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返回郑州的路上,一改来时的话语不断,依旧是骑在马上并肩而行的二人一路之上却是显得沉默异常。只是在偶尔的对望之中,两人可以看到对方的眼中都不约而同的充满了浓浓的担忧。
与不知道此刻心中担忧什么的苏进相比,黄琼忧心的不是这几个人包括钧州那位知州究竟想要做什么,而是担忧宫中的那位德妃究竟是想做什么?
这几个人敢如此做究竟是倚仗德妃之势,打着德妃的旗号下来搜刮还是得到了德妃的什么指派?若是这几个人包括钧州的那位知州在内此举是德妃授意的,德妃如此做究竟意图何为?是单纯为了聚敛钱财,还是别有所图?若是别有所图,她如此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那位陈爷既然张嘴闭嘴提及德妃,黄琼认为这个人,甚至他身后的钧州知州想必定然与德妃有一定关系。否则在这德妃的原籍所在,甚至不少德妃的族人还依旧定居的郑州府,那里会有人敢冒充她的亲属行骗?还如此大张旗鼓的提及德妃的名号?况且就算别人有心想挑起自己与德妃的冲突,也不会选在郑州。没有那个人会愚蠢的在别人宗族势力极为浓的家乡下手的。
黄琼很清楚,随着蜀王被召回京,自己恐成为一心为宋王谋取储君之位的德妃当前最急着打到的敌人。如今还留在郑州处置使位置上,权知郑州善后事宜的自己现在恐怕已经代替成了死老虎的太子,以及被召回京,此时早已经偃旗息鼓的蜀王成为德妃心目中妨碍宋王更进一步的最大绊脚石了。
这位德妃的为人如何?从被他教育出来的宋王身上就可以看的出来,恐怕这心胸不会太开阔。若是她将自己当成对手,倒是会想尽办法暗中下手。处心积虑的将自己搞掉,为自己儿子登上储君之位扫清一切可能的障碍,怕是这位德妃娘娘此刻最迫切的愿望。尤其是现在宋王上位之最佳时机的情况之下。
只是她会这么愚蠢吗?用这个不见得能伤及自己,到是很有可能将自己装进去的笨法子?甚至还让人光明正大的打着自己的旗号,唯恐天下人不知?想到这里,黄琼摇了摇脑袋,实在有些不敢相信这位德妃娘娘会如此的愚蠢?
这位德妃娘娘能在众多妃子中脱颖而出,自大行皇后病重便暂摄六宫事,应该不会这么没脑子。若是单纯依靠老爷子对其父亲的君臣之义,她根本就不可能做到今天的位置之上。难道她真的是为敛财,也不像?
她如此做派,恐怕只能连累她甚至宋王的名誉。在郑州府她这个桑梓之地,她不可能做出这样自损名誉之事。难道是她的家人打着她的旗号敛财?思虑良久,黄琼却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真的是自己多疑了?
相对于出宫以来早已经习惯了在阴谋中生活的黄琼第一个念头是琢磨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苏进担忧的却是这几个人怎么处置?这些人敢如此做,想必身后还是有相当的依仗的。若是一个处置不好,轻了无法解民恨,倘若其中有人再浑水摸鱼。很容易让刚刚平静下来的郑州再次动荡起来。若是重了,万一这些人真与宫中那位有关系,这该如何?想起钧州知州的背景,苏进心中充满了担忧之心。
看着与自己并肩而行,一路之上除了偶尔流露出担忧的眼神之外,面上却平淡无波始终看不出什么想法的英王,苏进心中苦笑不已。
英王这一路之上始终不发一言,让他也一直琢磨不出这位英王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位王爷虽然年轻,但却始终让人琢磨不透。若说心思之深沉,依苏进所见甚至在当年未就藩之时的蜀王之上。英王不开口,苏进很难琢磨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他真的只有十六岁吗?看着英王与皇帝几乎如出一辙的侧脸,苏进心中感叹到。自己那个与英王同年的,却读书不成的儿子若是有这位王爷三成的手段,自己也就不必为他的前途操心了。
两个人一路上的沉默直到已经看到郑州府的城墙之时才由苏进打破。只是他提起的却不是一行人被捆的结结实实的那位陈爷与他的几个狗腿子,而是将话题转到了司马宏身上:“王爷,您相信那个司马宏说的话吗?”
听及苏进居然提起了司马宏,黄琼心思一转道:“怎么苏大人对他心存顾虑?”
“这到不是。只是感觉御用司之事涉及之面太广,需知御用司不禁牵扯到工部、户部,还有内侍省,甚至宫中,王爷若是冒然插手实属不明智之举。就算他司马宏的话都是真的,可王爷,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御用司自创立以来已经经百余年,积弊日深,这其中的很多事情需要好好琢磨才能琢磨明白。就算皇上亲自处置,也要犹豫一下。您接下他的那个条陈是不是有些冒失了?”
