木就一般,实则他也根本不是昏迷过去啊。

“这个小贱人,竟然带着孽种跑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连氏已经是心力交瘁,二房的人突然跳起来说:“不、不对,还少了大房的谢兰庭和谢明茵,她们也没有在。”

其他人也纷纷疑惑,之前大房内里的争端,他们一直都是躲着避着的,现在出事了,大房的光是女儿就跑了三个,连那个谢如意都不在其中,这叫他们如何能够甘心。

“她们已经不在谢家的名籍之内了。”谢疏安麻木地说,连氏也知道。

谢疏霖立即问道:“她什么时候做的,我们都不知道?”

谢疏安瞥了一眼他,没有回答,丝毫不关心家事的谢疏霖,如何能知道这些。

而众人的怒火也在这一瞬被点燃,所有人都在同情这位大小姐,没想到,居然是个居心不良的。

三夫人想府门外面凶神恶煞的官兵,按下了其余想要闹事的人,三房倒是还算安分。

她知道,想必‘沾光’颇多的是二爷,她的丈夫那时候年轻,对这些旧事势必是没有沾过手的。

所以,面对谢家的剧变还算是冷静。

“若是我们有意筹谋,父亲送走的,就不可能还有谢宜桃一个女孩了。”

谢疏安此言一出,面前嘈杂的人群立时安静了下了,但也仅仅是几息罢了,接着就有人更高声问道:“谢疏玉算怎么回事?”

谢疏安的面色骤然阴鸷下来,冷声道:“至于这个,我也想知道,这要问祖母她老人家去了。”

“这个老东西也知道。”连氏这才回过神来,她两手死死地揪住了膝面上的裙幅,扭头攥着了一侧的谢疏霖,双目充血,颤着音道:“你祖母知道,她和你爹,送了那个贱人的贱种离开,却一点都没让你我知道。”

她的儿子才是谢家的嫡子,竟然连一个姨娘的女儿都不如,谢宜桃都送走了,她和她的儿子半点不知情。

谢家只剩下一群老弱妇孺,以及不成器的年轻子弟,人人对他们的期许是成为栋梁。

可惜,还没长成参天大树,他们的根系,就已经被齐齐斩断。

谢桓的举动也意味着,他彻底放弃了这群人,只为了给幼子做出一个巨大的掩护。

虽然这个屏障可能不堪一击,但只要赢出时间,就一切都来得及。

连氏突然折身朝谢桓的寝间跑去,她脸色灰白,直勾勾地盯着谢老夫人喃喃道:“我为他谢桓生儿育女,不说功劳也有苦劳,到头来,他眼里只有那起子下贱的东西。”

“谁告诉你,我们谢家的香火是下贱的东西,你才是祸害我们全家的毒妇蠢妇,生的养的一个两个,都是贱骨头的祸害。”谢老夫人坐在儿子躺过的床上,闭着眼用尽刻薄的言辞,发泄着心里无尽的怨气。

她从谢桓第一天娶了连玉澜,就看这个儿媳妇哪里都不顺眼,哪里都配不上她的桓儿,更加不配做谢家的宗妇。

后来,居然还怀孕和她儿子跑到了桑楚。

谢老夫人当然疼爱谢疏霖,谢家的香火谁能延续下去的可能性大,她就选择谁。

谢疏安已经入了仕途,他怎么样都是逃不掉的。

以前,谢疏霖是正头大妇所出,和谢如意又会说好话,讨她喜欢,背后还有底蕴深厚的连家作为外家。

现在,连家对他们的窘境不闻不问,怕是也靠不住了。

儿子几次三番对她吐露,忧心谢疏霖日后不成器。

这话,从前谢老夫人没当一回事,觉得他讨喜就成了。

现在,需要他们给谢家做贡献,发现谢疏霖什么用处都没有,既不能主持大局,为谢家四处奔波,也无法如年幼的谢疏玉一般,为谢家延续香火。

“你们要是敢说出来,就是要谢家断子绝孙的罪人,死了也要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谢老夫人终于睁开了眼,一双死鱼目般的眼珠,定定地扫过连氏。

这模样与谢桓前些日子看上去,倒是有些如出一辙了。

谢宜桃被谢疏霖和谢如意针对羞辱时,谢老夫人可以笑呵呵的,做视而不见状,现在,为了他们姐弟,又能对自己最疼爱的孙子熟视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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