闻言,黄琼微微一笑道:“谁说本王要管此事?接下这个条陈不代表本王就要插手此事。你难道就没有感觉到本王如今的麻烦已经足够多了吗?本王如今那有那个闲情逸致去管御用司之事?”
黄琼这话,反倒是将苏进弄的有些糊涂了。半晌才苦笑道:“王爷既然不想管此事,为何还要接下司马宏的那个条陈?您这是不是有些?”
“你是不是想说本王言而无信?你以为本王力邀他进郑州府真的是吃饱了撑的?本王只是准备待回京之后,给他寻一个起复的机会而已。当年他的那个案子,既然当事者除了他之外大多被处于极刑,而独留他一人被发配陇右,去年更是被赦回,想必父皇对此案的前因后果还是清楚的,所以才对其重拿轻放。”
“你也知道不管是在我大齐,还是历朝历代,私造御物之罪都是死罪,等同于谋逆。不要说死罪,就是流放的能够活着回来的都极少。他被流放到陇右,那里虽然清苦一些,但是却比崖州要好的多,至少不用担心瘴气。”
“与我大齐流放犯官最常去的崖州以及黔中路相比,陇右的情况虽不说是最好的,但至少也在中上。况且陇右也不都是沙漠苦寒之地,据本王所知那里有不少好地方的。他面色虽然显得苍老,但从肤色上却可以看的出未经过大的风霜。想必他去的地方应该不差。而且在那里应该过的还算不错,否则他的双手怎么会如此细腻,完全不像一个流放充军之人应有的双手?”
“他既然在陇右过的不错,想必在那里有人定是对其多加照应。而他一个因罪流放的犯官若是没有人打招呼,谁会去管他的死活?而这普天之下又有几人能让那些边军将领如此听话之人?”
“而且我大齐目前在陇右占据绝对优势,数年前的几次大仗下来,元气大伤的回鹘早已经不敢寇边。没有了边患,他在陇右安全的紧。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他说他的长子在他被流放之时居然依旧在边军任职,并未受到他的牵连,你没有觉察出其中的意味吗?”
“若说当年对他没有有如其他人一样处以极刑是皇上念及他并无大罪,无非是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而已。你也听出来,当年的事情涉及到当今的太子,就算皇上重拿轻放,没有杀他,但为了太子,恐怕也会让他在陇右委屈到死。而他去年便被赦回来,你说这其中难道就没有什么吗?”
说到这里,黄琼看了看苏进一脸吃惊的表情,摇头道:“你真的以为本王没有琢磨出来这个家伙心中想什么吗?他在得知本王的真实身份之后,不外的是想利用本王替他传递一下消息,让皇上还记得有他这么一个人而已。”
“本王如今与太子水火不容,他在朝中为官多年,就算他如今潦倒,但毕竟还有一些交好的同僚。想来他的那些同僚还是对他多少有些照顾的。你没有看到他那间屋子虽然有些陈旧,但却并不破败吗?本王就不信,他的这些同僚就不会将京城的一些消息传递给他?”
“本王若是想伸手管这件事情,只需将他的条陈交给父皇便是,又何必邀他一起回郑州?既然父皇有意起复他,那本王做一个顺水人情又何乐而不为?而且就他的那个条陈来看,此人的确有一番本事。至于的人才若是真的任由他留在那个小村子,倒是有浪费了。”
说到这里,黄琼面色微微一变道:“至于御用司一事,本王不是不想管,只是现在本王还没有这个能力。此事牵扯到祖制,又牵扯到数万匠人之生存,更牵连到宫中,非本王能力所能及也。”
“王爷,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您的这些分析,亲眼见到您,下官真的不敢相信,这些都是一个在冷宫那里生活了十六年,才出宫不过半年的人所能分析出来的。王爷,恕下官冒言,您真的只有十六岁?您这城府可比下官这为官十年余的人强的太多了。不说别的,单单就这份观察之细致就不是下官所能企及的。”听完黄琼的分析,苏进沉默了好大一会才感叹道。
听到苏进的感叹,黄琼沉默了良久才语气中带着几分凄凉的道:“环境改变人,本王这也是被逼出来的。本王出宫之后,有人一直视本王为眼中之钉、肉中之刺。本王若是不尽快成熟起来早就被人弄的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了。你那里是大不了丢官,到本王这里丢的是命。人活一世,这命得自己去挣。百姓家如此,天家更是如此。外人看到的只是我们这些皇子的荣耀,我们的心酸有谁知?”
这还是黄琼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表露心态。他略带凄凉的语气,让苏进听了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想起这位年轻的王爷出宫以来的一幕幕,从当初的被冷落,诸兄弟都瞧不起之极走到今天皇上的器重,这其中要付出多少艰辛?良久苏进才叹了一口气道:“时也、命也、运也。好在您挺过来了,不是吗?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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